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余梦要处理两件大事。
一是两个儿子浩宇、正宇圣诞假期从国外回来,能待到元旦后。余梦和前夫栾承运达成一致,打算趁此机会,离婚的消息跟儿子们当面公布。
余梦紧张。如果说她和栾承运的关系中,还有什么可忌惮的。那就是儿子们。她必须维护住。假若奋斗失败,母豹子猎不到食物,两个儿子是她的后福。
儿子们的几种反应她都有预期。当场不接受,当场接受,可能性都不大。正宇年纪小,性格内向,可能当场无法接受,慢慢能回去消化。麻烦的是大的浩宇。他脾气冲,又有主见,很难被说服。
余梦和栾承运有个共识:在儿子们面前,他们会维护对方的面子,这场离婚,是和平分手。
第二件大事跟辛家有关。辛太太的儿子要在元旦办个新年音乐会,演奏小提琴,也算个“简单的成人礼”。
辛太太这么说,余梦可不会傻到认为真的很“简单”。翁悦出差,余梦怀疑她还在跟某个老男人纠缠。她本来想找翁阳打听打听——辛太太突然找她一起承担会务工作,余梦受宠若惊,一下便把翁悦抛到九霄云外。
光看辛太太给她的那张邀请名单(都要发请柬的)。余梦就已经觉得简直是个巨大宝藏。儿子回来的正是时候,她打算把浩宇带过去。搞不好能跟辛太太的儿子成为BuddyBuddy。别小看孩子。孩子从来都是社交的一部分。她现在没有丈夫可以外带,带儿子也不错,何况她的浩宇那么优秀。
除了食物链最顶端的大人物,是辛家夫妇自己通知,其余的人都由余梦寄请柬——辛太太有个办公室,平时没人,但圣诞节前,余梦每天都去那里报道。
是真工作。
她已经协助过辛太太几次活动,不过每回都是迎来送往,奋战在前线,这回在后方运筹帷幄,余梦觉得更不容易。寄送请柬前需要打电话确认地址。这也是社交。如果是别的小姑娘,或者二百五小伙子,可能打过去,确认一下就完了。余梦不是。除了纸质请柬,她还特地做了电子的。电话打过去,她一定是先寒暄、闲聊、恭维几句,帮辛家做面子,然后邀请加微信,这样一来,通知一圈,她等于掌握了许多要人的联系方式。能看到朋友圈最好,方便捕捉圈里动态。
余梦手持座机听筒,指甲在一个一个地往下抠。咦,这个电话她熟悉。自从上次西餐会后,他们一直没联系。
他跟她联系过一次。她推说忙。
余梦认为这是有意义的空白。
男人吃钩,她不能太快起钓。
电话通了。对方喂了一声。是他。
“我余梦。”
“号码还没见过。”声音儒雅。
“说正事。”余梦笑呵呵地,三下五除二把该办的事说了,又说恭迎领导大驾光临。职业的态度,以辛家心腹的立场,余梦认为是给自己加分的。
祖良才报了地址。好像是私宅住址。他没打算让寄到单位去。余梦扫了一眼,看地址,良才算有身家。
“忙什么呢最近。”祖顺势问。
“不跟你说了啊,都是事。”这句是实话,“到时候见。”又是主人翁姿态。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老娘不啰嗦。干得漂亮!
哦,差点忘了,白元凯也在名单上。他算辛太太儿子的中学校友,也可能是将来的大学校友。这次分享会,他作为嘉宾出现,说几句,给孩子们打气。
那次分享会后,辛家夫妇和小白也成了朋友。因为白元凯,余梦和辛家的关系才更进了一层。不过眼下,余梦还有个任务。是余蕊找她求助的,要她帮忙解决康隆和余爽纷争。
“怎么解决?”余梦问。
“看看白元凯能否从中说和说和。”余蕊道。
“爽不认识他?”
“她不好意思。”
“打人就好意思,是个男人都得被打跑。”
“梦姐——帮帮忙。”
“你不也认识小白?”
“不方便。”
“哪那么多讲究。”
“我男朋友是……醋缸。”
“真跟那个小老板了?”余梦惊诧,觉得余蕊贱卖。余蕊不解释,话还往找白元凯的事上引。
余梦为显能耐,还是应承下来。打过去,元凯没接,一直到傍晚,才回了个电话,说在开会。余梦把两件事利索表明。元凯说辛先生已经跟他说了,给了票。余梦问要不要接。白元凯说他自己开车过去。至于爽和隆的事,白元凯说他听康隆提了,还说康隆不生气,情侣吵架正常。又说康隆也要去听音乐会,到时候一起,爽和隆见了面,就什么都烟消云散。余梦觉得是个好办法。
通知完人,开始忙会务。余梦发现事情比她想象得多得多。协调音乐厅不同等次的座位、准备鲜花、给嘉宾的礼物,还有协同演出的那些校友,上场下场的次序,等等等等,余梦发现她更像是一个导演,需要协调周全展掌控。她需要个帮手,否则根本玩不转,可这个帮手,又必须是对自己没威胁的。多少女人虎视眈眈啊!光女企会里的那些,有的都已经开始嫉妒她。拈酸拿醋风言风语,不是没有。女人多的地方,事多。得小心。找外人帮忙太不稳妥,余梦考虑再三,能信任的只有余嘉。
可巧,这年过年早,元旦后有个图书订货会,那是业务们要忙的活,社里不再申请新书号,事务性的工作减少,余嘉大为轻松。加之立人做后台,张主任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此,余嘉竟能腾出手来帮余梦忙忙。
于是,这日,余郢子的“沉鱼”和“落雁”到音乐厅看场地。看完,余梦又要调试音响。工作人员老大不愿意,嫌麻烦。余梦吼起来,“出了问题谁负责?你负责?!负得起吗你?!”工作人员被她两米八的气场吓住,只好带着一处一处落实。
歇下来,余嘉递给余梦一瓶水。
“不值得气。”
“对牛弹琴。”
余嘉环顾四周,“这晚会,有必要弄这么大么?”
“不是晚会,是音乐会。”余梦纠正。她觉得余嘉实在太不懂行。
“这么一忙。”余嘉笑着,“值不值得。”她觉得余梦实在辛苦。
余梦诧异地看着她。她忽然感觉这老大姐怎么一点政治头脑没有。好歹跟着立人做了那么多年官太太。哪怕是九品芝麻官,那也是官呀!得培养点觉悟。
什么叫值得么?那可是辛家——
辛先生固然位高权重一表人才,辛太太那更是世家,往上数三四辈,祖上那些人恨不得都追随过孙中山(拐了多少道弯),辛太太和辛先生,是强强联合,在大城市根基深厚,不是他们这种小城市来的移民比得了的。余梦想给余嘉上一课。但还是及时刹了车,哼哼,轮不到自己来教训人家,都是姐妹,虽然是一个地界出来的,可老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能领悟多少,都是个人造化,不可强求。余嘉不是不知道是辛家办的分享音乐会,居然回去不做资料研究。孺姐不可教。
难怪余梦隐约从别的地方听说,立人也曾在外面抱怨——当然没直接抱怨余嘉,他是抱怨自己,单枪匹马闯大城市,没人帮没人靠,老爹不过是个下岗职工,老妈退休妇女,老丈人家全是靠他的,坠腿!——话算说得明。对老丈人家不满,自然对余嘉也不是特别满意。余梦还听说,立人很少带余嘉出去。这个太太,只存在于口头上。不不,口头提的都少。也是,嘉姐老了,自己又不太注意,带出去,也不太能给男人添光,免不了坐冷宫。
余梦面上还是笑着,“我这人就是,心重,责任感强,答应别人的,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做好。都是朋友,帮人帮到底。”
说的是实话。余梦一贯的原则,要么不帮,要么就狠狠帮。带帮带不帮,最后落一身埋怨,吃力不讨好,不划算。这种蠢事她从来不做。
余嘉问:“这么大的音乐厅,能坐满么。”
余梦笑答:“还怕不够坐呢。”又补充,“爽也来。还有白元凯。”余嘉问怎么回事。余梦只好把爽吵架,白元凯嘉宾的事说了。小白后来约了她一次,去拍曲。余嘉实在忙,拒绝了。她又问爽怎么回事。
余梦道:“她跟那个康隆,在感情上,都是个二百五。”余嘉说,可能都自我了点。余梦说:“所以说,阿姨去世,也是选时间的。现在还能耗,还能找,这阿姨要再多活几年,伺候小爽几年,更难找。”
话不好听,但余嘉深以为是。她倒不是不能接受一辈子单身,但余嘉始终觉得,单身,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可年纪越大,遇到的几率也会降低。说到底,让一个人改变太难。
余梦又说:“小蕊也谈了。”
“是么。”
“跟个小老板。”
“呦呵。”
“着急了。”
“自己喜欢就行。”
“那最好。”余梦分析,“就怕是,喜欢么也一般喜欢,图稳定,把自己打包卖了,最后又后悔。这些路我都走过。跟这些小姑娘说有用么,她们会听么?个个都觉得自己是杨贵妇,命好,可唐明皇到最后不照样弃之不顾。哼,不头破血流不知道厉害!那些个小老板,哪个不是七八个心眼一大堆苦水,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讲感情?皮肉在他们眼里,也是买卖,没差别!跟他们玩,能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真正大富大贵的还有个底线。”
愈说愈生气。听着像痛斥前夫。栾承运的形象定位一只都是小老板。
“人各有命,是清水是浑水,自己蹚蹚就知道。”余嘉劝。工作人员过来喊,说音响可以试了,余梦立刻起身,跟着去操作间,她必须负责到底。
余嘉跟上,累得吭哧吭哧。余梦说晚上她请客,好好犒劳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