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终于明白了,韩女对阿楚的感情让她把自己看得与阿楚无比相似,怪不得她对其他人都不假辞色,唯独对自己和颜悦色。
谭音又想起,韩女成神后,过得并不怎么开心,与他们这些颇有大彻大悟之态的神君神女不同,韩女对凡间有非常深的依恋,用泰和的话说,韩女与凡间的缘分还未尽,而当时神界的戒律越来越严格,成神后严禁与凡间有任何私通,韩女始终没能找到机会下界了结她的缘分,为此她一直有些郁郁寡欢。
那日三人在天河畔闲谈,韩女说起凡间的事,又陷入了沉默,无论谭音怎么问,她始终笑着摇头,不肯透露在凡间的细节,韩女实在是个很能守住秘密的人,她不想说的事情,无论是谁也不能问出来,若不是被困在绣图中,谭音只怕到死也不会了解她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不管是什么事,你已经不属于凡间,自然不该让凡间的缘分再把自己困住。”泰和当时坐在青石上,慢悠悠地开口了,“戒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这样下去以后只怕要招来劫数。既然凡间有你放不下的事,不如丢下戒律偷偷下界去解决,你放心,我们都替你瞒着便是。”
韩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谭音,她回忆里那个与阿楚有三四分相似的谭音也点了点头,笑道:“去吧,我们绝对不说。”
韩女带上了那副绣图,她承诺要送给阿楚做嫁妆的图,如今她已是神女,高楼广厦,黄金万两,也不过是眨眼的事情。此去经年,阿楚应该已是三十余岁的妇人了,她过得如何?那个安平会不会欺负她?
她满怀希望偷偷下界,收敛神光,先回到了当初山上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处。她死后,木屋再也没人住,阿楚大约也没打理过,凡间十几年,木屋早已破败倒塌,废墟上爬满了青苔藤蔓。
韩女心中有一种微微的失望,她曾想过自己去后,阿楚或许还会打理一下这座木屋,毕竟她们姐们在这里住了六年,她也是在木屋里死去的……算了,无论如何,阿楚过得愉快便好,死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过日子,阿楚不能总困在这里出不去。
她隐蔽身形,走下山来到小镇上,十几年过去,这偏僻的小镇却没什么显著的变化,昔日阿楚做工的小饭馆还在,此时天色将晚,店里已没了客人,店主晃晃悠悠过来关门,腆着个大肚皮,脑满肠肥的样子,韩女花了好半天才认出他是那个安平,往日的英俊少年早已被岁月蹉跎成个猥琐大叔。
店里有个女人说了句什么,安平不耐烦地回头大吼:“知道了!啰嗦什么!”
韩女悄然飘入屋内,失望地发觉说话的女人并不是阿楚,而是个不认识的长脸女子,长得颇为刻薄。阿楚呢?难道没有和安平在一起?她不是说已经嫁给他了吗?还是说……这无赖终究是负了阿楚?!
店门外突然响起小孩子嚎啕大哭的声音,还有砸门的声音,让韩女魂牵梦绕无数时日的声音在外面凄厉地响起:“安平!你这个狗东西!没良心的王八蛋!抛下我和女儿和狐狸精一起!还抢了我的店!大家都来看看!都来评评理!看看这个良心被狗吃掉的混账东西!”
韩女浑身大震,再也顾不得其他,冲出门去,只见阿楚正拳打脚踢地锤着合拢的店门,她也早已不是当年娇弱纤纤的少女,披头散发,脸色蜡黄,是个路边常见的农家妇女。此刻她满脸泪水鼻涕,十分憔悴,曾经漂亮的脸上如今只有狰狞的神情,不顾一切地踢着门。
周围的街坊邻居看热闹似的出来了,指指点点:“那泼妇又来闹了,哈哈。”
“天天来闹,天天被打一顿,何必呢!”
“这店子是当年老板留给她的,如今被这无赖抢了去,无赖嫌她生的是女儿,给一张休书,把她赶出来了,也难怪……”
“啧啧,可怜啊……”
韩女两手在发抖,她曾经放在手心里呵护的小阿楚!她死后,她居然过得这么凄凉!她身边躺着个八_九岁的小丫头,是她的女儿吧?孩子哭得惊天动地,阿楚也不看一眼,只一门心思砸门,闹得一塌糊涂。
韩女上前一步,想要不顾一切把阿楚带走,忽然店门开了,一盆水当头泼了出来,阿楚被淋个湿透,里面那个长脸女人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又瞪了一旁的安平一眼,提着盆走了,丢下一句:“你自己解决!”
安平憋了一肚子火,冲出来一巴掌将阿楚抽得踉跄数步:“贱人!不打断你两条腿不老实!”
他一顿拳打脚踢,阿楚只抱着他的腿哭喊:“安平!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当初你要与我在一起的时候,说的什么?!你要我不缠你也行!那年官府赏的十两黄金给我!我马上带着孩子走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