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过去,令琛没再收到祝温书的回复。
他拿着手机左看看又看看,又瞥了眼一旁的令兴言。
“干嘛?”
令兴言拿着两个手机回复消息,感觉到身旁男人的目光,头也没抬地说。
令琛:“跟你说个事情。”
令兴言:“嗯?”
令琛:“我女——”
“打住。”
令兴言飞快解开安全带,起身朝过道旁的座位走去,“曼曼,我们换个位置。”
令琛:“……”
卢曼曼朝这边看了一眼,想拒绝,但看见令兴言的脸色,她又不敢说什么。
于是她不情不愿地解开安全带,坐到了令琛旁边。
令琛嗤笑一声,撇开脸。
脆弱的单身男人。
过了会儿,空姐提醒飞机即将起飞,示意大家关掉手机。
开启飞行模式前,令琛再看了眼对话框,祝温书还是没回他。
说她撒个娇,还生气了?
说来也奇怪,本来他天不亮赶到江城国际机场,一路疲惫忙碌,感觉像几年没睡过觉,脑袋都是昏昏沉沉的。
但祝温书莫名其妙来了句“想抱抱你”,四个字就像开启了令琛身上某个按钮,睡意顿时消散,浑身的细胞都在叫嚣。
明明提出需求的是她,令琛却觉得自己被反向下蛊了一般。
像是在沙漠求生的人,极度地渴望水分一样地想拥她入怀。
如果他此时不在飞机上,他一定立刻改签航班,跨过八十公里的距离去抱抱她,哪怕就一秒也好。
可惜他不仅回不了头,未来的半个月都将在另一个城市工作。
别说抱了,连跟头发丝儿都摸不到。
过了会儿,飞机开始滑行,卢曼曼万般无奈地摘下耳机。
整理东西的时候不小心侧头和令琛对视一眼,她一慌,立刻移开眼神。
可惜还是被抓了个正着。
“我有正事跟你说。”令琛淡淡道。
卢曼曼警惕地看着令琛:“什么事?”
令琛:“跟我说说这几天的行程安排。”
还真是正事。
卢曼曼松了口气,拿出平板,仔仔细细地跟令琛讲述接下来的事情。
听完后,令琛点点头:“9号晚上给我订回江城的机票。”
“啊?”
卢曼曼立刻说:“但是11号要跟Niki碰碰编曲的。”
“我知道。”令琛说,“订10号下午回来的机票。”
卢曼曼:“……”
她没立刻答应,扭头去看令兴言。
“他是你老板我是你老板?”
令琛打断她。
“噢……知道了。”
卢曼曼默默在日程上记了一笔,根本不想问为什么,只是她觉得时间确实有点赶,“就那一天的空闲,你要不还是在酒店休息吧。”
令琛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不想休息吗?”
见令琛神色严肃,卢曼曼突然很自责,刚刚怎么能那么臆测老板呢,人家是真的太忙了。
“那——”
“没办法。”令琛闭眼,揭下棒球帽盖在脸上,仰头睡觉,“女朋友太黏人了。”
卢曼曼:“……”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停稳。
令琛打开手机,发现祝温书在他起飞后几分钟回了消息。
【祝老师】:听说9号有英仙座流星雨。
【祝老师】:可惜江城天气不好,应该是看不到的。
令琛差点以为他漏掉了什么信息,往上划了划,看见祝温书那条“想抱抱你”。
这强行转移话题的能力也是没谁了。
但令琛强行联想的能力也不弱。
四周的乘客都起身准备下机了,令琛还稳稳坐着,不紧不慢地回消息。
【c】:祝温书实现愿望不需要流星。
【c】:令琛随叫随到-
今年春节来得早,元旦收假后,各个班级便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期末考试。
低年级的考试任务倒是不重,一天就搞定。
只是低年级的老师并不轻松,从考试到出成绩的那一周,祝温书得批改试卷出成绩单写期末寄语,还要去别的学校交叉监考和批卷,感觉比平时上课还忙碌。
考完试的第二天,家委会就组织了红色革命根据地参观活动。
祝温书在改卷间隙看了眼钉钉群,家长和学生简直把这当春游在对待,照片源源不断地发到群里,还带上定制的小红旗。
到了傍晚,还有家长专门打电话问祝温书要不要来一起吃饭。
其实祝温书是很乐意参加班级的集体活动的,只是她这几天实在太累,连令琛都说她行程比他还满,所以此刻她已经忙完,但只想回家里躺着。
晚上七点,天色已经全黑。
祝温书在回家的路上就点了外卖,真到了家里,却没什么胃口。
她把外卖摆桌上放着,坐着歇了口气,随后决定先去洗个澡。
天气一冷,洗澡时间就会不知不觉变长。
半个多小时了,祝温书才洗完头。抹上发膜扎了个丸子头后,她正准备去敷面膜,浴室门就被敲响。
“洗完没?”
应霏在外面喊,“我看你手机一直在响,不知道是不是什么急事,跟你说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试卷出了问题,祝温书皱着眉,裹上浴巾走出来。
打开手机一看,她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令兴言和令思渊保姆打的。
不详的感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祝温书整个人一颤,连忙回播电话。
但不管是令兴言还是保姆,两人电话都占线。
过了好一会儿,令兴言才又打过来。
一接起来,就是急切的声音。
“祝老师?你在忙吗?得麻烦您一个事情!”
听到这个语气,祝温书就知道是出了事,连忙打开衣柜准备换衣服。
“您说。”
“令思渊被令琛的外公外婆带走了!我这会儿赶不回来,最快的机票也要晚上,令琛又在飞机上,只能麻烦你先帮忙找一下!”
祝温书原本因为热水澡浑身都热乎乎的,在听到这段话后,身上的热意瞬间变成了凉气。
想到上次那老两口出现在校门口的场景,她脑子轰然炸开,四肢肌肉紧绷。
“好,他们今天是在滨江路那边,我现在就过去!”
祝温书飞速套上衣服裤子,跑出门时,还听到应霏在后面喊:“外套!你不穿外套啊!”
她跑到楼下时,正好有出租车经过。
这会儿正值晚高峰,每到红绿灯就堵几分钟,好不容易快要到冰江路了,令兴言又打电话过来,说令思渊的手表定位轨迹显示应该是在回家的路上。
于是祝温书又让司机掉头,往令兴言家去-
这条路倒是不算堵,在祝温书的催促下,十五分钟就到了地方。
她下车的时候,保姆也正好开车回来,她没把车停去地库,随便甩在路边就急匆匆跑了下来。
“祝老师!”平时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保姆这会儿连羽绒服外套都半敞开着,额发也散了一堆,“怎么样?看到渊渊了吗?”
“我刚下车呢!”
祝温书只带了个手机,四处张望着,额头冒着细汗,“到底怎么回事?”
保姆喘着气说:“我今天不是带他去参加班级活动么!见他跑得满身汗水,就找了个其他家长帮忙看着,去倒点热水,结果一回来发现人不见了,听家长说是几个男孩去亭子那边儿玩了。我走过去就看见那两个老东西蹲在渊渊面前说话,我喊了一声,他们看到是我就把渊渊抱进车里了!
那边又不好打车,我到处喊家长帮忙,等我开车出来追就看不到影子了!”
我看他手表定位是往家里来的,他爸也说联系上了,叫我来这边找,可是这也没见到人啊!定位也中断了!”
保姆急得团团转,祝温书没再杵着,往保安亭走去。
“这边有监控吧?先去问问保安看见人没有。”
刚走两步,祝温书看见一辆棕色汽车斜着开来。
正常靠边停车都要减速,但这辆车速度一直很快,祝温书感觉不对,停下来盯着这车。
果然,棕车急刹停下,车门打开,令思渊几乎是扑出来的。
祝温书心脏快跳出嗓子眼儿,即便知道路边是安全的,但还是条件反射地三两步冲上去。可惜人是抱住了,但八岁的男孩体重不轻,连带着祝温书一起摔倒了地上。
保姆大喊着冲过来,令思渊也在哇哇大哭。等祝温书抬起头,那辆车已经开了出去。
令思渊被保姆抱起来后,祝温书也狼狈地起身,捡起地上的手机看了眼大路,立刻跟着跑出去。
冲了几米远,祝温书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追上汽车。而且刚刚摔到了膝盖,好几秒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可她跑得太急了,肢体根本跟不上大脑的反应速度,又穿着不合脚的鞋子,等脚踝传来一阵剧烈痛感时,人已经又摔倒了地上。
好在那辆车因为路口交通被迫停了下来,祝温书趴在地上,没来得及起身就打开相机,拍下了车牌号-
一个小时后,祝温书裹着教导主任给她的外套,半歪着身体坐在派出所的铁椅上。
她刚跟令兴言通完电话,还有点儿没回过神。
年级主任、教导处几位老师以及校领导都来了,还有一些令兴言那边的人,祝温书一个不认识,耳边只有他们三三两两交谈的声音。
被保姆抱在怀里的令思渊哭累了,只低声啜泣着,显得审讯室里的喊冤声格外清晰。
“什么绑架啊!没绑架啊!我们把他送回家了啊!我们是亲戚啊,就是带他玩一玩!”
“我们没绑架啊!我们还给他爸打电话了,你们警察不要血口喷人!我们是——”
不知是哪位警察吼了一声,审讯室里的人立刻噤了声。
四周稍微安静下来,祝温书的脑子却一直嗡嗡响着。
刚刚令兴言在电话里跟她说,那老两口应该是联系不上令琛,才又去蹲着令思渊。把小孩弄上车后要了令琛的联系方式,发现还是之前那个空号,这才给他打电话。
令兴言当时也不知道小孩身处什么情况,不敢说狠话怕激怒他们,只是先告知他们这种行为是要坐牢的,吓唬了一阵,又好言好语地哄着,说把孩子送回去,一切都好说。
总之令思渊是安全找到了,老两口也因为祝温书拍下的车牌号,还没走出市区就被警车拦了下来。
现在警察正在里面办事,祝温书随时等着被问话,没办法去医院看看自己的腿。
她低头扯起裤子,看了眼自己的小腿。因为出门急,她穿的是应霏的鞋子,足足大了两码,没跑几步就摔了。裤子又是单薄的家居裤,往水泥地上一摔,小腿擦破了一大片皮,这会儿正火辣辣地疼着。
“祝老师!”
还在坐月子的原班主任钟老师也赶了过来,看了下令思渊后,就来找祝温书,“什么情况啊?”
祝温书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来问她状况的人了,把大致情况又复述了一遍。
钟老师听说有惊无险,松了口气,又转头去跟令思渊说话。
过了会儿,教导主任端了杯热水过来。
“喝点儿吧。”她从到警局就注意着祝温书,见她脸色虽然不好,但一直安静地坐着,便说道,“还好没出什么事,你也算真的镇定,这要换我年轻那会儿估计都要急哭了。”
祝温书点点头,没什么力气说话,抿了两口就放到了一边。
几分钟后,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除了祝温书,所有人都陆陆续续朝那边看去。
大厅的白炽灯在严肃的环境下格外冰冷,显得一切事物都没什么温度。令琛站在那里,脸上几乎没血色,只有剧烈起伏的胸口昭示着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自从上次运动会后,学校的人都知道令思渊是令琛的侄子。
不过他们也没想到令琛会这么明晃晃的出现在这里。
按理说,孩子已经安全了,也有这么多人在场,令琛这个公众人物就没必要再来了。
可他不仅来了,而且——
大厅里所有人都注视着令琛,而他在门口矗立片刻后,越过了满脸泪痕的令思渊,只是侧头看了两眼,随即又继续朝里走去。
十几道视线,包括值班的警察的目光都跟着他移动。
最后,见他俯身蹲到了祝温书面前。
“还好吗?”
他抬手,想摸一下祝温书,却在看清她的眼神后,动作停滞在半空。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祝温书,穿着不合身的外套,半干的头发乱糟糟地散在肩头,下颌处还有点泥灰。
埋着头时,半垂着的睫毛看起来格外浓密,却遮不住眼底的后怕。
“你终于来了。”
她瓮声说道,嗓音里还带了点儿脆弱感,“吓死我了。”
那一瞬间,令琛感觉心口像被人用力揪住,久违的感觉又将他包裹。
为什么要因为他,让祝温书遭这种罪。
许久,他哑声道:“对不起。”
祝温书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又听见审讯室里传来那两人胡搅蛮缠的说话声。
那两人年龄虽大,声音却中气十足,听着十分刺耳。
她眉心皱着,问:“他们真的是你的亲人?”
令琛闭眼,呼吸声很重,半晌才“嗯”了一声。
“是我连累了你。”
祝温书眼里的不可置信在他的回答中消散,随即伸手,摸了下令琛的脸颊。
“这是我的职责,不怪你。”
令琛睫毛轻颤,抬头看着祝温书。
她指尖轻轻换过令琛的下颌,低声说:“我还有个职责——”
没等她说完,令琛抬手,用力把她抱进怀里。
“祝温书。”令琛嗓音微哑,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低声说,“终于抱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