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尔望着他,来时的气愤也好预备好的质问也罢,这一刻全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放下电话,景栖迟靠近,“说吧,找我到底什么事?”
“吃饭。”
男生眯眼看她,“算了,我想想吧。”
校外川菜馆,两人三菜,顺便点好打包餐食。他手机一直进消息,扒两口饭看一眼,有时迅速敲几字回过去,有时盯着屏幕看半晌犹犹豫豫回复一条,吃饭变成机械运动,眼神发直,沉默不语,欢尔甚至觉得他都不知自己在吃什么。这状态比之高三追成绩那时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一直在打破自己的极限。
多幸运,没走上自暴自弃那条路,按时长大成为这样的青年。
趁手机安静的功夫,欢尔忍不住问道,“你这个项目到底是什么啊?”
虽然宋丛提过,可那远远超出她的理解范畴。
“简单来说是一个人工智能平台。”景栖迟放下电话,“你去过放射科吧?放疗无非就是拍 CT,三百张四百张,然后医生一张张看再去标记瘤体位置。万一放疗射线靶向位置或者穿透路径有偏差就会伤害正常器官,所以画靶这事儿耗时又耗精力。”
“嗯。”欢尔点头,三院放射科主任叫什么她忘了,可她记得是个头顶地中海的严肃小老头,吃饭超级快。
“你是不是想到刘主任了?”景栖迟将额前头发撩上去模仿刘主任的样貌,“老刘头。”
“哈,对。”欢尔笑起来。
“所以平台的作用就是代替人去做靶区勾画,把刘主任他们解放出来。”景栖迟双手比划,“集成大量拍过的影像和数据做成库,当然延展的话应该把医生经验也引进融到这个数据库里,之后基于算法输出……”见欢尔露出不解,景栖迟转变说法,“这样讲吧,以后把 CT 导入就能自动勾划出靶区,省时省力,我们做的就是这样一个平台搭建。”
欢尔懂了,尽管景栖迟跳过最难亦是术业专攻的部分,可这一刻坐在这里的她不但懂了他的项目,更懂了项目背后他那炽热滚烫的理想。
还能是什么呢?从小看着那些人查房手术坐诊,有的熬白了头发,有的落下一身病体,有的错过父母子女人生中很多重要时刻,你问他们累吗?是人都会累,可累倒了累趴下心里还是惦记那个要出手术方案的病人,景栖迟要做的,他所期望的,无非就是让这些身边人少累一点。
家属院出来的孩子变成大人,这就是他们的理想。
“挺难的,对吧?”其实欢尔知道一定很难。
她忽然发现他越来越像宋丛,讲话条理清晰,行事妥当稳重,一朝认准目标便会全力以赴。
“难。”景栖迟没有否认,“未知的事,未来的事,哪个不难。”
不,不是。宋丛向来只做有把握的事,他有一条自己设下的界限,越界越线从不会出现在他的人生里;而景栖迟是站在旷野中找方向,在河流里摸石头,万象与华彩皆为路上风景,他就是要生生踏出一条路。
回校路上,景栖迟悠然开口,“如果是为田驰那事,我干的。”
这是他想到唯一会让陈欢尔找上门的原因。
欢尔早无质问之意,淡淡回一句,“你们多幼稚啊,要打人我不会自己去?”
景栖迟扯扯嘴角,“还能怎么办?我黑了校园网把他挂出来等着你被人肉?”
欢尔无奈,刚往前迈一步被揪住卫衣帽子拽回来。景栖迟指指交通灯,“你知道红绿灯差别么?”
欢尔翻白眼,“二十多了被人考交规?”
“绿灯可以不走,可红灯必须要停。”他侧头看她,“到此为止。”
别再管那该死的前男友,别惋惜已经付出的真心,别沉浸于失败的恋情,别害怕迎接新的生活。
到此为止。
交通灯变化,两侧车流骤停。
“景栖迟,你戴眼镜还……”
“还什么?”
“还挺性感的。”
“滚蛋。”
“真的,像那种变态小白脸。”
“……”
“眼镜一摘,邪魅一笑,扑进富婆怀抱勇猛开炮。”
“……别说了。”
逝去的空白期没办法弥补,一如变心的爱人永远追不回。幸运的是我们手持画笔,赋予这一刻以及那望不到尽头的以后更丰富更生动的可能。谁也不知下一片叶子何时降落,下一场雨何时到来,下一个恋人何时赶到,下一份爱情何时来敲门。给自己一些期待,一点希望,一幅愿景,这或许才是平凡人们最应该做的选择。
49, 副本1
从七月得知进入复赛到十一月公布获奖名单再至今日奖金正式拿到手,景栖迟的心情完整划过一条抛物线。而期末考试完全结束的现在,心情值正式变成负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