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9
中午吃过饭,大家商量行程。
麦讯文父母打算去东城的老城区逛一逛,而麦讯文则想去参观孟弗渊的公司。
今日开展,翟靖堂工作室好几个陈清雾昔日的同事来了东城,他们约了晚上聚餐,让陈清雾也一定参与。
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兵分三路。
麦讯文上一回回乡祭祖,只从东城转机,没来得及与孟弗渊多做交流,这是孟弗渊的公司搬到新地址以来,他第一次前来参观。
各个部门大体都参观过之后,麦讯文问孟弗渊,“你们研发进度怎么样了?”
“近期准备进行第一次整机开机测试。”
“那倒是比我以为得进展迅速。”
麦讯文在孟弗渊的许可之下,进了中央的展厅,操纵第一代机械臂体验了一把,“这比我整天钻研搜索引擎的算法有趣多了。”
“你可以过来工作,我高薪聘请。”
麦讯文笑说:“合伙人我还有兴趣,给你打工就算了。”
都知是玩笑话,没有当真。
两人去往楼上孟弗渊的办公室,麦讯文说:“我今天才想起来,之前见过你女朋友。”
“什么时候?”
“读研的时候。跟你弟弟一起去的,是她吧?”
“嗯。”
“我记得,那时候她不是你弟弟的女朋友吗?”麦讯文露出几分费解的神情。
孟弗渊说:“对。我抢过来了。”
孟弗渊很少同外人分享自己的感情状况,不管是裴卲还是麦讯文,都对个中详情毫无了解。
麦讯文一脸震惊,“真的假的?我一直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是我失敬了。”
玩笑过后,孟弗渊同他详细解释了前因后果。
“原来如此。”麦讯文说,“难怪上次她去洛杉矶我们家里,吃饭的时候,一直对你过去的事情感兴趣。”
孟弗渊一时怔然。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过去多么值得大书特书,但原来爱他的人,会竭尽所能从时间的罅隙里捡拾细节,只为还原一个更为真实的他。
她或许也有遗憾,自己过去对他实在知之甚少。
陈清雾与朋友吃过晚餐之后,又去了KTV,一直过了晚上十点半,才回到家中。
晚上吃的火锅,一身挥之不去的气味,进门之后,陈清雾先剥了一身衣服去洗澡。
洗完澡,吹干头发,去岛台那儿倒水喝时,一下停住动作。
“花与雾”的那只杯子,已然洗净,与她高中做的那只白色岩纹陶杯,和孟弗渊初次做的那只黑釉杯放在了一起。
她的研究生毕业作品,个人风格初露端倪,技艺相对现在当然有所缺乏,但站在老手的角度,也得承认它的完整性。
这样一个杯子,此前被孟祁然放在精致的玻璃展柜之中。
此刻,它和两件稚拙的新手作品放在一切,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似乎,这才是它该有的归处。
它“被使用的后半生”,今天才真正开启。
陈清雾拿起这只杯子,握在手中,久久端详。
倒了杯水,陈清雾往书房去找人。
孟弗渊听见脚步声时,迅速而不动声色地掩上了书桌抽屉。
陈清雾走过去,却见机械机器人“弗兰肯斯坦”被拿到了书桌上,便问:“在做调试?”
“嗯。试一试新指令。”
陈清雾将水杯放在桌上,向着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满屏的代码,实在让人眼晕。
孟弗渊则看了看那只水杯,自然不过地端起来喝了一口,“是件好作品。”
“紫色是很不稳定的颜色,稍有不慎就会偏红或者偏蓝,当时为了做出这个效果,至少重来了二十遍。”陈清雾笑说。
“所以束之高阁确实很遗憾。”
“我没想到祁然会把它还回来。他的性格其实有一点……”
孟弗渊补充:“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不用,也不会给别人?”
陈清雾笑着点点头,“你作为兄长,确实非常了解他。”
祁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它物归原主呢?彻底的释然,还是决定整理心情,重新出发?
无论如何,她能领会他的祝福,作为“弟弟”和“青梅竹马”的双重立场。
麦讯文一家在东城再逗留一天,便出发去往其他城市。米拉想去爬长城,说是上一回去,只有空逛了故宫,多少有些遗憾。后续还想去看熊猫,吃火锅。
之后一段时间,陈清雾又单独一个人去看了一遍“尘土与烟霞”的展览。
生活归于平静之时,陈清雾接到了陈遂良的电话。
廖书曼的美容院有个员工操作不当,致使某位老顾客皮肤过敏。廖书曼赔偿之后,多番道歉,还是没能把人留住。那位顾客的闺蜜团也都是廖书曼的常客,这一下流失了好几位优质客户,廖书曼着急上火,又碰上最近流感,直接发高烧住院去了。
陈清雾立即回家一趟。
她到时,廖书曼已经回家了,发热门诊常年人满为患,感冒发烧又是自限性的疾病,烧一退,暂无反复,医院就委婉要求出院。
廖书曼正歪靠在沙发上休息——她刚退烧没什么力气,又嫌躺久了不舒服。
茶几上放了一碗白粥,只动了几口。
“爸呢?”
“谁晓得他跑哪儿去了。”
陈清雾伸手探了探那碗,已经凉了,“还想喝吗?我去热一热……”
“没胃口。你帮我倒杯水吧。”廖书曼神色恹恹。
陈清雾兑了温水,递到廖书曼手边,“那几个客户的事……”
“别提,一提我就烦。”
陈清雾默了一瞬,“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你日子过好不给我添乱就是帮大忙了。”
廖书曼从来是嘴上不饶人的,陈清雾知道这一点,因此也就不再说什么。
陪着坐了一会儿,到中午的时候,陈遂良回家了。
见面,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责骂:“你还知道回来!”
“我是回来看我妈……”
廖书曼烦躁得很:“能不能别吵,要吵滚外面吵去。”
陈遂良冷哼一声,“你俩真是接二连三地给我添堵。”
“你说谁添堵?”廖书曼一下被激起火气,“我美容院开起来没花你一分钱,出了问题也没找你给我兜过底。不过生病叫你帮忙送一送医院,端杯水,就叫给你添堵?我看趁早别过了,你去找个不给你添堵的!”
陈遂良从来不肯嘴上落下风:“怎么,是想离婚?”
“明天就去民政局!”
陈遂良一声冷笑,却将矛头转向陈清雾:“你是不是在你妈面前拱火了?”
陈清雾语气平静:“为什么不能是我妈自己想离婚呢?”
廖书曼出声:“清雾你别搭理他,越搭理他越来劲。孟家最近投资亏了一大笔钱,他之前跟着投在里面的本金也丢了,现在就是在找人撒气。”
廖书曼不提也罢,一提陈遂良更是大为光火,朝着陈清雾喝道:“两家的关系都被你搅崩盘了!前些年提起结亲的话题,孟祁然吭都不带吭一声,都那样了你还一味倒贴。现在他回心转意了,你怎么又嫌他配不上你了?”
这些年,廖书曼其实平日能不吵架就不吵架,百分之九十的事,能糊弄就糊弄过去,“陈遂良,这是你女儿,说话之前能不能过一过脑子?”
她看向陈清雾,“都说了让你别搭理他……”
陈清雾却是笑了一声,望向陈遂良,“你是不是希望一开始就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
她深吸一口气,“……小时候学说话慢是错的,生病是错的,性格敏感是错的,不会左右逢源是错的,不读你喜欢的专业是错的,出国留学花那么多钱是错的,不做你安排的稳定的工作是错的,喜欢孟祁然是错的,不喜欢他也是错的……更别提现在跟孟弗渊在一起,大错特错。”
好像她的人生,在陈遂良眼里就是一本错题集。
“反正,我生错了性别,做什么都是错的,是不是?”
廖书曼愣了一下,因为看见陈清雾眼泪大颗地滚落下来。
说起来,她这个女儿,从懂事起就几乎不怎么哭了,那时候住院打留置针,左手换右手,取针以后手背一圈乌青,好久都不散。
有些药水有刺激性,输入静脉会有些痛感,她也从来不吭声。
住院期间,陈遂良一天只去探望个十分钟时间,那十分钟里她一定是笑着的,好像生怕自己一旦愁眉苦脸,就会被厌弃。
她跟孟弗渊公开,陈遂良也不是没说过更严重的话,上回都没哭,这次却怎么突然哭了?
陈遂良看见陈清雾的情态,一时没作声了。
她最后这句“重男轻女”的指控,直接戳破了陈遂良所有的冠冕堂皇,让他顿时哑了火。
廖书曼这时候伸手。
陈清雾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
廖书曼拉住她的手,“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之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娇气。”
陈清雾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廖书曼看向陈遂良,“她是回来探病的,不是来讨你骂的。你自己没本事?离了孟家不能活是吗?你说清雾倒贴,你自己不是在倒贴孟家?”
这一句更是是直戳陈遂良的痛处。
他做这一行的时候,孟成庸已经起步了,无论人脉还是资源,都要丰富得多。所以那时候与孟家结交,动机是否单纯,大家心里都有数。
不过后来陈遂良做得很好,隐隐有齐头并进之势,两家才成了平起平坐的局面。
陈遂良一时气结,偏生又想不出反驳的话,不愧是生活多年的枕边人,一句话一针见血。
他冷哼一声,拂袖往外走去。
保姆正在往桌上端菜,见陈遂良怒气冲冲的,也不敢问,只跟陈清雾说饭已经烧好了。
“您要不要吃一点?”
“不想吃……”廖书曼擡手按了按额头,蹙眉道,“你扶我去楼上睡一会儿。”
陈清雾也不甚有胃口,就让保姆阿姨先放着,等会儿热一热了再吃。
到了楼上,陈清雾扶着廖书曼在床上躺下。
她垫高了枕头,又掖了掖被子,退开时,却见廖书曼正注视着她。
“……怎么了?”
“清雾,我从来没觉得不希望生下你这个女儿。好的坏的,体验都是独一份。只是我跟你爸一地鸡毛,有时候也只能这样了。”
“……您可以离婚的。”
“离婚不离婚无非就那样。你爸的个性,我要是提离婚,他一定要跟我打官司,拖上三年五年,人都烦了。他不会占我便宜,但可能也不会让我占他便宜,财产分割都麻烦得要命。”
陈清雾理解不了,她是一旦没了感情,必然会划清界限的那种性格,“……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早就没这种想法了。他说什么我都能当个屁放了。”
“……或许离婚以后,还能碰到更喜欢的人呢?”
廖书曼摇摇头,“年龄相仿的,人家肯定倾向于找年轻的。比我年轻的,我又得掂量别人是不是另有所图。”
陈清雾一时没说话。
“你不必理解,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你这样单纯一点也好。祁然我是看着长大的,虽然自由散漫了一点,但本质不错,到了一定年纪,自然就安定下来了。至于孟弗渊,他肯定是更稳重一些。我的忠告是,任何时候都坚持自己的事业,这样往后你跟孟弗渊走到什么境地,你都能有余力全身而退。当然,我肯定是希望你们一直好好的。”
她与陈遂良校服到婚纱,开始的时候多美好,结束时就有多幻灭。
任何角度,她都希望女儿的感情,能逃脱兰因絮果的宿命。
陈清雾很少与廖书曼这般敞开心扉地深聊过,她笑了一下,“……您是不是看我刚刚哭了,所以哄我啊。”
廖书曼哼笑一声,选择玩笑回应:“那不然怎么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我怕您嫌我烦……以前都是您彻夜照顾我……”
“我嫌烦早就把你扔给你爸,自己跑了。”
“那您要告诉我啊……您不说我怎么知道……”
这样几分委屈的撒娇语气,廖书曼只觉得久违,甚而陌生,以至于一时间手足无措。
顿了顿,她伸手摸摸陈清雾的脸,“好了好了。我以后告诉你。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海报了,是你自己的展览?”
“不是,是翟老师发起的展。”
“那什么时候你能办展了,请我去看。”
“好。”陈清雾笑起来。
“我睡会儿,你下去吃饭吧。”
陈清雾去楼下倒了杯水,放到廖书曼床头柜旁边。
这时候,廖书曼又补充了一句:“往后不用管你爸的事,他这人又偏执又好面子。你反正跟孟弗渊在东城待着,逢年过节回来一趟,他不会给孟弗渊难堪的。孟家那么多人,他真正服气的也就孟弗渊一个。”
陈清雾点头说好,这才将门阖上,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到晚上,廖书曼精神好了一些,喝了一碗粥,之后便指点着陈清雾帮她整理最近的一些票据。
两人正在书房忙碌的时候,保姆过来说,孟弗渊来拜访了。
陈清雾很是惊讶,忙让保姆请人进来。
廖书曼拿过一旁的披肩披上,跟陈清雾走出书房,到了客厅。
孟弗渊进门先致歉,说是来得匆忙,没有准备礼物,“清雾让我不必过来,我想您生病了,我还是应该来看一看。”
廖书曼领受这份礼数,让孟弗渊坐,又让保姆过来沏茶。
“您好些了吗?”
“没事。上午烧就退了。换季流感多发,你们也注意一点。”
孟弗渊点点头。
实则,廖书曼与女儿的这位男朋友平日沟通甚少,自然无话可说,强行找话题,反而显得尴尬。
好像是嫌气氛还不够尴尬,这时候保姆又过来说,孟祁然也来了。
廖书曼:“……”
孟祁然进门,看见客厅里的场景,只差当场退出。
他硬着头皮,打了声招呼:“阿姨。哥。”
廖书曼说:“过来坐吧。”
孟祁然找个离兄长和陈清雾远远的位置坐了下来,笑说:“刷朋友圈看到您说发烧住院了,我就想过来看看。您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上午烧就退了。”一模一样的回答,廖书曼又说了一遍。
“那就好。”
话音落下,客厅一时陷入沉默。
廖书曼瞥他,“你爸妈知道你过来吗?”
“瞒着他们来的。”孟祁然笑说,“我这是私-通敌国,阿姨您可替我保密,不然他们知道了我高低得讨一顿骂。”
廖书曼笑了一声。
孟祁然第一个受不住这微妙的氛围,茶没端过来就站起身,“阿姨您没事就行。我就先走了……这几天我会一直待在家里,您要有事需要吩咐,随时给我打电话。”
廖书曼点头。
孟祁然又看了看孟弗渊,“哥,我先走了。”
陈清雾意识到了,从上次到这次,孟祁然有意地在回避她,仿佛当她不存在一样。
孟祁然已走到了玄关处,又顿住脚步,好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样,忽然转头说道:“雾雾,可以单独跟你说两句话吗?”
陈清雾愣了下,“嗯……好。”
她看了孟弗渊一眼,站起身去。
大门虚掩,两人走出门,迈下台阶。
孟祁然一直很是沉默,陈清雾也没有主动开口,两人走出大门,沿着树影婆娑的步道,信步往前。
春天的夜晚,风里隐约有花木的香气。
“……最近还好吗?”孟祁然终于出声。
“嗯。还好的。招了一个经营网店的人,马上就要到岗了。”
“那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那只杯子,我还给你没别的意思。只是最近无聊,看了很多关于陶瓷的书和纪录片,也跑去看了几场展。了解之后,就觉得那么漂亮的杯子,放在我手里是浪费。太易碎了,使用起来要特别小心。我的性格,可能确实很难做到周全,要是一不小心摔碎了,那就太可惜了……我或许还是适合,不锈钢啊,塑料这样的东西。”
陈清雾抿嘴微笑,“……相对你喜欢的东西,陶瓷或许还是太无聊了。其实不了解也没关系的。”
“我至少要知道,我真正错过和放弃的是什么……”
“祁然,当你遇到那个真正灵魂合拍的人,不必刻意经营,你们也会自然而然地靠近。所以你错过我一点也不可惜。”
孟祁然沉默。
前一阵,詹以宁跟他告白。他知道詹以宁的用意,纯粹只是为了做一个了结。他很清楚詹以宁未见得有那么喜欢他,不过是对人群焦点的一种追逐,和她喜欢限量款的提包有什么两样。
他自然是拒绝了,詹以宁那时开玩笑地说了一句:错过我这么好的人,你会后悔的。
而陈清雾说,你错过我一点也不可惜。
或许,真爱过一个人,才说得出,“你错过我一点也不可惜”这句话。
他笑了笑,一时怅然萦怀,却选择了转移换题:“我后面一段时间,应该不怎么会待在国内了。”
“去哪里?”
“不知道。全世界随便走一走吧。”
“店呢?”
“有人打理。”
陈清雾点点头。
“我要是给你寄明信片,你会收吗?”
“当然会啊。”
孟祁然笑了笑,“嗯。那就可以了。”
“什么时候走?第一站去哪儿?”
“南极?”
“这么远?”
“去当然要去个最远的地方。”
陈清雾听出来孟祁然是在开玩笑,“月球更远呢。”
“那不是还没有开通地月航班吗。”
两人都笑起来。
好像是久违的,这样轻松而毫无负担地对谈。
“我在南城会再留一段时间,一方面办签证,一方面再陪陪我爸妈,他俩亏了一大笔钱,现在气不顺。”
陈清雾点点头。
该说的话,孟祁然都说完了。
沉默以后,便说:“那我走了。”
“嗯。你回去注意安全。”
孟祁然转过身,拉了拉运动外套的帽子,垂下目光。
到最后,还是说不出“祝你和我哥好好的”这句话。
他毫不豁达,也丝毫不曾释怀,只是,确实已然到了,那个不得不放手的时刻了。
孟祁然在夜色里快步往前走,到小区门口时,与两个小孩擦肩而过。
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两人并肩而行,捧着一个铁皮的文具盒,不知道那里面放了什么,两人小心翼翼地护着,时不时发出惊奇的赞叹。
他们穿着附近小学的校服,背着的书包侧袋里装着水壶,拉链上挂着挂饰。
一红一蓝的两只兔子,像是某个卡通动画中的一对。
他倏然想到了和陈清雾的童年时代。
那天在公园里抓到一只独角仙,喊清雾过来看。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分开一条缝,清雾惊喜地“哇”一声。
树上蝉鸣阵阵,狗尾巴草在风里招摆。
那个烈阳灿烂,昏昏欲睡的夏天,他以为会持续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