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轲在汤贞这个客厅里坐了近一个钟头。他一开始用眼睛紧紧盯住了汤贞的脸,听着汤贞和他故作自然地讨论节目内容,和那些周子轲所谓的队友们聊天,答疑解惑。汤贞好像也知道周子轲一直盯着他看似的,除非和周子轲有直接的语言交流,否则汤贞一直刻意撇开头,去特别认真地望着别的人。
周子轲干脆站起来了。
肖扬在后面突然问:“诶你干嘛去?”
周子轲转过头,往厨房和餐桌的方向看了看,又四处打量这里墙上挂的,桌面上摆的:汤贞这个小家,和他记忆里的几乎没区别。
周子轲突然感觉,过去的三年,也许只在他一个人的生活中余震不断。而汤贞还在好好的过他的日子。
并不会因为周子轲走了,汤贞就发生什么改变。真要有改变,也是为了那个背信弃义的什么云哥。
周子轲拉开汤贞家阳台的门,走到外面长椅上一声不吭坐下了。他确实觉得胸口发紧,紧得发闷,他不是汤贞,没法儿配合。
周子轲从裤兜里拿烟出来,抽了一支衔在嘴里。
周子轲突然很想现在就通知亚星娱乐解约,他想回家睡觉。
“嘿这人……”肖扬在客厅里盯着周子轲的背影,已经有几缕烟雾在夜晚阳台黯淡的灯下飘散开了。“他怎么……第一次来别人家就这么自觉……”肖扬回过头,对自己的队友们说。
汤贞老师作为前辈,坐在后辈们中间,也只是静静回头看了一眼小周的背影。很快汤贞又回过头来,他表现得很镇定,很平静。要不是肖扬认为周子轲肯定是第一次来,还要以为汤贞老师已经习以为常。
“虽然,公司里带练习生的老师们经常说,‘能代替你们的人要多少有多少,做不到就退出吧’。”汤贞轻声道,眼睛瞧着眼前的这杯咖啡,他笑了,“但是,我们自己不能这么想。”
kaiser里年纪最小的成员陶锐一直仰着头,很紧张地听着汤贞的话,似乎努力想把每句话都记在手机里。陶锐这时问:“汤贞老师,你练习的时候老师也会这么说吗?”
肖扬无语了:“汤贞老师从练习生的时候就超优秀了,当然不会被这么说!”
“不,”汤贞说,又笑了,他声音虽然轻,可只要说话了,后辈们都安静,“我那时也是听着这样的话,每天拼命地练习,觉得不想被人代替。”
罗丞从旁边虚心道:“老师也是想激励我们。”
“对,”汤贞点头了,“但是我们自己,要从心里意识到自己的价值,我们每个人对自己都是不可替代的。出道以后,一定会面对很多诱惑,可能事业发展的速度会非常快,快得远超你们的想象,但你们要慢慢的,每天慢慢思考自己的得失,自己的初心,谨慎地考虑自己的未来,一定要对自己负责。”
肖扬听着这话,他抬起眼,看了看身边的罗丞和易雪松。
也许是这段时间忙于集训,肖扬已经有段时间没和汤贞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了。肖扬只感觉,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听到汤贞老师说这么长的,这么郑重的话来给他们听了。
汤贞可能也在他们来之前想了很久,这会儿看起来,一点不像个病人了。
“报告汤贞老师,我记住了!”肖扬立刻大声道,还举起手来,像小学生,在对老师发誓。
易雪松把他的手掰下来。
汤贞笑着,又对他们说:“以后出道了,可能就没有练习生时期那么多的时间能好好练习歌舞了,以前有什么缺陷和不足,还可以自己花时间纠正和弥补。以后就不会了。所以你们要记得。出道以后工作会很繁重,每次上台面对歌迷粉丝,如果不加倍努力的话,你们的错误就会在舞台上面对所有的人暴露出来了。”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陶锐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咬着嘴唇。
“粉丝们为了看到我们,看到我们三个小时的演出,有时需要存一整月的生活费,”汤贞也认真道,“所以我们必须要努力。”
肖扬立刻点头了。身边的孩子们也纷纷点头。肖扬抬眼看汤贞,小声道:“知道了。”
汤贞从他的书房里出来了,拿了一本夹子,里面是他刚出道的时候,被各种摄影师拍摄到的照片。汤贞给这些孩子翻看,他说:“当然做这个工作,本身很快乐。写出自己喜欢的歌,演唱出‘名曲’很快乐。走在街道上,听到有年轻学生在唱自己的歌,很快乐。上综艺节目也好,拍电视剧也好,电影也好,有时一个桥段,一句台词,被全国的观众都记住了,这本身让人幸福,也让人惶恐。正是这种惶恐,可以使我们一直进步下去……”
肖扬认真翻看着汤贞藏在家里的这本相册,感觉他的眼睛都亮了。
“当然,我们也不可能一直快乐,”汤贞告诉他们,像诉说一个秘诀,“有快乐的时候,悲伤的时候,有帅气,也有不帅气,这样观众才会真正喜欢我们。”
罗丞在旁边坐着,不像肖扬一直羡慕地盯着汤贞老师的影集,罗丞是抬头看着汤贞的。
他注意到汤贞提到了很多次“快乐”这个词,却眼角眉梢上都没什么动静。仿佛汤贞老师提到的并不是他自己的,他自己能感受到的快乐了,而只是罗丞和肖扬们未来会拥有的快乐。
祁禄端着水杯过来,帮他们撤下了咖啡。肖扬站起来谢谢祁禄前辈,又坐下了,他问汤贞:“汤贞老师,未来我们要是有什么演戏的,唱歌上的难题,可以也请教你吗。”
汤贞点头,说:“可以。”汤贞看了看他们,又望向角落里那个小陶锐,他笑了,“你们没时间过来的话,给我发邮件也可以。”
几个小孩临走前各忙各的,有的去汤贞的书房里参观汤贞唱片架上的珍藏,有的去厨房,吃祁禄前辈热好的夜宵。肖扬上了个卫生间,一开门碰上了易雪松高个子站在门口。肖扬抬眼看他,压低了声音说:“你第一次来,你快看。”
肖扬转过身,让易雪松往里探头看了一眼。里面一条铺着手工瓷砖的走廊,分往卫生间和浴室,浴室格外大,从这个角度隐约能看到中间的浴缸。肖扬对易雪松道:“大吧!我之前说你还不信,汤贞老师家浴室和我租的房子差不多!”
易雪松又看了两眼,收回头来:“装修比你家强多了。”
罗丞等人吃过了夜宵,先走了。肖扬拿了汤贞送给他的一本吉他曲谱,也和易雪松鞠着躬离开了。祁禄下去送他们了。汤贞站在门口,关上门。
汤贞默默往客厅里走。
周子轲已经按了两个烟头在汤贞长椅的扶手上,手上还夹着第三支。他听到身后那言笑晏晏的亚星座谈会终于结束了。周子轲站起来了,他还弹了弹手里的烟灰,看到汤贞手扶在阳台门上,就站在门边。
汤贞抬起眼来,看周子轲。
周子轲也低着头,也在阳台这么点光下面看他。
汤贞咳嗽了一声,闷在嗓子眼里,不发出来。汤贞还目不转睛地看他。
周子轲也不掐灭手里的烟,他不打算给汤贞这点面子。
“小周,”居然是汤贞先说话了,还是那个格外平静的样子,微微笑了一下,“好久没见了。”
周子轲垂下了眼睛,又扭头看了眼阳台外头,天黑得彻底,黑透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不认识我了,”周子轲看着汤贞,“原来你还记得。”
没见到汤贞之前,周子轲总有无数的问题想问他,想质问他,逼问他。这么长时间了,关于周子轲十八岁那年,那段经历,那一段感情,至今还是不清不楚,没有人给过他任何交代。
可此时此刻真的见了,汤贞一张脸煞白的,手抬在身边,扶着门框。汤贞抬起头,怯怯地看周子轲,好像汤贞怕他自己会站不稳,怕周子轲会做出什么事,让他站不稳似的。
周子轲知道,这几年里,长辈们都觉得他不学无术,女人们也觉得他自私,冷酷,对他失望透了。眼下,连汤贞也在担心周子轲突然找上门来,是不是会做出什么很可怕的事。
也许根本不用问什么原因。周子轲突然觉得。
可能这就是答案。
周子轲把手里烧长的烟在扶手上掐灭了。他双手揣在裤兜里,在汤贞面前,这也是个防御性的姿势了。
这些年里,可能汤贞明知道梁丘云会抛下他不管,也根本不会选周子轲。汤贞遇到那么多的事,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也没给周子轲打过一个电话,没回过一封短信。
如果不是那天周子轲突然心血来潮出现在了亚星娱乐的众人面前,还被那个姓郭的,被汤贞称作“妈妈”的经纪人拉着废话了半天,如果不是周子轲他他妈的居然出道了,汤贞恐怕到现在还躲着他,不愿意面对他。
周子轲抬脚迈上台阶,他走到了汤贞身边,看着汤贞不自觉往后退了一点点。周子轲笑了。他又低头看了汤贞一眼,看汤贞现在的脸,周子轲眨了眨眼,他打算走了。
过去周子轲在这个家里是什么样的待遇,专属的拖鞋天天在鞋柜里放着,现在关于他的一切,恐怕什么都没了。周子轲在玄关快速穿上了鞋,他打开汤贞家的门,走出门外。
门锁扣上了,紧紧咬合住,接着嘀得一声,又瞬间打开了。
汤贞自己在阳台边儿又站了会儿,他眼睛还望着长椅扶手上那几个烟头。
汤贞满脑子都是刚刚小周看他时候的眼神,小周走近他,然后小周笑了,又是那种很失望的样子。
汤贞望向了阳台门上的一面玻璃,他能透过玻璃,隐约看到自己的脸,还有很奇怪的长头发。
汤贞看了看客厅里面,祁禄还没回来,桌上肖扬他们的水杯都还没有收。
小周三年前也爱吸烟,但好像没有吸得这么凶。
汤贞走到了玄关口,好像想看看玄关地板上有没有留下什么脚印一样。门开着,留着条缝,汤贞走下去,关门之前打开检查了一下。
还有个人站在门外,他个子高高的,抬起眼看汤贞的脸。
汤贞真的险些没有站稳,他后退了几步,背一下子抵在玄关的墙上。小周身上有烟味,汤贞太敏感了,根本不可能忽视他。汤贞被小周的气味侵占进口腔里,汤贞仰着头,被小周这么吻着,吻得整个人发抖。
周子轲紧抱住汤贞的腰,把汤贞按在墙上。他看到汤贞难熬得眼睛紧紧闭着,是个特别受不了烟味的样子,可汤贞的手慢慢抬起来,攀附在了周子轲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 小周宝宝生日快乐!在生日这天写到了周宝年轻时和汤汤一段不成熟的过往,安慰安慰这只宝。(今天有番外,大家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