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女那一夜没有睡好,她比任何人都期盼阿楚过得幸福,可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弱女子,除了刺绣别无长处,偏偏刺绣再也不能拿来卖钱,万一被人发觉她就是那个绣出恶鬼的魔女,她被杀被剐也罢了,阿楚要怎么办?
她打开箱子,箱底用杂物压着许多白布,轻轻抖开,无数鲜花小草扑簌簌地落地,这些年她绣工越发精湛,绣出的东西也无一例外变成了活物精魅,她也渐渐知道怎么让这些精魅回到绣布上再度成为刺绣。
可她绣花,绣鸟,绣恶鬼,这些都能够变成精魅四处游荡,唯独无法绣死物。往昔日子最艰难的时候,她甚至动过绣上几堆黄金珠宝的念头,针线穿好,刺绣图完成,盯着看了好几天,黄金也没变成活物从绣图上跑下来,从此她就绝了这个念头。
无法刺绣赚钱,至少她还可以为阿楚裁几件好看的衣服。
第二天阿楚起得很早,一早就下山去了镇子上,韩女将所剩不多的积蓄全部带上,乔装打扮一番,跟在她身后也去了镇子上。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一个相貌英俊,身高腿长的年轻男人进了小饭馆,阿楚笑吟吟地出来迎了,两人相谈甚欢。
这人应该就是安平哥了,韩女躲在暗处,偷偷打量这男人,确然相貌堂堂,然而说话的神态与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却能看出此人的浮夸与不沉稳,更何况他两只眼贼兮兮地在阿楚的脸上和身上四处打转,分明没存什么好念头。
韩女心中更不安,阿楚面带红晕,目含春波,明显对这个男人情根深种,她能相信她这个姐姐的一面之词么?也或许是她自己想多了,单凭第一面就认定一个男人不是好东西,或许太快了。
她转身离开,用剩余不多的积蓄买了几批布,外加几朵式样别致的珠花并胭脂水粉之物,希望能让阿楚开心些。
眼看天色不早,韩女准备先回去给阿楚一个惊喜,忽见那个安平哥带着几个一看就是无赖的年轻人摇摇晃晃地迎面过来,韩女心中忽然一动,将还剩几个铜板的钱袋取出,故意朝他撞过去,钱袋落在地上,几颗铜板滚了一地。
“你他妈朝哪边撞!”安平哥立即火了,抬手就是一巴掌,韩女被抽得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那几个铜板捡起来,一路骂骂咧咧地边走边说。
“安平哥,最近火气不小呀!听说你看上一个姑娘?还没到手么?”一旁的跟班笑眯眯地打趣。
安平哥笑得猥琐:“看上去还是个雏,估计要花些日子了!”
韩女心惊肉跳地看他们走远,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安平说的“雏”,莫非是指阿楚?这个男人根本就是个渣滓!决不能把阿楚交给这样的无赖!
她慢悠悠回到山上,心神不宁地量布裁衣,一路提心吊胆,直等到天黑,阿楚才回来了,脸上红红的,明显心神还留在那个安平哥身上。
她见韩女正在做衣裳,而桌上放着崭新的珠花胭脂等物,高兴得大叫,急忙挑了朵最好看的珠花,顾不得重新梳头,将它簪在耳边,左看右看,连声问:“姐,这个好看吗?”
韩女勉强笑了笑:“你戴什么都好看。”
阿楚脸红了:“怎么你跟安平哥说一样的话,真是……一个个都甜言蜜语讨人欢心。”
韩女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阿楚,那个安平……你不要再跟他接触了。”
阿楚的笑容僵住了:“……为什么?”
“他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韩女想了想,将今天的事说了出来,又道:“以后不许跟他来往。”
阿楚怔了半天,突然冷笑一声,将珠花狠狠砸在地上:“你骗人!我才不信!”
“他游手好闲,那么大个男人不想着靠自己本事谋生,反而成天闲逛,给赌场做打手,在街上横行霸道,你自己没眼睛么?看不出来?他不过送了你一些东西,你就心甘情愿跟了他?!”
韩女甚少这样言辞尖锐地责骂她,然而此时急怒攻心,却也顾不得了。
“明天开始不许下山!”
阿楚脸色惨白,厉声道:“你凭什么这样管我?!我爱跟谁就跟谁!你不许我下山,我就跳下去!安平哥是好人,你都是胡说,我才不信!”
韩女森然道:“你跳山死了,也比跟那个无赖耽误一生来得好!”
阿楚大约从未见过韩女这么冷酷的模样,可她越压,她越要弹起来,倔强偏激的性格,姐妹俩都是一样。
“你现在要来管我,端什么姐姐的架子!”阿楚口不择言,尖叫起来,“要不是你,我没准过得比现在好一万倍!要不是你绣的东西变成精魅,爹娘也不会被你气死!要不是你是个魔女,我至于小时候被人欺负吗?!都是你耽误了我!我一点都不想住在这深山里!一点也不想成天穿着补丁衣服过得像个乞丐!你自己要隐居自己去就是了,为什么要拖上我?!你以为我很喜欢你?我恨死你了!恨不得你马上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