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蒋翼回北京已经是半个月之后。
他参加了当地救援队,陪我完成了给赵缂的稿子,告别了重新启程入藏的庄远,才转回成都乘飞机回京。
我们其实都心急如焚,《雷震子》还有无数的事情需要敲定,要尽快地追回这半个月的进度。落地的时候,蒋翼去停车场取留在停车场的车。
我扶着行李箱在出发层等他来接我,沈世群的微信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张图片,还有几个字,“《雷震子》的龙标批下来了。”蒋翼从远处停下车子,接过行李,然后被我拥抱。
“怎么了?”
我没说话,把手机递给他。
蒋翼看着屏幕,长长的睫毛动了动。一路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
下了机场高速,窗外霓虹飞入云霄,蒋翼开着车,看着窗外:“好快啊,我三年前回国的那次,雷震子还是一张纸。”
“现在是要飞起来了。我还记得第一次看你们那个先导片,你那个得意的样子。”
蒋翼突然想起好玩的事情,“你知道北投他们第一次看先导片的时候提了什么建议么?说怎么女性形象都像是战友,没有爱情线呢?他们老总后来直接问所以雷震子喜欢谁?好像我妈在追的八点档,一定要所有人都得配良缘,幸福生活在一起。”
我们两个笑的肩膀都抖动起来。
我眨眼睛看着他,“那你怎么回答?”蒋翼说:“不知道。”
“嗯?”
“我回答我不知道。”我又想笑。
车子是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家门,我们下了车,蒋翼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黄瀛子。”“嗯?”隔着那辆苏联老爷车,我看着蒋翼。
蒋翼说:“我活到现在,只有两件事不知道。”“哈你又吹牛!”
“没吹牛。”蒋翼回看我,夜色中,长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件是雷震子喜欢谁,你知道另外一件是什么?”
我的心突然跳动得厉害,紧紧看着他的眼睛。
“有一件事,我很小的时候就觉得我知道答案,甚至还觉得那是我在这世上最笃定的事。”他眼睛一眨不眨,“可是十七岁的时候,我发觉我不知道了。”
我在物理竞赛上能解开全世界同龄人都解不开的谜题,我在篮球赛的赛点可以精准投出绝杀的一球,我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可是从小到大深信不疑的一件事,我说不清,也给不出答案了。
黄瀛子,这个世界上,我有一个最想解开的谜题。这道我解不开的题,与你有关。
我想知道,长大是不是就意味着争执,成长是不是就意味着分离?曾经朝夕相处、耳鬓厮磨是否只是小儿女不谙世事的玩笑?
我想知道,你的心是否还如从前,如我们都是孩子的时候那样只能装下我一个人?就如同我一直以来的一样。
“黄瀛子,我有一件不知道的事。”蒋翼说。我看着他,颤着声音问:“你想知道什么?
蒋翼的眼瞳漆黑且深邃,他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说:“黄瀛子,你喜欢谁?”十七岁的时候你喜欢谁?
现在的你又喜欢谁?
傍晚的寂静,远离了航天城千百公里之外的巨大繁华城市的中心,我们生活了七年的小小的家的门外,初夏的香甜混合进了人世间的烟火。
我没有回答,哑着声音,看向他的眼睛:“你呢,蒋翼,十七岁的时候,你喜欢谁?”蒋翼看着我,一字一句说:“我喜欢你,黄瀛子。”
七岁你喜欢孙悟空的时候喜欢你,十七岁你喜欢流川枫的时候喜欢你,现在二十七岁不知道你喜欢谁,我还是喜欢你。
此后此生,七十岁喜欢你,七百岁喜欢你、七千岁也喜欢你.那么你呢?
黄瀛子,你喜欢谁? “我喜欢你!” 蒋翼,我喜欢你。
我的视线已经模糊,奔过去回抱住他,如同七岁和十七岁的我那样毫不设防,同手同脚,相拥执手。我们就这样拥抱,仿佛倦飞得无望,却终于看到看到了陆地的小鸟。
蒋翼,我喜欢你,此刻喜欢你,从小喜欢你。还有,十七岁我喜欢你。我十七岁的懵懂、敏感、迷惑、欣喜、伤痛都只为了你一个人。
可不仅仅是十七岁,从我出生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喜欢你,只有你。
十七岁喜欢你,此刻也喜欢你,在我们相守和分离的日日夜夜里,我一直喜欢你。因为爱得太早,反而迟到了坦白。
因为太过熟稔,总怕误读了亲昵。
蒋翼说:我喜欢你,从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的时候就喜欢你。黄瀛子说:我喜欢你,从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的时候就喜欢你。黄瀛子说:除你之外,我从不曾有别的爱情。
蒋翼说:除你之外,我从不曾有别的爱情。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我们开始爱的时候还那样小,可我们要相爱一生一世,一直到老。蒋翼提问:十七岁你喜欢谁?
黄瀛子回答:十七岁我喜欢你。黄瀛子提问:十七岁你喜欢谁?蒋翼回答:十七岁我喜欢你。
太阳和月亮每天交替在天空中出现,云卷云舒的世界似乎永远不会停下变化。
我们长大,也许都不再是十七岁的模样,十七岁的喜欢,会被珍藏,也可能会被遗忘,但也可能如我们,始终紧紧攥在手心里。
因为十七岁就是十七岁,十七岁的喜欢独一无二,无可重来,此生珍贵。小小的岛屿,只容得下一只鸟的栖息。
鸟儿飞过海洋,只为了抵达起飞的岛屿。
蒋翼,我喜欢你,十七岁喜欢你,一辈子喜欢你。
2019年09月03日16:03:15
2020年03月17日19:2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