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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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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阻止了他,梁令瓒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将他推开,然后大口呼吸,“等、等会儿,等我喘口气……”

梁画师是平康坊众楼子里的座上宾,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很多次猪跑了。只是自己做来才发现这事竟然有性命之忧——她险险给憋死!

陈玄景看着她,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一腔绮念无处发泄,紧紧将她搂进了怀里:“笨蛋笨蛋笨蛋……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大笨蛋?”

梁令瓒的脑袋贴在他的胸前,隔着一层衣料,听得到他剧烈的心跳,感觉得到他灼热的体温。他整个人像一座行将爆发的火山,又热又烫,危险极了。

看样子那句话还是少说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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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梁令瓒的准信,张阳立刻回洛阳向梁家提亲。

从问名到纳征到文定,前前后后花了四五个月,当婚期终于定下来时,已经是腊月二十,马上要过年了。

捧香在长安的时候,梁家是捧香在当家,在她走的那一日,搬出三个匣子给梁令瓒,一匣是银票,一匣是房契地契,一匣是现银。

捧香交代她,现银那一匣是每月初一将家用交给老吴用的,以及过年过节按例给下人赏钱。还有家中日用开支有哪几类,所费几何,都一一记了收支帐簿。

那一匣子银票则是梁令瓒替美人们画像所得,数目连梁令瓒自己都吓了一跳。曾几何时,她是个连束修都交不起的穷光蛋,那时的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自己会有这么多钱。

照捧香说,这还是梁令瓒胡乱花钱,本来该有两匣子才是。所谓的胡乱花钱,是指梁令瓒请了三四个木匠帮着做游仪,以及买各种稀奇古怪的西市物件。

梁令瓒接过匣子,想了想,把那叠银票二一添作五,和捧香一人一半。

捧香吓了一大跳:“傻小瓒,你知不知道这里有多少?!怎么能胡乱给人?”

梁令瓒笑嘻嘻:“拿着。你不是说想开绣坊吗?那就开个大的!”

捧香捧着厚厚一叠银票,看着梁令瓒的笑脸,忽然想起好些年前,她被赶出宋家,拎着包袱不知何去何从之时,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笑脸。

又明亮,又温暖。

“小瓒!”捧香扑上去抱住梁令瓒,一下子哭了出来。

“喂,喂,还没到哭嫁的时候吧?不是说上轿才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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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吴知道捧香要回乡嫁人,一天三五回地在梁令瓒面前叹气,叹得抑扬顿挫,以人生的各种角度劝梁令瓒去把捧香哄回来——这么温柔贤惠的女主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腊月十九,梁令瓒告假回洛阳,老吴替她准备行装,欢喜不尽。当然,后来梁令瓒回来时照旧一个人,老吴的失望可想而知。

张家家境殷实,捧香又是长房长媳,婚礼着实隆重。梁婆婆掘地三尺地给捧香张罗嫁妆,好配得上流水介送来的聘礼。捧香连忙拦住了婆婆,拿出银票置办,不敢说是梁令瓒给的,只说是春水大娘给的。

婚礼足足热闹了三天,之后又是回门,又是过年,等到梁令瓒回长安,已经是上元之后。

这日才入城,就听一声鞭响,转角处一辆马车上,苍伯挽了一记鞭花。

车门一人望着她,眉眼带笑,不是陈玄景是谁?

梁令瓒连忙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陈玄景笑道:“来接你。”

“我在信里只说今日来,你怎么知道我这会儿到?”

苍伯比了个手势。

跟陈玄景混得久了,梁令瓒对苍伯的手势也懂了个七七八八,苍伯是说:“他一早就在在这儿等着了。”

一股暖意和甜意猝不及防涌进梁令瓒心里,但奇怪的是,苍伯神情却像是有点不高兴,更确切地说,是有点哀伤。

陈玄景已经向她伸出手,拉她上马车,她悄悄问:“苍伯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哪里?苍伯一直如此。”

“才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车帘放下,隔绝阳光与视线,她陷进陈玄景的怀抱里,陈玄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仿若叹息:“二十七天又五个时辰……梁令瓒,你离开我这样久,竟然只有一封信,信上面满篇都是捧香开绣坊,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梁令瓒赧然。

她提起笔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要落在纸上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想念他吗?光是用想的就已经脸红了,实在没有办法落在纸上。只好把这些日子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说给他:往年都是和捧香在一个被窝里守夜,今年好像格外孤单一些;李司业擢任国子监祭酒,不日就要进京上任;春水大娘和他一同来的,又因捧香想开绣坊,春水大娘干脆将洛阳的如意绣坊转给了她;张阳待捧香好极了,一看就是个怕老婆的,等等。

陈玄景看完信唯有掩卷叹息,想要这只小猴子写点情诗诉衷肠什么的,这辈子大约是没指望了。

马车驶进梁宅,那几个木匠已经照着她离开前的图纸对元件进行过改造,陈玄景也将这段日子集贤院里的资料整理出来。梁令瓒来不及休整,撸起袖子就进了花厅——那儿已经被改成工房,到处堆着成形或未成形的元件,以及搁在最中央的、即将成形的游仪。

陈玄景靠在门边,看着她忙碌。苍伯走进来,默默地打了个手势。

陈玄景摇头:“这种事,何必告诉她?”

苍伯无声地叹了口气。

梁令瓒沉浸另一个精密又繁琐的世界里,初春淡淡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全是专注与认真,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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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仪已到了最后阶段,梁令瓒白天在集贤院研究资料,做出图纸,放衙了便回来找工匠们一起干,若不是陈玄景强行拎她去睡觉,她只怕要天天通宵达旦。

饶是如此,梁令瓒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往往又会爬起来去花厅。连带陈玄景也防贼似的睡不安稳。两人每天挂着巨大的黑眼圈入宫,大相元太不由问:“你们俩天天晚上在干嘛?”

梁令瓒恍若未闻,做梦一样飘进了她的后殿。陈玄景冷冷丢下两个字:“入魔。”

这一日,陈玄景睡到半夜,无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梁令瓒房中查岗。推门一看,里面半个人影也没有,被窝里一片冰凉,人早走了。

他转身就往花厅去,步子极大,心里窝着一团火。

花厅里灯火通明,她果然在这儿!

他少年观星,对于游仪之类也颇为喜爱,可是这一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冲动,那就是拆了那游仪,把她拎回去好好睡觉!

正要推开花厅门时,他心里面却微微一顿——好安静。往日这里面是锯木声、刀斧声、削磨声,声声不绝于耳。

手上的力气不由放缓,门轻轻推开。

明亮灯烛下,一架游仪静静地立在桌上,线条洗练,转动流畅,完完整整,再没有缺陷。

做成游仪的人,终于被连日来的疲倦打败,就趴在桌上,睡得沉极了,像个小婴孩。

陈玄景轻轻叹了口气,解下外袍,裹在她身上,然后弯腰将她抱了起来。

“师父……”梁令瓒皱了皱眉,不安地动了动,“别赶我走……”

陈玄景有丝心疼。在梦里她还是那个被抛弃的小女孩,可怜而无助。

随着游仪越来越完整,他便发现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她一面抵挡不住完成游仪的冲动与诱惑,一面又深深害怕,师父说的,她越优秀,便越危险,如果她做出了游仪,师父是不是更加不会让她靠近了?

每每她叨念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若是那个时候他便在她身边,他一定不会让她这样难过。

还好,现在他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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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令瓒这一觉好睡,醒来发现自己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有丝诧异,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花厅里睡着的……一抬头就见窗外已经是日上三竿,当即“啊”地一声惨叫,连忙披衣下床,冲到花厅。

“啊——”

惨叫声再一次响彻梁宅。

花厅桌案上空空荡荡,昨晚刚刚造成的游仪消失得无踪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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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相元太来请一行大师去后殿的时候,一行正在翻阅旋枢双环最后的测算资料。旋枢双环离玉衡望筒最近,因此与望筒的契合率需要最高,但目前,不管是测算数据还是图纸,都无法达到这一点。

他眉头深皱:“让她安安份份待着,再生事端,便休想再留在集贤院。”

元太道:“不是小瓒,是陈玄景。小瓒今天还没来呢。”

一行抬起了头。陈玄景少年时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一位出身高贵而视他人如尘埃、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将星术当作权术一般玩弄的贵公子。但进了集贤院之后,陈玄景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那丝惯常的温和淡漠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丝切实的暖意,细想来,大约是和梁令瓒在一起时经常含笑的缘故吧?

而且陈玄景的算学极漂亮,几乎不弱于梁令瓒,无论哪一种测算,出自陈玄景之手的几乎完美瑕,单凭这一点,也值得让一行另眼相看。

因此上,一行大师离开了主殿,踏入了被他视为禁地的后殿。

有无数次,知道自己疼爱的那个孩子就在这间后殿中,一行也会想来看看她在做什么,听听她是不是又有了什么新奇主意,是不是又打算做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有好几次甚至已经顺着脚走到了这个方向,终于还是制止了自己。

把她放在越僻静的地方,越不招人注意,她才越安全啊。

每一次,他都这样告诉自己。

现在一踏进来,就看到原来整整齐齐的后殿被改造成了工坊,散乱的工具与堆得到处都是材料,每一样东西都无声地告诉他,小瓒在这里是如何度过一天天的光阴。

陈玄景立在桌边,先躬身行礼,然后道:“在下请大师来,是想请问大师,游仪造得如何了?”

专程把一行大师叫来问这样一句话,显然是极其失礼的,但一行不以为忤:“还差旋枢双环与玉衡望筒尚未定案。”

“大师预计多久能做完?”

“越到后面,改动越大。到底要花多久,贫僧并无确切所握,但愿今年能造成吧。”

“那么,大师请看看这样东西吧。”

案上立着一物,罩着一匹白布,陈玄景说完,用力将布罩掀开,底下的东西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座游仪。

完整的游仪。

它安安稳稳地站立,早春的阳光在它身上折射出木料的温润光泽。阳经双环、阴经单环、天顶单环、赤道单环、黄道单环、白道单环、旋枢双环再加上玉衡望筒,每一个部件都安稳妥贴,各归其位。

这便是它在一行大师想象中的样子,现在,有人用世上最灵巧的那双手将它从他的想象之中挖掘了出来,送到他的面前,如此清晰,如此具体,每一处都与他的想象完全吻合。

一行伸出手,轻轻调整了玉衡望筒的角度。随着这细微角度的倾斜,旋枢双环第一个顺应而动,然后所有的环道的位置一致发生改变,天地的轨迹悉数蕴纳其中。

他的手微微发抖。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和好友论经归来,在潮湿的地面上看见半面简陋的仪图;又像是那一天,那个孩子送给他一盏灯笼,柳枝编成的阴阳双环移动自如,那已经是一只简单的游仪。

真正的天赋像宝石般夺目,像星辰般耀眼,不管你怎么压抑,怎么遮掩,它终将喷薄而出,光芒无可阻挡。

良久良久,一行长叹了一口气:“恭喜你,陈公子,做出游仪,当属大功一件。”

陈玄景道:“大师应当看得出来这游仪出自何人之手吧?”

“贫僧只知道游仪是公子拿来的,其余的,一概不知。”一行声音平淡,“贫僧这就奏请陛下,开模铸造,不日便可实地观测。”

说着,转身便走。

“只因为她是女人?”

一行的脚步一顿,背影僵住。

“大师,你已经为她打开过一扇窗,让她看到过天地间最明亮最神奇的光景,现在却要她自己关上窗子,从此生活在黑暗中,对她会不会太过残忍了?”

一行大师沉沉叹息:“是我的错。”

“不,大师,若是她没有遇见你,从此世上便多了一个寻常女子,而少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陈玄景走上前,深深道,“是你给了她翅膀,便不该阻止她飞翔。”

“可她注定是飞不起来的!”一行的声音沉痛到极点,“那孩子的天赋有多高,我会不知道吗?只要她走在这条路上,终有一天,会走到一个万众瞩目的所在,那个时候,就没有人能护得了她了!”

“我能。”

陈玄景声音清晰,稳定,“我在此起誓:只要我陈玄景活着一天,就绝不让梁令瓒受一丝苦楚。”

一行讶然转身,看见这个长安第一贵公子立在阳光里,神情平静,这是一种郑重到极处的平静。

平静得,近乎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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