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肉都送嘴边了还嫌弃。”钱医生投来不屑眼神,“你妈传授的都是宝贵人生经验,好好嚼多消化,比你们老师讲那些题有用多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一周,宋妈进入一场漫长的沉睡。身体指标没有任何异常波动,像是睡着都不愿给自己这些同事添麻烦似的。宋丛开始晚到早走的校园生活,偶尔有同学问起,欢尔和景栖迟统统替答他家里有事。宋丛将自己掩饰的很好,仍专注认真,老师交待的班工作一丝不苟,有人来请教题目悉心解答,方方面面看不出任何消沉。直到事件上了当地报纸头条,这篇声情并茂谴责暴力就医的文章一经发出,有人立刻对上号。天河就这么大,父母辈关系网交错,找出宋丛并不难。
品学兼优的年级第一遇到这种事,大家给予的尽是同情。同情只在暗处,大张旗鼓说出来就变成可怜。
某日课间操结束,久未联系的祁琪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她抓住宋丛胳膊张口就问,“你还好?”
宋丛倒有些诧异,捉摸不定地点点头。
他本以为祁琪也是背地里表达同情的那一个。
“我才知道,”祁琪站到他身边,一边走一边扬头看人,“阿姨怎么样?”
“还没醒。”宋丛答。
沉默着走几步,祁琪问,“我方便去看看吗?在你家时,阿姨挺照顾我的。”
他想起来了,母亲是曾惦记过这位爱吃橙子的女同学。
蓦得一阵难受,宋丛苦笑,“方便,但是等醒了再说吧。”
欢尔见祁琪仍有些不得劲,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冷淡,于是快走两步,“我去厕所啊,先走了。”
“我也去。”景栖迟跟上。
“咱俩又不一个厕所……”
“欢尔,”祁琪叫人,顿了顿说道,“你这次考得很好,恭喜你。”
期中年级大榜张贴在宣传栏,找到她从前往后要看二百四十人。
“哦哦,”欢尔答一句,“你也是,再接再厉。”
祁琪稳定在文科班年级前二十。
他们走后,祁琪一直随宋丛走到理科楼楼下。直到对方用眼神表达疑惑,她冷静而真诚地说道,“我爸是律所合伙人,如果需要打官司,他那边有好多不错的律师。”
宋丛的拒绝被她下一句卡到喉咙里,祁琪说,“宋丛,你可以麻烦我。”
我不用你懂,哪怕只是站在同学立场,我也愿帮你渡过难关。
“谢谢。”
祁琪的心因这句谢谢雀跃一整天。上次这样还是她考出班级第一,不是老师夸奖也并非父母称赞,只因有个同学说我发现你跟宋丛很配啊,一文一理学霸组合。然而她只是非常偶然的发挥超常,下一次考试来得太快以至于这些话都没在实验楼激起浪花,更不会穿越行政楼和花园传到宋丛的耳朵里。她拼命努力只是为了再考一次第一,因为那样才会被看到,这些话才会自然而然被传开,而之于宋丛,哪怕只是轻轻提醒一句自己的存在,祁琪认为值得。
28,变故4
宋妈于两周后苏醒。好消息是脱离危险期,颅内压基本稳定;坏消息是伤及神经系统,右腿丧失运动功能。
单瘫,她……站不起来了。
这是三院最精英的医生团队给出的诊断结果,自己人出了事,他们已经竭尽所能。
宋丛知道后哭了一夜。从黑夜到白天,他在空无一人的家里哭到没知觉。他告诉自己这是好结果,至少母亲思维清楚,只是日后行动不便而已,可他仍忍不住哭,那可是走路都比别人快不少被急诊室大夫们打趣为脚下有风的妇人啊。更为重要的是,她才刚刚走过人生前半程。
一下推搡,一处磕撞,神经就是这么脆弱敏感的存在。
到再也哭不出一滴泪,宋丛做了一个决定。
天蒙蒙亮时父亲归家。平日大事小情都是母亲操持,从三餐吃食到大件添置,从逢年过节走亲戚的伴手礼到谁家孩子结婚随多少份子钱,母亲强干有主见做事雷厉风行,这也使得骨科老宋成院里远近闻名的“省心主儿”。这两周父亲肉眼可见消瘦下去,主心骨没了,突如其来的变故几乎压垮这个只会在专业上劳心费神的中年人。
“我妈怎么样?”
宋丛知道父亲昨晚去医院是与母亲说明情况。中国父母总有个通病,他们羞于在子女面前展示脆弱表达哀痛,所以他没有一同前往。他希望母亲能放肆自己,骂人也好哭泣也罢,毫无顾忌地发泄出隐藏在心里的愤怒和不甘。
换谁都会如此,他不愿她成为那个隐忍的例外。
“接受起来还是……”宋爸摇摇头,“打了镇定剂睡的。晚点你再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