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简陪沈青梧在山上待了三天。
他梦想的单独相处确实发生了,对象不是他,而是沈青梧和工匠。
张行简恍惚觉得自己是插足沈青梧和工匠之间门的第三者。
他每每试图凑近那讨论起武器便浑然忘我的二人,都遭到嫌弃——
沈青梧:“你继续坐着喝你的茶,不要过来。”
工匠委婉点:“郎君你不懂这些,讨论也讨论不出什么的。”
张行简慢吞吞:“其实我……”
他话没说完,屋中已经没人搭理他。
张行简笑一笑。
深山老林,哪有什么好的茶。但张行简既来之则安之,他捧着白水喝了三天,优雅之势放在旁人眼中,也以为他在品茶。
张行简不是被他们派去帮忙找石头,就是坐着喝茶,托腮等沈青梧。
他的性情之温之柔,让三天后终于得到宝刀的沈青梧回过神,都觉得愧疚他。
而他对她仰脸一笑,沈青梧既好他美色,又确实被他的笑弄得心软。心生愧疚的沈小娘子便背着自己的刀,十分乖地和张行简站在一处,恋恋不舍地与工匠告别。
下山的路上,沈青梧也偷偷看张行简。
他面容温静,气质恬静澹泊,在绿竹间门行走。他唇角挂着习惯的客气笑容,却一路上都心不在焉,实在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青梧伸手来抓他的手。
张行简一怔,侧过脸看她。
沈青梧:“山路崎岖,我怕你摔到,你跟着我走吧。”
张行简眸心晃了晃。
他莞尔,十分好说话:“好呀。”
但他只是被她拉着手,他又不主动说话了。
沈青梧便主动和他说话:“你找的这个工匠真的很厉害,我终于拿到了趁手的武器。以前都没有的。”
张行简微笑:“你高兴便好。”
沈青梧:“你花了很多心思,送我这个礼物吧?你是不是还熬了很多夜,多做了很多公务,才抽出三天时间门的?”
张行简继续微笑:“你高兴就好。”
笨嘴笨舌的沈青梧努力地喋喋不休,直白地夸他的心意。而张行简又是一贯温和的模样,只会说“你高兴就好”。他语气温柔,面容俊逸,不紧不慢,却听得沈青梧心中生燥。
她心虚之下,愈发因为自己冷落了他三天,而不自在。
她在心中唾骂自己:干什么慌张啊沈青梧!
你不就是想冷着他嘛!
张月鹿要是真的生气了,真的不喜欢你了,你远走高飞,不就松口气吗?你做的多好……却为什么还要跟他说话呢?
沈青梧心中另一个声音争辩:因为他很柔弱,因为他对我很好,因为他脾气好才不生气……我不能因为他性情好,而欺负他。
她拉着他的手腕忽然被人一拽,往后拖了一下。
她被拽回去,撞入张行简怀里。
他伸手揽住她腰。
竹林中,张行简低头看她,浅白日光透过竹林照入,让他漆黑的眼睛看着颜色都有点儿浅了,像琥珀一样光华流离。
沈青梧低头看他抱自己腰的手:“你唐突我。”
张行简无辜:“我见你要踩水洼了,才拉你的。”
沈青梧回头,看见自己即将走的路,果然有个小水坑。
她默然:好吧。
她盯着张行简:现在可以松手了?
张行简淡然地缩回手,却在沈青梧往后退时,俯下眼凑过来,将她吓一跳。
他揶揄:“你躲什么?”
沈青梧:“你突然凑过来,吓我一跳。”
张行简弯眸:“那你怎么不揍我?”
沈青梧目光闪烁:“我干嘛好端端地揍你……我又不是不认识你。”
她背着她的大刀,后背肌肉都绷实。他的唇翘着,一张一合,她看得目不转睛,还要提醒自己提防他。
沈青梧真是辛苦。
可她都不完全明白自己在辛苦防什么——只是直觉。
只是直觉让她不敢接招。
张行简眼中笑意加深,他伸出手,柔软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脸颊。沈青梧定定看他,目光从他眼睛落到他手指上。
她心中有些痒。
她克制着。
她看张行简弯着眼睛笑:“好啦,你不要害怕了。”
沈青梧不动声色:“我怕什么?”
张行简:“你怕我伤心,怕我生气,是不是?”
沈青梧:“骗鬼呢。”
张行简自说自话:“我没有生气了。我带你来山上找工匠,虽然没有预料到你会完全不理我,但是你大部分时候不搭理我,我还是有过这种猜测的。
“我既然带你来,自然做好了这种准备。所以我没有不开心,我们梧桐开心就好——得到了宝刀,特别心满意足,对吧?”
沈青梧眼中光一点点亮起来。
她问:“你想看看吗?”
张行简眨眼睛,不解。
她说:“看看我的刀。”
张行简嘴角抽了抽。
她眼中光华璀璨,提起她新得的刀,就满满的意气风发。她忘了跟他的那点儿不愉快,迫不及待想分享她的刀……
张行简叹口气,又弯着眼睛笑着应下。
好吧,她还记得他叫什么,已经了不起了。
他已经有一些进步了。
—
回去后,沈青梧依然踟蹰着怎么跟张行简说解婚约的事。
她每次下定决心,看到他本人,又无法下定决心。
她心里总是不自在。
她看到他就有点儿想躲——可她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躲。
本能不停提醒她:危险,危险。
偏偏性情的固执又让沈青梧不肯完全顺着本能逃:张行简只是张行简罢了,他武功又不高,除了一张嘴,他在她面前永远是弱势。而且沈青梧从来没见过他发火的样子……他都这样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沈青梧才不躲。
沈青梧非逼着自己迎视张行简的每一次出现。
这一日,沈青梧从外头回来,见到张行简正出门,旁边跟着一位妙龄娘子。那妙龄娘子柔弱纤细,走在张行简身后,羞涩的目光从后不断落到张行简身上。
沈青梧望了两眼。
侍女在旁小声:“郎君的追慕者,都从外面追到家里了吗?”
沈青梧扭头看说话的侍女。
沈青梧道:“他是我未婚夫。”
她这时候倒是想起来了。
侍女抿唇笑:“知道呀。但是娘子没发现,连咱们自家的侍女,都悄悄看你未婚夫君吗?”
沈青梧挑眉。
侍女向她细数:“那日你自己都看到了,有个侍女脚崴在郎君去书房的必经路上。”
沈青梧:“她是真的脚崴了啊。”
侍女:“不真的脚崴,怎么能找到借口让郎君抱她呀?”
沈青梧呆住。
沈青梧:“可是张月鹿没抱啊。”
侍女点头:“所以大家更喜欢他了——他那么好看,那么有礼,还不给大家难堪。脚崴的那个侍女姐姐我认识的,她只是事后被发配到别的院子,没有再去郎君面前晃,已经是恩赐了。”
侍女再和沈青梧数:“家里侍女们争着抢着去郎君身边服侍,人人都觉得这是美差事。自己家里的侍女都这么乱了,外面的贵族娘子找借口登门,并不奇怪。”
侍女感慨:“郎君一日日长大,侍女们的心都飞了。不说飞上枝头的期望,便是能与这样的郎君春风一度,又有几个娘子不愿意呢?”
侍女逗沈青梧:“你不愿意吗?你看我们家这位郎君,哪点入不了你的眼?”
沈青梧扭头看这个喋喋不休的侍女。
侍女眨眨眼。
沈青梧盯她半天,道:“你是帝姬身边的侍女,你怎么在这里?”
侍女笑而不语。
她是帝姬专门过来,为沈二娘子和张小郎君牵线的呀。大郎为沈二娘子想离开的事发愁死了,帝姬不愿自己夫君愁苦,便派人出马。
侍女诱惑沈青梧,拉着她站在廊下偷看那边和闺秀美人一前一后出府的人:“你说,你不愿意与我家郎君春风一度吗?”
许是夏日蝉鸣,让人心烦意乱;许是那闺秀美人偷看张行简的眼神,不够清白。
沈青梧心中烦闷。
沈青梧道:“你们郎君又不是小倌,我怎么和他春风一度?”
侍女一噎。
侍女说:“可你们不是有婚约吗?旁人和我们郎君春风一度,自然要受罚。可你不一样……你左右都是我们家的人,早一代晚一点,有什么关系?”
沈青梧:“我才不是你们家的人,我姓‘沈’不姓‘张’。我若是姓‘张’,就是与你们郎君乱、伦,更加不成。”
她这会儿倒记得强调她姓“沈”,平时压根不见她说。
沈青梧强调:“而且容大哥从小教育我,要谨言慎行,要修心修性,绝不可任意妄为,坏他人名声。我一直很听容大哥的话的。”
侍女:“……”
她想:是这样的吗?你真的这么听大郎的话?那你这么听话,现在和我一起偷站在这里看我们家郎君,是怎么回事?
侍女谨记帝姬殿下的嘱咐,不着痕迹:“只是想一想,你也不成?”
侍女说:“若他不是你未婚夫君,若他只是随意一小倌,不用你负责,你睡不睡?”
沈青梧心头一跳。
她厉声:“他本就是我未婚夫。”
她说话声音不知不觉抬高,惊了那边出府的人。沈青梧听到张行简温润又惊讶的唤声:“梧桐?”
沈青梧瞪一眼偷笑的侍女,慢慢从廊后柱旁走出。葳蕤日光与葱郁绿意笼罩着她,扑簌簌若风,她站在那里,一身女儿装分明娇俏,却有一股顶天立地的昂然感。
这是一个清秀与英武集于一身的漂亮娘子。
站在张行简身后观察的闺秀眸子晃了晃,听张行简向她含笑介绍:“这是沈二娘子,亦是在下……未婚妻。梧桐,你莫要调皮,过来与这位娘子打声招呼,这位是……”
他话还没说完,沈青梧一溜烟跑了:“你们慢慢聊,我有急事先走了。”
闺秀半晌道:“沈二娘……有点不一样呢。”
她真正想说的是没礼貌。
但是张家郎君长袖翩翩,衣袂飞扬,望着沈青梧消失的地方,只笑不语。
真让人心中泛酸。
—
傍晚吃完饭,沈青梧在自己院中慢悠悠练剑,继续发愁与张行简退亲之事。
帝姬的侍女进院子:“沈二娘,我们殿下想要你去你未婚夫那里拿本书。”
沈青梧:“干嘛让我去?”
侍女:“殿下将一本书丢到你未婚夫那里啦,白日那边没人,夜里嘛……殿下不让女子过去找他,男子又怕笨嘴笨舌说不清……而且,殿下这本书是给你的,不如让你亲自去取。”
沈青梧停下练剑,稀奇无比:“把书给我?让我读书?”
她以为这几年,容大哥和帝姬都不管她读书的事了。
侍女肯定点头。
沈青梧便应了好。
她是不愿意主动去找张行简的……但是,帝姬和张容的话,她是一定会听的。
—
沈青梧进张行简的院落,压根没有得到任何阻拦。
自然,她也没有走正道——她懒得和那些侍卫侍女打交道,一路飞檐走壁,绕过张家夜里的巡逻卫士,轻轻松松脚点地,落到了张行简的院落中。
没有被人发现,说明她武功又精进了。
沈青梧洋洋得意。
她跳到张行简门前,便要推门而入。却又不知想到什么,她敲了敲门。
门中张行简声音有些低凉:“何事?”
沈青梧咳嗽一声。
她还没想好说辞,张行简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他十分惊讶:“梧桐?”
而恰在这时,沈青梧出众的耳力,听到了屋中的水声,在一瞬间门的哗声。
沈青梧一僵:他在洗浴?
沈青梧:“你先忙,我一会儿再来。”
她抓紧时间门掉头要走,她人已经跳下台阶站到院中,她就要腾空跃起,身后的门拉开,张行简声音含笑:“梧桐,你有什么事?”
沈青梧扭头,看到了站在门边的张行简——
长发潮湿,眸子清润,衣袍是匆忙披上的,袖口衣领处都有些潮。他的睫毛还沾着水,向她望来。
沈青梧快速看四周,看是否有人。
她心跳得厉害,脑海里尽是他此时的面容。他睫毛上的那滴水,滴答答,要落到她心头去。
沈青梧的脸一瞬间门热了,甚至热血上涌……她僵立着。
张行简微微拢好衣襟,礼貌邀请她:“进来吧。”
沈青梧:“……你在洗浴,我不好进去吧?”
张行简道:“没有,我已经洗完了。”
沈青梧:……可你头发都是湿的呀!可你衣服都没穿好啊!可你脖颈上沾着的长发,好让人心痒啊。
张行简温和而耐心:“你找我到底有何要事啊?”
沈青梧半晌道:“帝姬殿下说有本书丢到你这里了,让我来取。”
张行简思索一下:“是么?我不知道。我帮你找一找吧。”
沈青梧:“嗯。”
张行简声音噙笑:“你总看着天看什么?”
沈青梧:“看风景。”
张行简关心她:“一直仰着头,脖子不痛吗?”
沈青梧:“我很厉害的。我撑得住。”
她听到他的笑声。
她耳边发热,她忍不住扭头,看到他倚着门而立,正托腮看她。
他甚至撩袍,打算坐下去。
沈青梧:“喂!”
沈青梧:“你快去给我拿书!”
张行简无辜:“可是我不知道你要拿的是什么书啊。”
他邀请她:“过来帮我一起找啊。”
他伸出手。
沈青梧鬼使神差向他走去,被他拉进了屋中。
他关上门。
沈青梧:“你关门做什么?”
她恶狠狠:“坏我名声!”
张行简惊讶:“我刚洗浴完,吹风就得风寒的。你为了你的名声,要我生病吗?”
沈青梧心想你有什么病不得的。
但是她又一想,他若是因此生病了,必然日日缠她要她补偿,还会在她跟前装可怜。
那确实……此夜不能让他病。
沈青梧便定定神,跟着张行简去内舍找殿下要的书。沈青梧指手画脚地描述一通,张行简茫然:“我不记得我屋里有这书啊?”
沈青梧:“那就是殿下记错了,我去问她。”
她掉头就要往门口走,张行简一把拉住她手腕。
他想一想:“先跟我来看看。”
沈青梧不是很情愿,却还是被张行简拉入了他内室。沈青梧不自在极了,内室皆是他身上那点气息,勾得她头晕眼花,昏昏沉沉。
他袍袖宽松,腰带也不系,衣帛飞扬间门,沈青梧从后看着他伸出的一截手腕。
血液在她体内沸腾。
她想到白日时侍女说的话——“若他不是你未婚夫,若他只是随意一小倌,不用你负责,你会睡他吗?”
沈青梧不得不承认,她会。
她是意志力如此强大的人,为了可以毫无牵挂离开,而不敢碰张行简一下。但若是她可以不用负责,谁会不喜欢张行简呢……
沈青梧从后看着他。
这样的秀颀,挺拔,连指骨都如此……
拉着她的指骨离开了。
张行简从书架上翻出一本书,道:“这应当就是殿下要找的,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嗯?”
他意外:“梧桐?”
沈青梧低头,看到自己拉住他手腕,不让他手离开。
他另一只手举着一本书,他本人回头,既诧异、又噙着笑看她。
他水润的眼睛凝望她:你做什么?
沈青梧慢慢松开他手腕,让他可以去翻书。
张行简将书递给她:“你看看,这应当是殿下要你取的。”
沈青梧随口:“你不知道你这里多了一本书吗?”
张行简:“不知道呀。许是仆从放的吧,我刚洗浴去了,还没进内室。你看看,是不是这本书?”
沈青梧怎么知道是不是。
她低头打开书。
张行简凑过来与她一起看。
沈青梧翻开书,第一页便是抱作一团的男女躺在竹床上做嘴儿。
沈青梧:“……”
张行简:“这是什么?”
他伸过手,在她愣神时,翻开下一页——下一页更大胆,一前一后,一跪一坐,皆是享受。
张行简抵在书页上的手一僵。
尤其是,沈青梧站在他身前,他为了看书,凑上前,几乎是搂着她。他低头看到她通红的耳根,她一动不动,保持沉默。
张行简心口直颤。
他在一瞬间门明白帝姬将这本书丢在他房中的目的——正是为了此刻。
张行简轻声:“这是什么书?”
沈青梧声音镇定:“你不知道?”
沈青梧“啪”的一下合上书,道:“你不知道就拿去看看,送你了。”
她转身就要把书塞到他怀里,却不想他正低着头看她,她这么一转身,一个柔软而带着香气的东西,擦过她唇。
沈青梧在一瞬间门气血爆涌,沸至脸上。
张行简嘶一声,被她撞得后退。她当即伸手,握住他手。
他低头看她。
—
张行简弯眸:“你亲我嘴了。”
沈青梧:“没有。不小心碰到的。”
张行简睫毛颤动,他要再说什么,人却被一推,张行简立即:“沈青梧——”
他反应已经很快,却仍然没抓到他那个武功过于高强的未婚妻。
沈青梧从窗口跳走,张行简只能恨自己平时不好好练武,在这时抓不到她。
张行简:“你不要你的书了?”
沈青梧大度:“送你了。”
张行简:“你——”
人却已经不在了。
他呆立屋中,半晌怅然坐下,低头看自己被塞了一怀的书。
他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唇,失笑。
—
然而,有些事,也许是躲不过的。
又过了一日,沈青梧路过家中假山。她心不在焉,想着张行简,突然听到假山方向传来些不雅声音。
昔日沈青梧不懂那代表什么,但是那夜翻过那本书,她好像瞬间门懂了。
沈青梧要退出假山这片,却是听到一个极低的声音轻唤:“梧桐,梧桐……”
沈青梧张望,看到假山嶙峋间门,有个可怜的美男子被堵在假山洞里。外头春风暖阳,张行简却进退不得。
—
沈青梧趁着那对忘情男女不注意,从后面绕路,弯腰钻进山洞中。
她一钻进去,就被张行简搂腰抱住。
沈青梧板着脸:“放手。”
张行简:“这里好黑,我怕你摔到。”
他拉着她的手,与他一同坐下。
沈青梧觉得好玩:“你干嘛不出去?”
张行简无奈道:“怎能坏了别人的好事?这时候叫破人家……是要断子绝孙的。”
沈青梧没有完全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觉得好玩,不禁笑了起来。
而黑暗中,暧、昧气息在外,她旁边的人却也不省心。他慢吞吞抓过她的手,手上有汗。
夏日真是太热了。
沈青梧静谧。
半晌,沈青梧轻声:“你在做什么?”
张行简:“不做什么……”
沈青梧冷声:“你……”
他轻声:“梧桐,我有点不舒服。”
她的手,被他的手紧握着。她想挣出,他不肯放。沈青梧在一片灰暗与男女之声中,再次感受到夏日的炎热。
她感觉到张行简慢慢挨过来,将头歪在她肩上。
沈青梧沉默。
张行简道:“好无聊。”
外头男女之事不知何时才会结束,他手中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依偎着沈青梧,只恨身边人是榆木疙瘩。
张行简:“你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吗?”
沈青梧:“不知道。”
张行简不信,他不动声色:“那我给你解释解释。”
沈青梧:“你少说两句话,就不会被外面的人发现。”
张行简:“你武功这么高,外面人要是发现了,你肯定第一时间门知道。”
沈青梧:“不要盲目信赖我的武功。”
张行简浅笑:“我只是盲目信赖你罢了。”
他靠着她肩,听着外头声音:“唔,他们这会儿在亲嘴儿……水声好厉害。”
沈青梧不吭气。
她被他抱着的手臂,一点点僵硬。
张行简胡言乱语:“这声音,是咬到舌头了吧?必然是舌头不灵活。”
沈青梧仍不吭气。
张行简笑吟吟乱猜:“现在应该是在摸小腰……”
沈青梧突然道:“是在脱小衫。”
张行简一怔。
他怔愣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沈青梧动了。他扣着的手臂从他手中离开,他伸手要抓,她指尖在他臂上点两下,他便酸软无力地垂下了手。
张行简一慌,以为自己逗弄逗得过分了,她生气了。他咬牙要起身,下一刻,他下巴被人在黑暗中掐住。
愣愣的,沈青梧在幽暗中亲了他一下。
张行简的心脏,如同他此时飞扬的眉毛一样,快要跳出去。
沈青梧垂眸:“勾引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张行简心中有些慌。
他喃喃:“我只是和你玩……”
沈青梧淡淡道:“谁和你玩?”
她道:“真的以为我好糊弄?”
她低头向他唇上咬来。
他低声:“疼。”
她的气息便轻柔一些。
换来他轻笑。
沈青梧脑中那根弦断了。
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勾了,沈青梧恶狠狠地将他抵在壁上,再不听他乱说了。
—
幽暗中,呼吸凌乱间门,沈青梧抱着张行简,抚摸他面容眉眼,她忽然明白自己一直在怕什么,防什么。
怕自己的心动。
防此时这样的时刻。
她直觉中明白她一沾他的身便会堕落,可她不甘心堕落。
这样美好的郎君,让人食髓知味的郎君……沈青梧带着汗渍的手,与他握在一处。
他仰着颈喘息,她闷着头,任情如覆水,爱欲难收。
夏日这样热。
蝉声闷闷的。
假山外声音渐渐没了,假山中却正是开始。
混着湿漉、黏腻、浮动的气息……
沈青梧任性了一次。
脸上一片红一片白,整个人从水里捞出,狭窄逼仄的环境中进退都很难,这个夏日,真有些荒唐。
—
张行简次日腰酸,特意休卧。
他心情好极,懒洋洋吃完午膳,才找人去叫沈青梧。
侍卫说沈青梧不在。
张行简想她行踪不定,侍卫找不到她也很正常。但是他不一样。
嗯,他必然和其他人不同。
她都对他……那样流连喜爱了。
张行简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他在沈青梧的院落中没找到人,进她屋中等人时,发现沈青梧留了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她提出和他解除婚约。
她说一时没控制住自己,欺辱了他,她羞愧万分,觉得配不上他,自请离家,他们不必找了。
张行简木然。
—
张行简沉着脸,拿着这封信,去找了他那堂哥张容。
他想张容必然知道些什么。
张容果然知道些什么。
张容叹口气,看着张行简的面容,道:“不错了,已经多留了她几个月。”
张行简心头一跳。
他问:“什么意思?”
张容道:“沈青梧一直想离家,一直想与你解除婚约,你没发现吗?你凭着自己,已经多留她一段时间门……也许这正是命吧。”
张行简冷静问:“她轻轻松松地就决定要抛弃我?”
张容:“并不轻松……她为了抛弃你,纠结了好几个月。你没有觉得她最近躲你吗?这正是原因。”
张行简微笑。
所以呢——沈青梧绞尽脑汁想抛弃他。为此犹豫了好几个月,他还该感激涕零,是吧?
张行简掉头便往外走。
张容:“你去哪里?”
张行简:“自是去找她。”
……睡了他,舒爽了,就开始心虚,想不认账,是么?
小梧桐,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