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锦衣卫换了一次岗;林捕头手下的两名捕快则轮换着在庙内守夜。
其中一名炭商似是肠胃不好,夜里已起来三次。到他第四次起来时,抱着刀靠在土壁上守夜的捕快,听到动静,都懒得再闪眼看一看。
山林寂静,偶尔的狼嗥声也隔得很远,隐隐约约地听不真切。
孟剑卿忽地心神一震,不自觉地睁开眼来。
是哪儿不对了吗?
庙中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呼吸——
他忽然明白是哪儿不对了。
他居然没有听见那名守夜捕快的呼吸声!
也就在这一刻,黑暗中蓦地闪起一点火光。
孟剑卿随即闻到了刺鼻的硫磺味。眼角余光看见留在庙中的那名炭商正蹑手蹑脚然而动作飞快地向庙门处奔去。
几乎在望见这一幕的同时,孟剑卿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弹跳起来,短刀出手,一柄射向暗中的那点火光,另一柄射向那名潜逃的炭商的后心。
短刀斩断滋滋燃烧的火绳之际,那炭商也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孟剑卿抢在炭商的身体落地之前掠了过去,左手托住他,右手在他颈后一掌击下,令得这炭商既便未死也被击昏过去、不能再出声了,才将他慢慢放倒在地上。
那包火药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孟剑卿随手将一袋清水浇了上去,至此才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样一包火药,足以将整个山神庙炸成废墟。
庙内庙外仍是如此安静。
转身过来,试一试那名守夜捕快的鼻息,不知何时已经断了气了。轻轻摇一摇,那捕快的身体便软软倒了下来,后心的刀口慢慢渗出血来。
孟剑卿暗自皱了一下眉。
虽说这土壁不够坚牢,但是能够穿透这样一面墙壁再刺穿人体的利器,还是很少见的;行刺者能够隔了墙壁将方位记得这般清楚,同样也不简单。
孟剑卿轻轻走出了小庙。
不出他所料,土壁外那名假装出恭的炭商迟迟不曾听到火药的爆炸声,知道大事不妙,已顾不上惊动岗哨,正忙忙地向山林中奔逃。
孟剑卿挥手示意守在山神庙外的两名手下去追那名炭商,自己返身回来,点亮香案上的油灯,喝醒了其他人,打发林捕头带着幸存的那名捕快去庙外守望,又将一名手下派到房顶去盯着。
两名卫士拔去那名昏死过去的炭商后心上的短刀,鲜血喷涌出来之际,那炭商也痛呼一声醒了过来。两名卫士一人敷药止血,另一人迅速将白麻布带缠上了伤口,同时往他口中塞了一丸药,又捏住下颌,强行灌了一小瓶药汁下去。孟剑卿带的这几个人,捆人杀人固然都是一把好手,救人却也毫不含糊。
那名炭商被拎到神案前,脸色灰败,垂着头一言不发。
孟剑卿看他一眼,淡淡说道:“明天中午可以到金鸡堡。这人就交给金鸡堡的那群烧炭佬吧,告诉他们这人试图炸毁大樟树村的陈老相公庙,被我们抓住了,随便他们怎么处置。”
那名原本打定的主意大不了一死了之的炭商,听得全身一哆嗦。那些无法无天的烧炭佬,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孟剑卿不待他有所反应,又一掌击昏了他。
等到天亮时分,追捕另一名炭商的两名锦衣卫才忐忑不安地回来。那炭商地形熟悉,脚程又快,这暗夜之中,的确是难以追踪,只追得小半个时辰,已经不见炭商踪影。两人畏惧孟剑卿,不敢就此回来,又在附近搜索了一番,委实没有收获,这才返回禀报。
孟剑卿摆一摆手道:“跑了就算了。这一次且饶过他罢。”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两名锦衣卫知道这后一句话也是对他们说的,松一口气的同时也暗自惊懔,提点自己下一次决不能再出这样的差错——孟剑卿的口气,是只给他们一次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