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战鬼无声无息地接近,他们明显与上次遇到的那些年轻战鬼不同,每一个都是红眼重瞳,杀意冲天——皆为渡过二十五岁大劫的成熟战鬼,他们也不会像那些年轻战鬼一般上来便喊打喊杀,而是谨慎地停在小楼外数丈远处,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源仲笑了笑,忽然开口:“郦朝央如何了?”
为首的战鬼微微点头,声音中敌意并不浓厚:“……倒要谢谢你给的方子,夫人已从冰块中脱身,只是身体虚弱,尚需时间恢复。”
源仲失笑:“是我将她封在冰中,何必言谢。你们破开生门闯入洞天,应当不是为了她的事吧?”
“不错。”为首的战鬼神情一肃,“你窃取天神宝物,为天不容,倘若你肯束手就擒,我们可以暂且放下两族宿仇,不伤你性命。”
“窃取宝物?”源仲一时摸不着头脑,他忽然想起在兖都那两个年轻的战鬼,临死时也破口大骂他是“窃取天神之物的蝼蚁”,而且,还用神水晶封住了他的左手。
左手……他们的目标又是他的左手?
他又荒谬,又好笑:“此手我生下来便有了,何为窃取?你们想的借口未免太拙劣。”
“冥顽不灵。”为首的战鬼摇头,退后一步,而他身后的十几个战鬼反而缓缓上前聚拢,抽出腰间长鞭,小楼周围虽然有结界笼罩,但十几个战鬼要打破结界,也不过是眨眼的工夫。
源仲摊开左手,掌心红光吞吐,苦笑:“此仇越结越深……”
他奉命将郦朝央冰封,战鬼们自然要报复,杀了子非,他再杀了来报复的战鬼,这样杀来杀去,不知何时是个头。
眼见众战鬼要打破结界,他左手立时便要插入地面,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胸口像被一柄大锤狠狠锤了一下,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惧感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住,他猛然张开嘴,一团猩红的鲜血喷了出来。
“……源仲。”为首的战鬼低声说着,“我们已知晓你的姓名与八字,也有了你的头发,咒杀你不过盏茶工夫,你贵为有狐的大僧侣,杀了你,两族宿仇再也不能消,夫人也不欲如此,你还是束手就擒吧。”
姓名八字头发……源仲擦去嘴角血迹,心中怒火犹如滔天巨浪——是棠华泄露出去的!
他目光如炬,一眼便望见湖对岸的紫色人影,棠华!他果然没走!他取了他的头发八字,正在咒杀他!
他一言不发,忽然化作一道金光闪身进入小楼,身后众战鬼长鞭甩在结界上,发出金属碰撞般的巨大脆响。
咒杀的威力他很清楚,以被咒之人的身体发肤做媒介,只要知晓姓名八字,随便请个厉害仙人就可以在盏茶时间令他生不如死,昔日他在丁戌的命令下得罪的人太多,故而他的姓名八字都是绝顶的机密,身边更无侍女服侍,想不到今日竟是被自己的族人背叛。
源仲刚上到三楼,只觉一道烈焰自脚底而起,衣衫下摆都被尽数点燃,浑身被这咒术之火焚烤得痛不欲生。
他皮肤上泛出一层迷离金光,将咒术之火隔离开,然后猛地推开门,屋里的源小仲吓得跳起来,一见进来的人是他,他立即花容失色地尖叫:“你身上着火了!”
源仲一眼便望见盘腿坐在床上的谭音,他顾不得说话,冲上前将她一把抱起,谭音冷不防被他衣服上的火烫得一抖,下一刻他又将她丢给了源小仲。
“走!”源仲化作金光一道,眨眼便下到了一楼,战鬼们还在全力破坏结界,只怕支撑不了多久。源小仲又叫又嚷地跟下来,急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去哪里?!”
源仲强忍咒术的肆虐,盘腿坐下,低声道:“抱住她,别松手,我唤出死门,你带她走。”
“那你呢?!”源小仲继续花容失色,“你要英雄救美?这可不是戏折子啊大仲!”
源仲不理他,咒术之火缓缓向上蔓延,将他从头到脚吞噬,咒法不会真正将他烧成灰烬,甚至一点伤疤都不会留下,可咒杀的痛苦却比寻常烈火焚身痛苦百倍,也正由于咒杀这种方法太过阴毒,一般仙人都不会愿意做,可是棠华,棠华他……
他不愿再想,强忍剧痛调动仙力,试图唤出死门,他孑然一身,没有任何牵挂,至少要让谭音安然无恙地离开。
可笑的是,他居然在这种时候想起在兖都,她挡在他面前,说要保护他的样子。
这个傻孩子,哪里有女人保护男人的道理呢?
漆黑的死门渐渐被唤出,与生门不同,这是洞天的另一道出口,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出门后会到哪里,每个洞天都会留有这样一个死门,遭遇灭顶之灾时可以让人逃出生天。死门后或许是万丈悬崖,或许是深深的海底,更可能是刀山火海,但,无论如何,也比留在这里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