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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江渡死的那年,十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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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渡死的那年,十六岁,她不会长大,也不会再变老,世界高速发展,一切与她无关。

窗外的桂花开的正浓。

王冰冰的妈妈李素华帮忙处理的后事,这时,王京京才知道江渡已经病逝,她先是愣好久,不能相信,然后嚎啕大哭。她在心里反复说着对不起,少女们之间微妙的张力至此随着死亡而如春潮般逝去。

她把魏清越唯一的回信,装在信封里,哭着交给两位老人,告诉他们,这是江渡的东西,她一直代为保管。

遗物不多,衣服鞋子,学习相关,小玩意儿,两口大箱子就能装完。

李素华也在哭,说您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们呢?都没能见孩子最后一面。外婆摇头,她眼睛再流泪流下去就要瞎了。她拉着王京京的手,说孩子你不要跟同学们老师说了,她这一走,我怕有人又背后不知议论什么,叫她安生去吧。

王京京说不出话,一直点头。

按照江渡的遗愿,骨灰一半葬在本市陵园,一半带回老家。她不舍得梅中,也不舍得外公外婆,而两位老人,将来百年之后是打算落叶归根长眠故土的。

“外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哪天真不行了。把我分两半吧,我要跟老师同学们在一起,还要跟你们永远在一起。”

这是她最后一次和外婆同睡时,趴在老人耳边说的悄悄话。她不忘提醒外婆,“我还答应了原来二班的同学林海洋,他想要个符袋,等您过年时再去庙里上香,给林海洋求个符袋吧,我答应过他的。”

外婆眼泪不止,说:“傻孩子,你同学说不定早就忘了。”

江渡微微一笑:“可我没忘呀。”她那时心里的打算很长远,等过新年,她要和外婆一起去庙里,点平安灯,偷偷写魏清越的名字,谁也不让知道。

没有新年,什么都没有。

对门的翁奶奶一直陪外婆在哭,他们一起把她送到殡仪馆,一路无声流泪。

她被简单装扮了下,穿着寿衣,面容平静,眉毛那已经开始变了颜色,有点像眉笔画上去的。有限的几人,围着她遗体告别,王京京不敢去看,她一直紧攥着李素华的衣角。

直到要被推进火炉,外婆忽然爆出一声撕心裂肺地呼喊:“乖乖啊,我的乖乖啊,我的乖乖啊……”一声接一声,她扑过去不让工作人员动江渡,外公抱住她,嘴里说,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你不要这个样子,他一边说,嘴角一边不停地抽搐。

外婆把脸贴在江渡脸上,最后一次亲了亲她,说,怎么死的不是我呢?怎么不是我呢?

后来,李素华跟外公还有翁奶奶把她搀扶出来,王京京一脸茫然而悲伤地看着这一幕,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那里随即被推进火炉的江渡,忽然打了个寒噤:得多疼啊。

她跟着大人们站在外面,看烟筒冒白色的烟。

那是江渡吗?王京京呆呆地想,其实,她到此刻都不知道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最后,他们得到两个骨灰盒,分开装的,江渡没有了,她没成年,骨骼还都没完成长成,烧完骨灰都少。外婆用红布包好盒子,她抱一个,外公抱一个。

外婆把她抱在怀里,说,好了,咱们回家喽。

火化完,外婆接到张晓蔷打到家里的电话,要来看江渡,外婆说好孩子,真是谢谢你,不过你以后不用再来看江渡了。

张晓蔷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过来时,江渡已经住进了盒子里。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还是无法相信。江渡那么努力,她是那么地想活下去啊,拼命吃饭,拼命打起精神还要学习,她总是说我一定会好的。

她说,学习委员,如果我不在了,请你不要告诉魏清越,他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不想让他为我伤心。张晓蔷心里酸涩极了,她说,江渡你真的看不出来吗?魏清越他喜欢你啊,他对你跟对我们是不一样的,你怎么看不出来呢?这不是好朋友的问题。江渡就腼腆又苍白地笑,她抿着嘴唇,不好意思地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是好朋友,我跟他,还有学习委员你,都是好朋友。她忽然幽幽叹口气,我跟王京京闹了点矛盾,希望她现在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张晓蔷温柔地安慰她,王京京肯定早不生气了,只是分班了大家见面不多而已,你不要多想。我不会告诉魏清越什么的,因为你会好起来,等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KTV唱歌吧!把林海洋也喊上,他是麦霸,我们一起!

她们说了很多很多话,很高兴。

夕阳的余晖柔和地洒在少女们的脸庞上。

江渡的遗物,糖果盒子没动,跟骨灰盒还有她的课本资料一起送回老家随棺木下葬,谁也不知道那里留有一封没寄出的书信。两个女孩子商量了跟外婆说,江渡的课外书别烧了,她最宝贝她的书,要不分给我们两吧,算是留念。

就这样,那套《书城》杂志王京京开口先要了,她知道那是江渡最喜欢的杂志。张晓蔷在汇集的书本里,发现了一个老旧信封颜色的日记本,她说,外婆这个能给我吗?

看别人日记,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她们不会再得到江渡的允许。在李素华跟外公议论江渡病情时,两个女孩子不怎么关心教室和寝室在2006年暑假放假时重新粉刷装修的事,她们只有一点印象,住进去时,大家说寝室看起来还蛮新的。

她们沉默着,偶尔听进去大人一两句谈话。

王京京先开的口:“如果这是江渡的日记,我们都不该看。”

“我知道,江渡的事情,我们不要跟任何人说,还有这本日记,”张晓蔷揉了揉又肿又疼的眼,“我会一直珍藏着,里面的秘密,既然是属于江渡的,就会永远属于她。”

这不是她们聚在一起最后一次谈论江渡,直到高考结束后,林海洋来约张晓蔷吃饭,不经意似的提一嘴,江渡转三中后一直没联系,要不,咱们叫上她吧,你能联系上她吗?

张晓蔷在那一刻忽然崩溃,那是2009年7月8日的晚上,到处都是狂欢的高考生,没有父母管,都在外面尽情聚会。那时候,两个老人已经搬了家,不知去向。

她没再隐瞒,说你知道吗?其实江渡已经去世快两年,她已经不在了,林海洋我知道你对江渡有好感,我一直都知道,你跑回去给她拿围巾,你总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我都知道,但江渡已经离开我们很久了,你不知道对吧?你现在知道了,她太可怜了,你知道她变成什么样子了吗,她头发没了,最后得打杜冷丁,你知道什么是杜冷丁吗?就是她得那个病最后太疼了,每分每秒都在疼,得靠杜冷丁止疼,你也不知道吧,我多希望我也不懂这些,永远没机会也没必要了解这些。

她哭地鼻涕都流出了,林海洋也和她一起哭,说怎么可能呢?王京京还转交了个符袋给我,说是江渡答应给我的。

高考结束了,他们一点都不高兴。

后来,大家各奔前程,江渡成了记忆里的人。

张晓蔷一直以为隐瞒住了魏清越,她所有的谎言,都以江渡说的开头,只有说这是江渡的意思,那头的魏清越才会接受。她一个人编织着谎言,像编织裹尸布,一直到2015年魏清越彻底回国,她坚持不下去了,也觉得事情该有个了结,那么多年了,时间多多少少会冲淡死亡的阴霾。

她告诉了他真相,告诉他,其实江渡早已去世。

魏清越居然比她想象地平静,他说,知道了。没有流眼泪,没有多余的问话,就三个字,知道了。

张晓蔷本担心他接受不了,此刻,竟有点怪他是否太过凉薄。

没过多久,她在夜里接到他的电话,刚接通的刹那,就是一个男人对她破口大骂,骂她是小人,一定是她从中作梗导致两人这些年都没联系上,他真是看错她,她怎么这么恶毒,居然在这个时候骗他江渡死了。他逼着她说,江渡没有死,张晓蔷泣不成声,一句话都没反驳。

她在再次见到他时,魏清越好好的,仿佛完全忘记了大骂自己的事情。只说,他考虑买房,他在美国挣了一笔钱,先把房子买了,他问她,梳妆台选什么样的好,她有没有参考意见,以她对江渡的了解,江渡大概会喜欢什么风格。他说这些时,神情自若,嘴角带笑,一贯的从容自信,最后,不忘自嘲一下,说自己毕竟不怎么懂女孩子的心思,希望她帮忙。

就是这个时候,张晓蔷隐约猜,魏清越有了问题。他确实病了,只不过,病的比她知道的要早的多。

09年夏天,魏清越回国,他在来的前一晚,做梦梦到江渡。他到梅中当然没找到她,而后,直接去了她住的小区。两年了,他还是能一下找到她的家,人去楼空,连对门都换了人住,魏清越记得她家的对门住着一个独居老婆婆。

他到处打听,保安也换了人,只有常跟外公一起下棋的爷爷们还在。

一群老头对着他唏嘘。

他们告诉他,老江的外孙女没了,已经搬走有一年半了吧?

他们告诉他,老江那外孙女才十几岁的女娃娃,化疗害得头发都掉光了,戴着个小帽子,以前就在这一片散步,可俊的小姑娘,最后病的不成样子,可怜呦。

魏清越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病的,认知失调,人格解体。

世界对他来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他穿过毛玻璃,去做该做的事,学习,工作,看起来和正常人无异。每当独处,他又穿回毛玻璃的这一面,隔着它,和世界遥遥相对。

但他还是选择继续相信张晓蔷的话,他信张晓蔷,如果不信张晓蔷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在一个混乱的语境里,思维世界分崩离析。

没有好的迹象,张晓蔷知道他病得越来越重。有一次,他来参观车企,她接待他,他不知怎么的走了神,上车时被车门夹到手,很重的一下,她看到他眉头瞬间拧起,吓得她连忙去问:很疼吧?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看看?

魏清越吭都没吭,两侧咬肌因为疼痛微微贲起,他紧皱着眉,居然最终笑着告诉她,很爽,他很想再来一次。

他说的非常认真。

张晓蔷说你疯了吗?魏清越却突然说,她呢?她是不是受尽了折磨?每一秒都这么过的?

张晓蔷立刻就知道他说的谁,不知该怎么接口时,话题已经由他开始又由他结束。

她哄着他去看心理医生,他只会睡觉。

他热衷于拍视频做科普,粉丝很多,慢慢有人说他是什么网红。黄莺时对他的采访,她看了,黄莺时问他怎么定义自己时,他又是那种样子,面带笑意,你不知道他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他说我吗?我觉得我自己是个废物。

黄莺时的表情明显诧异了几秒,往回圆,说你要是废物,让同龄人没办法活了。

他就笑着继续摇头,没解释。

张晓蔷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是废物。

魏清越愿意和朱玉龙碰面,让她惊喜,三人碰面,在朱玉龙的工作室。老同学见面,寒暄有时,朱玉龙已经俨然干练都市丽人风格,只是眉眼间的疏离气质若有若无,有少年时痕迹。

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张晓蔷先行离开。

魏清越什么都不愿意说,他依旧难缠,他问朱玉龙你知道怎么可以入梦吗?梦见自己想见的人?问话的语气宛如刚碰触世界的好奇孩童。

他只关心这一件事。

朱玉龙试探着和他交流,他整个人,又冷又硬,说话毫不留情面,朱玉龙垂了垂目光,轻声说,你还和很多年前一样,你来文实班给江渡拿资料,我喊住你,让你帮忙捎带笔记,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

那个害羞的小姑娘,不敢看他的眼睛,他什么都知道。

世界早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荒漠,只有江渡,是落在舌尖的甘露。

魏清越的语气变得温和下来,他终于笑了,说我记得你,你说你叫朱玉龙,是江渡的同桌。

朱玉龙望着他的眼,说:“其实你何必自苦至此呢?你放心,我不给你做心理治疗,你也不用排斥抗拒这些。我只想告诉你,你真的不必,江渡至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你,说到底,她跟你,只是好一些的同学关系。你可曾想过?为什么她要替王京京写信?因为喜欢你爱慕你的,从来就不是她,而是王京京。如果你误会她什么,那一定是因为江渡太过善良,她对任何人都真诚,让你会错了意。”

魏清越冷冷看着她。

朱玉龙面不改色,她一如既往的淡淡表情:“我们当年都知道,张晓蔷一直不告诉你是怕伤你自尊,毕竟你天之骄子,一厢情愿爱慕着一个女孩子,如果对方对你其实没什么多余想法,你知道了自尊心会受不了。张晓蔷没想到你会为江渡离世这件事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她现在后悔没说出实情,让你误会这么多年。你可能不知道,她走后,她外婆还去庙里给她原来的男同学求了个符袋,因为那是江渡临终前交代她外婆别忘的一件事,我说这个,是想让你明白,江渡对任何人都好,不是特殊对你,是你自作多情了,魏清越,事情真相听起来很残忍,但事实如此,她离开前挂心的是她家人,跟你,跟我们都没多太大关系,如果有,也仅仅是感谢张晓蔷和我去探望了她,她没提过你,至少在我们看来,你对她而言,和我们没区别。”

她说完,很客气地站起来。

“张晓蔷把你这些年的情况和我说时,我很惊讶,但我觉得很简单的一个事,没必要给你做治疗,事情说开了就好,我跟张晓蔷个性不同,她更能照顾别人的情绪,我喜欢实事求是。她不好说的,我说了,希望你不要介意。你可以仔细想想,江渡给你留什么了吗?你出国了,对她来说就是一个同学出国了,仅此而已。几个关系好的同学,都有她留下的东西,你不特别,所以你没有。”

是的,空无一物。

他手里一样她的东西都没有。

魏清越猛然被一阵剧痛刺中,他摇摇欲坠,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要起身离开。

朱玉龙忽然问他:“我们最近会回去给江渡扫墓,你要一起吗?”

魏清越平静而又冷峻的脸上,没任何表情,他说:“这件事和我没关系。”

他一次都没去看过她,永远不会去。

魏清越离开了朱玉龙的心理工作室。

往前看,是不是往前看就是必须的?人到底有没有权力不往前看呢?人一定要愈合吗?一定要跟世界跟自己和解吗?

朱玉龙在楼上,透过玻璃窗,看着魏清越的背影消失,她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她一直默默看着他,就像当年,从未被他注意过一样。如果她不是机缘巧合和江渡坐同桌,魏清越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梅中有个叫朱玉龙的女生。

她还在看他消失的街角,眼睛慢慢湿润。

这个人,也许明天就会好起来,也许,永远不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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