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补的东西太多,只能一门一门攻。”他自己有套计划,按部就班执行,倔劲上来谁也管不了。说这话时语气既无气馁也无焦虑,好似天气预报播音员不带任何情感色彩陈述事实。
变故会改变一个人。那些从天而降的灾祸许让一颗原本真善美的心灵充斥焦躁不满继而与所有人抗衡与全世界为敌,又或许它们被读取成五分动力五分执着最终演变为成熟的催化剂塑造出一个全新的坚韧稳重的灵魂。所幸,景栖迟是后者。
懂感恩会珍惜的人才会变成后者。
那天他问的题目欢尔已经解答不出了。大概过半小时,他将所有步骤列在草稿纸上,推过来,“应该是这样。”
公式算法清清楚楚,答案带着解题者的思考跃然而出。
陈欢尔有种被碾压的挫败感。
她不会承认男生在理科上更有天赋,可她必须承认景栖迟学东西比自己快很多。
当然不是宋丛那般智力超群走一看十,景栖迟会研究例题会分析思路,他更多表现在一点就透融会贯通。又或许心里压一口气,过去十几年的劲儿一股脑用出来,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具力量。
这天景妈夜班,晚自习回家后景栖迟直接跟来蹭宵夜。陈妈速速端两碗馄饨上桌,单手托腮坐一旁笑眯眯瞅俩高三生狼吞虎咽,“慢点吃,不差这一会儿。”
“差。”欢尔用筷子点点对面的男生,“妈你不知道,他一天天打鸡血似的。”
陈妈笑,“栖迟这么下去考个医学院也不错。”
欢尔附和,“对,去你们科给你打下手。”
“我们科怎么了?”钱医生大大不满,“今年来轮转的小伙一个比一个好,比你省心多了。愚昧偏见。”
“看见我妈没?”欢尔敲敲一旁闷头吃饭人的碗,“不是亲儿子使劲往火坑里推。”
见景栖迟难得一笑,陈妈顿觉心疼,语气也跟着柔和许多,“从前你妈总担心你不学习,这回努力了可劲学了她还是担心。我们念医学院那会儿她住我楼上,好家伙,听说师妹里有老乡大家长似的恨不得热水都给我打来。这下真成家长反倒不知道怎么当了。”
“阿姨,”景栖迟放下碗,“我妈还没缓过来,你费心多照顾。”
“臭小子,还客气上了。”陈妈抬手拢一把他脑袋,“我跟我师姐这关系轮不到你搭言。”顿顿又道,“栖迟,你得相信你妈是个有承受力能抗事的人,她不像你想象中那么脆弱。凡事多与她沟通,你越闷着不说她才越放不下心。”
“是。”景栖迟点头。
陈妈又问,“这么学有没有目标?”
这下他不作声,转而用筷子指指对面的姑娘。
欢尔当下反击,“做梦。”
他虽次次进步,可欢尔现在总成绩已经在年级前段。
“再考两次吧。”他回答,全无玩笑的神态。
他的表情、语气、措辞莫名刺激到欢尔,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更努力些,否则日后会跟不上他的脚步。
景栖迟一定不止于此。
饭后两人一同回房间学习。欢尔是趴在桌上写睡着的,一觉醒来已凌晨两点。身上披一张绒毯,旁边摆着写了一半的数学题、手机和书包,人不在。
心咯噔一下。家里漆黑一片,母亲已经睡熟。客厅厨房厕所找个遍,她鞋都没换抄起钥匙跑出家门。
夜阴冷的似医院太平间。院里只有三两户灯还亮着,四下无人,全无线索。
她顺楼口出去往医院方向跑,刚踏上院内大路耳边传来声音,“欢尔。”
原地站定,她远远看见景栖迟拿本书正朝这边来。
一瞬间如释重负。可紧接着无名怒火袭来,她迎着人走两步质问,“你出门为什么不说一声?”
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景栖迟一愣,晃晃手里的东西,“就回家找本参考书,我拿阿姨钥匙了,看你睡着就……”
“那你怎么不直接回去!”欢尔疾声厉色数落,“收拾好东西直接走,带上手机知不知道!”
“我忘了……”
他是真忘了。写到一半卡壳记起以前做过类似题型,这才赶忙去找想着回来继续。景栖迟打量她的装扮,头发是初醒的乱糟糟,一身校服脚下踩着拖鞋,当时心下一软,“对不起。”
他知道她是怕自己再犯傻。
可陈欢尔,我不会了。
欢尔余气未消,双手紧紧攥住裤线,“我一睁眼看你不在,你知道我……我……”
景栖迟一把拽过人按到自己怀里,“对不起。”
一个安慰性质的,不算拥抱的拥抱。
陈欢尔抵在他心口,隔着校服听到一下一下心跳声。来自青春期异性的、蓬勃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