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做错了。”薛京认错态度挺好,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虽然眼神晃,但不是瞎了,他注意到哈月的嘴唇上有一抹湿漉漉的脂色。
她为了来和这些孙子们喝酒竟然还化了妆?
上次不是还说自己现在已经不追求那种可以妆点的外貌了吗?
搞这么好看干嘛!这些人何德何能?他们和两头猪一起坐三轮车都不配。
“但我没吐。只喝了一点点。”薛京朝着哈月比了个很小很小的手势,这是实话,他心里有度,又不会真的喝断片。
说起来可能没品,有几杯酒,他趁着赵主任去上卫生间的功夫用纸巾压住杯口,一齐倒在垃圾桶里。
薛京趁着晕乎乎的酒劲,手指垂下勾了勾哈月搁在腿上的手腕,意图和她在桌下牵手。
哈月斜了他一眼,直接拍掉他的胳膊,将他面前的酒杯搁在自己面前,再给他倒了一大杯热茶塞到他手心解酒,回过头,哈月直接端起1.5升的英雄杯朝着整桌人一饮而尽。
搁下酒杯时,她面不改色,喝酒如喝水,笑眯眯地朝着赵主任道:“主任,酒我替他喝了呗,都是校友,我喝他喝都一样。”
“您跟我喝也一样。”
“还有你们,金子的朋友是吧,铁蛋,大头还有小鸡仔?我怎么记得你们三个上次还欠我酒啊?来,都满上,打关是不是?我替他,就你了,从你开始。”
“扎金花还是吹牛?做男人就别墨迹。”
“靠。”周围人一片哀嚎,谁不知道哈月是酒场上的千杯不醉。
绥城圈子小,爱喝酒的年轻人或多或少都一起支过场子,一开始哈月新加入酒局时,不少躁动的男青年还以为灌多了她能看到尖子生出糗,结果怎么着,人家是女中豪杰,比男人要海量,根本就是来砸场的。
眼下看到薛京和哈月成双成对,为首几个火力旺的年轻人朝着金子酸脸,“还有这样的啊?听说过男的给女的代酒的,怎么还有反过来的?”
“姐,你俩啥关系啊,咋还护上了!”
金子挠了挠头朝着小雨的方向求助地看了一眼,不远处一脸孕相的小雨正在“咔咔”往肚子里炫烤淀粉肠,一听这话不仅不帮着哈月解围,也来劲了,立刻举着铁签子跟着大家起哄:“是啊姐,你跟薛老师啥关系啊?不说清楚这酒可不能让你代。”
“酒桌上也有讲究的。”
薛京在对面听得挺着急,谁不知道成年男女搞暧昧最忌讳的问题就是,“咱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十八岁的年轻人对crush打直球叫纯爱,二十六岁还这种问题只能被称作没眼色,最后通牒的破坏性堪比彗星撞地球。
他自己都不敢逼哈月给他个交代,哪由得别人迫她?
薛京没等大家说完话就去抢哈月面前的酒杯,可惜,他那句替哈月解围的:“我自己喝。”还没说出口,哈月就用单指压住了杯口。
指腹略带薄茧,在杯口摩挲时发出一阵只有薛京能听到的微响。
那指尖像是在他心脏上摩擦。
薛京只见哈月秀眉颦着,沉吟了一阵便豁然开朗,她朱唇微启,声音如山涧穿行,直白又清冽,“我们啊。”
随着哈月牙齿轻叩,薛京屏住呼吸,心脏好像被无形的大掌捏紧了。
等到吊足了桌上人的胃口,哈月卷起唇角咯咯一笑,态度轻松。
“以前是男女朋友,是校友,也是作者和读者。”
薛京血液里流淌的那点酒精怕是因为哈月这句话直接从毛孔蒸发了,他心脏狂跳,视线一瞬间变得清晰无比,连耳膜都传导着脉搏的鼓点。
“现在呢。”
“什么关系也不是,但我应该有点喜欢他。”
说着,哈月回头望了薛京一眼,那眸光像是海边的风,能吹起半人高的浪,视线相接不过一秒,哈月便迅速扫到对面大声道:“这样可以吧?我喜欢他,所以给他代酒,你们不会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喜欢过吧?替喜欢的人喝酒还不是天经地义?”
“愣着干嘛,倒酒呀。”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
薛京面前的热茶才饮了三分之一,桌旁地上已经高高罗起了八箱空啤酒瓶。
辈分最大的赵学长首当其冲,哈月刚替薛京打完一圈,他头像沉重的秤砣,一头栽在酒桌上失去意识,无论金子怎么摇晃他的胳膊,他都打着鼻鼾没有任何反应。
数不清哈月面前的酒杯被填满了多少次,一开始薛京还端坐在哈月身边,像只满面笑容的招财猫,两只手恭恭敬敬地帮她倒酒,满眼缱绻,一脸恭顺。
可是随着哈月喝得越来越凶,最后连游戏都不玩了,非得拿大扎杯和人直碰,金子的朋友们不是趁着买烟的借口一去不回,就是倒在卫生间里抱着马桶呕吐,最后几个难兄难弟,为了躲酒,互相搀扶着跑到楼上KTV里将门反锁。
饶是战况分明,哈月已然成为满场最大的赢家,小酒鬼看了一眼满桌被清掉的酒水,一抬手又叫老板搬来一打冰镇啤酒。
别人没注意,但薛京瞅得清清楚楚,新酒还没开,哈月方才偷偷举着空杯子往嘴里倒好几次。
她已经多了。
酒桌上还在饮酒的只剩下金子和哈月,薛京向来不是喜欢多管束他人的类型,可是这会儿眼见哈月起码喝了三十瓶啤酒连卫生间都没去过,他是真怕醉猫把自己撑坏,于是对着看起来还算清醒的金子道:“金子,人也走的差不多了,咱们也散了吧。”
说着他手指抚了一下哈月不停往外侧歪倒的额头道:“大冷天的,带小雨早点回家休息。我看她也喝好了。我带她上个卫生间就回。”
金子听他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刚要点头,哈月猛拍了一下餐桌,回过头用食指点了点薛京的胸口嗔怪:“你,别说话!不喝酒的人在酒桌上,嗯,没有那个,什么?话,话语权!”
“我还没喝好,要走你自己……自己先走。”
“门,门在那边。”
瑰色的唇釉接连与透明玻璃杯发生亲密行为,即便是再防水,此刻也从她的唇瓣有逐渐晕染出界的趋势。
薛京左手握住她微冷的手,右手手指抚上她的下巴,稍微固定了她的脖子,然后用拇指将她唇角一抹色彩擦净,声音倒是甜润,像是哄非要滞留在游乐场的小女孩,“没说不让你喝,金子要回家啦,我们回去接着喝好不好?你想喝多少都行,我肯定把你陪好。”
“这儿坐着也难受。你喝这么多裤子不紧吗?要不要上卫生间?”
桌面震动,缤纷的烤串逃脱地心引力暂时升空又重新掉进盘子。
斜对角趴在桌上睡觉的赵主任也被哈月拍了个机灵,不倒翁似的一下从桌上直起来了,他扶了扶一边高一边低的眼镜,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并没找到自己的老婆,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在酒桌上睡着了。
主任肚子里咕咕叫,这是睡饿了,一次性竹筷早掉脚下被众人踩成了炭色,他上手从烤羊排上撕了一大块羊肉塞到烤饼里,卷吧卷吧塞嘴里,五迷三道地跟着哈月附和:“对,小薛你安静些,不喝酒的就听大人说话,别乱插嘴。不是我说你,就你这点小乏量你能把我学妹陪好吗?我来,不行你先坐后面那桌等着。”
说着,赵主任直接拎起一瓶啤酒,连启瓶器都不用,直接拿上下牙咬住瓶盖,“咔吧”一声将酒打开,对着地上吐出金瓶盖,他伸手就来给哈月的杯子里倒酒。
“嘶。”
薛京脸上还装着个和善的模样,但嘴里那口气已经冷得不行,他心想什么大人啊?都成年人,你虚长我几岁充其量不也就是个老东西而已?不喝酒就低人一等啦?没听见哈月刚才当众宣布她喜欢自己?
他能耐着性子哄醉酒的哈月,但这也就是世间独一份,他和除了哈月之外的其他酒鬼们真的没话可讲。
是男人就该戒酒回家好好给老婆做饭,有个贤良淑德体贴温柔的样子。
堂堂主任,借口聚会,晚上不回家履行丈夫的职责,孩子作业教了吗?家里地又拖了吗?刚才不是还说自己二宝最近肠炎,吃什么吐什么吗?
何况哈月能用他的杯子喝酒,那叫两情相悦,干柴烈火,浪漫丛生,间接接吻,可是赵主任一个已经有俩孩子的老壁灯用啃过的啤酒瓶再给她倒酒算怎么回事?
他肯定不可能让对方占这个便宜。
赵主任酒瓶口刚对准哈月的杯子,杯口就被薛京按住了,不仅按住了,他另一只手哈狠狠抽了赵主任一下。
两指并拢,立刻在赵主任的手腕上留下一道红痕,接收到不尊重信号的主任立刻吹胡子瞪眼睛,“哎?你小子啥意思?”
也没说现在要玩抽皮条啊?游戏什么时候换的?
“我干什么您自己不清楚吗?”
眼见俩人要咬起来,一直坐在对面沉默地金子突然“哇”一声哭出声音。
豆大的眼泪从他小麦色的脸上落下来,直挺挺地砸在桌面,他一边“啪嗒啪嗒”地哭,一边掏出兜里的B超单在空中摇晃着,像是俘虏抓着白旗,头摇尾巴晃地朝着哈月和赵主任说:“姐,主任,你们别说我哥了,虽然你是我姐,你是我主任,但我哥也是我哥。”
“啊?”赵主任听了个囫囵吞枣,是一点也没明白,哈月迷迷糊糊地甩了甩头,也不知所以地问他:“你说的这个谁,到底是谁的哥?”
金子把单据扔在桌上,手指点着上面的曹小雨的名字,还在声泪俱下地控诉,“你们不知道,我薛京哥人多好,他不仅给我垫付了医药费,还帮我请了个律师免费做咨询。”
“我又不傻,律师那么精明,靠嘴皮子吃饭,哪有免费的呢?肯定是我薛京哥看我可怜,偷偷在背后帮我!”
“孩子之所以能健康,小雨之所以能当妈,都是因为他啊!所以,你们俩能不能对我哥好点?别老训我哥。我哥那么可怜,瘦得都没人样了,白得跟个鬼似的。我哥都多大了,现在都没结婚,这搁绥城,不就是一老光棍吗?我真怕他孤独终老没人伺候!”
饭可以胡吃,可话万万不可乱讲。
薛京在对面被金子的激情感谢吓了一跳,他顾不得赵主任较劲了,当然也顾不得被称作“老光棍”立刻摆手正色道:“别别别,好兄弟,别这么说,孩子之所以能健康,小雨能当母亲,肯定是您的功劳。跟我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说着,他头转过来对着哈月字正腔圆,仿佛战地记者找镜头。
“真的。哈月!别误会。我两个月前压根都不认识他俩。你应该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