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等的人太多。一条走廊就这么窄,汤贞一出来,更是挤得人只能不断往外涌去。
只有汤贞和周子轲身边有些空闲。
“汤贞老师出来了,汤贞老师现在出来了——”是嘉兰剧院的工作人员在走廊尽头喊,“发布会马上准备开始!”
周子轲看上去并不是这场发布会的观众,而和汤贞一样,是主人公。他穿上了朱叔叔给他的西装外套,低头先是整理两个衬衫袖口,接着有条不紊地伸手翻折自己的衬衫衣领,把领口的扣子也系好了。
走廊尽头有人问:“两位,好了吗?”
周子轲这才看似漫不经心地,低头瞧了一眼站在他面前,正抬着头望他的汤贞。
来之前郭小莉对周子轲说,阿贞现在别的都还好,就是容易害怕:“他现在心里想什么,脸上都写着。”
汤贞此刻站在周子轲面前,他透明的眼中倒映着周子轲年轻的,骄傲的面孔。
他的眼神是谨小慎微的,又忐忑、疑惑,望在周子轲脸上。
他两个人,在公开场合下,无非就是亚星公司的前后辈。mattias,汤贞,kaiser,周子轲。每当一同出现,他们身边起码要有其他四个人,或八个人。
有时甚至九个人。
保镖们像一堵墙,把周子轲身边围得密不透风,也把汤贞给围进去了。温心在前面催促道:“汤贞老师,子轲,我们现在走吧!”
周子轲走过来,他也有些拘谨地搂过了汤贞僵硬的腰背,让汤贞不要再这么傻傻地执着地看他了,他要汤贞转过身,朝前面看,温心已经在前面引路了,他要汤贞同他往前面走。
走廊尽头那扇门被人推开了,周子轲伸手摸了摸自己衬衫的扣子,生怕自己忘扣了。
闪光灯的声音铺天盖地而来。走出后台的时候,汤贞的耳边嘈杂,到处是人说话,是记者、媒体,是电视台的拍摄团队,他们在叫着:“阿贞,阿贞!看镜头!”
汤贞几乎是被搂在小周身边的,他低着头,一点声音也不敢出。
“汤贞老师,”嘉兰剧院的调度人站在后台口上,汤贞走过时,对方低声嘱咐他,“您一路往前走,别再回头了!”
已经有几位亚星娱乐公司的高层坐在台上。汤贞余光注意到郭姐就在其中。郭小莉此刻一脸紧张地望着他,又望那个和汤贞一起走来的年轻人。
温心提醒道:“注意脚下有台阶。”
闪光灯太亮,汤贞甚至有点睁不开眼睛。身边人松开他的腰,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汤贞老师,”是周子轲的声音,冷冷淡淡的,“小心一点。”
汤贞抬起头来,他看到小周站在面前,把那些汹涌的闪光灯都挡在了身后。
嘉兰剧院主会场辉煌富丽,天顶壁画奢靡灿烂。这里过去一向是嘉兰剧院举行周年庆典或开幕式的地方,鲜少对外开放。
电视机镜头里,周子轲亲自把汤贞扶上了台,许多亚星娱乐的高层都要站起来帮忙,周子轲还是先一步主动拉开一把椅子,扶汤贞坐上去。
周子轲穿了白色正装,内搭白色衬衫,白与白相互淹没,却又因为剪裁的用心,面料的适当,显得人更加超凡脱俗。周子轲今天还做了头发,一双眼睛瞧着挺精神的,不颓废,看他的衬衫领子,也是仔仔细细扣过了,他摆出这么一幅浪子回头的情态,认认真真,正正经经的,倒显得更风流倜傥。
周子轲在汤贞身边拉开一把椅子,自己坐下。他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调整自己面前的麦克风。这个动作令台下许多人激动,也许这意味着,他终于要亲口发言了。
与周子轲相比,汤贞在旁边就显得安静得多。可能他这时才发现,台上只有他和小周两个艺人。
台下电视台又摆出场面颇大的直播阵仗,让汤贞感到局促。
他把两只手放到了桌面下,手指含在手心里,搁在自己腿上。
嘉兰剧院方面邀请的主持人上台来了:“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参加今天的发布会——”
汤贞起初慢慢听着主持人讲话,等过了一会儿,他才觉察出一些不对来。
他引发了音乐节的事故,他在音乐节的海滩上……现在出院参加发布会,也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道歉?
无论是正襟危坐地看镜头,还是依着稿子道歉,谴责自己的错误,站起来对公众鞠躬下九十度。在汤贞的印象里,这可能都是他此刻该做的。
而现在,他半透明的眼睛在台下记者和媒体之间望过了一圈,他感觉很奇怪,这些人的脸一个个都模模糊糊的,教人分辨不清。汤贞又轻轻挪过眼去,望坐在右边的温心。
温心穿着身职业套装,紧绷着脸,面前摆着一个麦克风。温心目视前方,嘴唇微不可查地动着,似乎在紧张地回忆发言稿。
汤贞又转头向左去看。
“各位好,我是中国亚星娱乐公司旗下偶像组合mattias的前任经纪人,我是郭小莉,”在距离汤贞很远的座位里,一位发言人开始讲话了,“对于前段时间,mattias在社会上引发的一系列风波,我们在此表示诚挚的歉意——”
汤贞刚看了小周一眼,他眨了眨眼,把头慢慢低下了。郭小莉的致歉发言还在继续,汤贞低着头,很听话。
郭小莉讲完了话,轮到温心了。这前后任两个女人,从行事作风到讲话的语气都截然不同。
“大、大家好,”温心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发言,她难免紧张,“我是中国亚星娱乐公司的温心,我是……mattias的现任经纪人。”
飞往美国洛杉矶的私人航班上,坐着几位老朋友。
福地唱片的白总白一雄手里拿了雪茄,低头看空姐打开调好了信号的那场发布会直播。网上说,这场直播注定“轰动华人圈”,不可错过。
“他们就放任这小子这么胡来。”白一雄说。
万邦影业的负责人傅春生,在一旁忙于工作,只有得空才能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白一雄说:“周子轲这性子,老周家还是拿不住啊。”
傅春生说:“就这么一个儿子。”
云升传媒董事长梁丘云,嘴里咬着雪茄,也在一旁处理手里的文件,他今天给了不少修改意见。
只听白一雄感慨道:“汤贞看着,和以前真是不一样了。”
“受了大罪了,”傅春生说,“以前是什么样的人物,去住疗养院——”
“傅先生,”秘书从后面过来,“华哥来电话,说要找您。”
“什么事?”傅春生问。
秘书面露难色:“可能还是……和林副总的案子有关……”
傅春生无可奈何,站起来了。
白一雄摇头道:“这个华子,真叫人受不了。”
傅春生离开了这个机舱。白一雄说完了话,发现周围没人理会他了。
云升传媒的云老总一直低头忙于工作,十分专注,令白一雄略感惭愧。
嘉兰剧院的工作人员上台来,在万众瞩目下,他为周子轲开启了面前的话筒。亚星娱乐的高层领导、经纪人们已经回首完过去所有的成功与失败、欣喜与悲痛。周子轲,这一整场发布会上最受关注的焦点,终于要宣布今天上午最具戏剧性的重磅新闻。
“上午好,”他的声音一贯没感情,高傲,又疏远,无论参加什么活动,他习惯了这个腔调,“我是周子轲。从今日起,我将担任mattias的队长,并在未来半年内,与汤贞老师一起,以‘mattias’的名义在全国范围内展开活动。”
北京地铁三号线的车厢里,乘客们或站或坐,一时间都瞧着电视新闻惊讶地议论起来。
“你听,你听,周子轲刚刚亲口说的……”
“他真和汤贞凑到一起去了?”
也有年轻女生,在拥挤空间里情难自抑地尖叫欢呼起来。
钟圆圆坐角落的座位,她睁大眼睛,一个字一个字仔细听周子轲说话,并不在意旁边疯了似的闫小光——
“对于这份工作,我承诺将以我个人最大的能力,尽我所有的努力,去认认真真地完成,”周子轲直视着镜头,“同时,我也将继续参与kaiser在国内的部分工作,履行合同义务……”
汤贞在所有记者媒体的注视下,在每一台电视、每一只手机的直播画面里,在每一个娱乐记者的文字直播里,转过了头去。他像忘了眨眼了,失了神一般盯着周子轲的侧脸瞧。
周子轲却是浑然未觉,继续他的发言,直到最后那一句:“我将和所有亚星娱乐人一起,陪伴汤贞老师,走过这一年。”
他的话说完了,话筒关闭。在漫天闪烁的白光中,周子轲突然回头望向了汤贞。他的嘴唇不自觉抿了起来,又放开,他也是会紧张的。
这场发布会的提问时间被主办方安排在了半小时之后。周子轲带汤贞穿过后台,往会场外面走。温心匆匆忙忙跟出来,把脚上的高跟鞋脱了,换成平底鞋。“我现在陪汤贞老师回疗养院打针,”温心在走廊口对郭小莉说,“应该下午就能办正式出院手续回家去了——”
“你们去吧,”郭小莉说,又加了一句,“对了,阿贞一会儿肯定要问你子轲的事,你要和他好好地说——”
“我知道的,放心吧郭姐!”温心忙答应。
周子轲身边全是保镖,他要送汤贞和温心去停车场坐车。
这一路上,他不自觉把汤贞的手握住了,攥了攥。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这似乎是一上午以来,周子轲私下里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了。汤贞刚刚在会场里目不转睛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周子轲瞧。这会儿被带出来,走了这么远了,汤贞还是傻掉了似的。
周子轲放下汤贞的手,他看了汤贞一会儿,低头脱掉身上穿的西装外套,他把外套展开,罩在汤贞身上。
他体格比汤贞大,个头也高,一件衣服裹在汤贞肩上,实在大不少。
嘉兰剧院外面沿着一条街,尽是被保安阻拦着的媒体在抓拍。他们的镜头长长伸出来,像一个个炮口,捕捉远处周子轲和汤贞在一起的每一点动静。汤贞被周子轲握住了手,并没有避嫌地躲开。汤贞被周子轲用脱下来的外套裹紧了,也没有明确拒绝。
汤贞只是站在原地,一会儿放空似的望着前面,一会儿又抬起头,傻了一样瞧周子轲的脸。
汤贞的保姆车开过来了,出道近十年,汤贞一直乘坐这辆车。司机是嘉兰剧院方面给指派的,温心扶着汤贞上了车去,周子轲手扶在车门上,看到汤贞坐稳了,他才放开手,后退一步,让温心从里面把车门关上了。
温心打开车窗,对外面道:“子轲,我们走了!”
车缓缓发动了。汤贞坐在车里,还傻一样盯着自己面前的空气瞧呢。
温心在旁边看他,小声问:“汤贞老师,你高兴吗?”
车开过路口的时候,汤贞突然间回过头去。
车后面,嘉兰剧院广场前那条路已经堵满了车辆,围满了媒体。汤贞打开车窗朝外面看,也看不到小周的身影了。
中国亚星娱乐近来在媒体上动作颇多。
先是《失踪的偶像》节目主人公栾小凡身份背景突然遭到披露——被视为“亚星帝国金字塔底一颗弃子”的他,真实身份竟然是亚星娱乐前任董事长毛成瑞亲戚家的孩子。
“……直到今天,亚星公司方面还为栾小凡支付着医药费,几次强制戒毒,公司都有专人为栾小凡的家庭提供帮助。孩子在演艺道路上遭遇不幸,是公司及艺人家属,包括毛成瑞总经理在内,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之后公司也几次开会针对此事总结了经验教训,制定了更为全面的管理细则,为的就是防止再有艺人走上歧途。某些别有用心的电视媒体利用艺人家属的盲目信任,断章取义,贪图噱头,制造片面不实的虚假新闻,给亚星公司的名誉带来了……”
再是云升传媒——这家由前任mattias队长,金像奖影帝梁丘云牵头组建的传媒公司,与老东家中国亚星娱乐正式握手言和。
梁丘云的代理发言人称,云哥这些年与汤贞老师聚少离多,在一些细节上确实存在误解。他祝前任东家和阿贞老师未来一切都好。
云升传媒旗下签约艺人,前木卫二乐队主唱骆天天也在社交媒体发布了照片,原来他与他那位思念已久的老朋友最近见了一面:“现在我们都不属于‘木卫二’了,但我们永远是朋友。”
照片不再是六个年轻人在一起无忧无虑地吃西瓜,是骆天天和那个在车祸中声带受损的“亚星受害者”祁禄在一张桌子上吃菜,吃的是老北京菜,是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家乡菜。
“祁禄说他现在过得很好,”骆天天替他回应道,“感谢所有人的关心。”
前亚星娱乐老牌组合lalta五名成员集体签约某视频网站,算是终于找着了下家。前亚星娱乐练习生宋尧,则在与云升传媒签约无望的情况下,只得改投广东一家新成立的小型偶像公司。据传,家境殷实的他即将作为该公司新成立的男团主唱受力捧出道。
“我要再次对我的前任东家中国亚星娱乐公司致歉,”宋尧身着正装,专门录制视频,发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表明歉意,“我年纪小,不该受人误导,作出那样错误的举动。希望亚星娱乐的老师们能够原谅我,我未来会更加努力,以回报公司对我的谆谆教导。”
更多的练习生则如露水在空气中蒸发消散,再见不到踪影了。
人们对这几个月来所有事件围绕着的那位主人公,曾经的亚洲巨星偶像,汤贞,仍没有失却他们的好奇心。
汤贞到底怎么了。他这么多年究竟经受了什么?他真的得精神病了吗?
对于在互联网上传播甚广的那几份“汤贞往年病历”,亚星娱乐除了发布律师函,诉诸法律以外,还发表了一份公开信在其官方网站上。
“……任何一位敬业的,愿意为工作、事业、梦想努力奋斗拼搏的人,总要去牺牲一些东西。汤贞当年做出了这样的牺牲。他对于梦想的执着追求,对于工作的力求完美,精益求精,使他获得了常人远远得不到的巨大声誉与成功,与之相伴的,自然是常人远想不到的辛酸与苦楚。演艺道路从不是一条简简单单的坦途,汤贞过去曾达到过的成就,时至今日仍无人可以超越。作为汤贞的经纪公司,十年来,亚星人见证了他的辉煌与荣耀,也知背后有多少泪水、汗水。这一路上追求梦想而遭遇的坎坷,也绝不是几份单薄苍白的病历就足以诠释的……”
“……经过短暂的疗养,汤贞老师将重新启程,与他的新任搭档周子轲一同回归到日常工作当中。望各位关爱汤贞老师的新老歌迷、影迷、观众朋友、海内外的网友们,多给我们一些耐心、宽容……”
这位“新任搭档”,虽然亚星娱乐只在公开信中粗略提了一句,但这些天来,关于他的传闻、争议纷纷扬扬,绝不亚于亚星娱乐的公关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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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嘉兰太子周子轲都早六点起来上班了,月薪五千的你居然还在摸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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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子轲一周私服街拍总结:子轲式皱皱衣领遭抛弃,犹如维纳斯接上那条过于完美的断臂》
情感博主发表感慨:
昨夜梦中神明启示:子轲弟弟突然长大成人,是不是要来娶我过门?
财经博主发表感慨:
周子轲在亚星娱乐上了一星期班,带动嘉兰系二十余支股票全线大涨。#本周黑天鹅
电影博主发表感慨:
今天去电影院,周围坐的一群女生一直哭。我问她们哭什么啊。她们说:我哥哥已经上班一星期了,心疼死了!#十年社畜只能自己心疼自己
上了这一周多的班,周子轲到底在忙什么呢。有新闻媒体公开了一份据称是未来半年内mattias和kaiser的工作日程表。其中,mattias签下的六大广告合约、《罗马在线》二十二期、mattias十周年纪念专辑、十周年演唱会等大项目赫然在列。而周子轲同时担任队长的kaiser在国内也有巡演和新专辑需要他本人的参与。
周子轲的粉丝将“亚星娱乐滚出娱乐圈”和“救救子轲”的话题再次刷上了本周热门榜。
连电影学院的教授都在课上讲起了周子轲。据学院的学生说,他们导师刘汶公开劝告他们,不要被周子轲式小鲜肉的人气所蒙蔽,说“周子轲”的存在是对社会道德公序良俗的一种破坏,是拜金主义、享乐主义、流行文化的可怕的聚集体。
他这话不说不要紧,说了,电影学院的官博又遭到粉丝的疯狂围攻和洗劫。也有电影从业人员说,现在想卖电影,骂骂周子轲就对了,反正人家嘉兰塔也不会跟你计较。
周子轲确实不计较,就看他在mattias新闻发布会上回答记者提问吧。对方把刘汶的话复述了一长段,周子轲还是一脸漠然,他是听都没听过的。
出道三年,周子轲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参加新闻发布会,还态度这么好。虽然答记者问的时候,他的西装外套没有了,坐在亚星娱乐几个高层领导身边,穿着件衬衫。也许因为汤贞走了,周子轲不自觉把领口解开。
他以前也很少回答记者提问,所以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所有人都想抓住。
可惜周子轲的话实在太少。
“子轲,子轲!”台下记者抢着问,“你接任mattias队长的位子,从梁丘云手中接过这个接力棒,对此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压力?”
周子轲说:“没什么压力。”
“那、那有没有什么负担?”
“没什么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