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们面面相觑,一时无法理解,所以也没有立即动作。
“我不明白。”
“老子写得辛辛苦苦,你让我们划掉。”
“既然你们认为完全没法做到,那有什么写的意义吗?”林晚星反问。
学生们惊了:“这这……”
“好像不是老师你会说的话。”
“我应该怎么说?”
“你应该会说,什么事儿都可以做到的,只要你想做!”林鹿嚷嚷。
“那我觉得你这个‘我想回到过去’从现实意义不太能做到。”林晚星开始指指点点。
“那也说不定,万一科学发展了呢。”
“我基本可以向你保证,地球科学无法在你有生之年发展到这一步,外星人机械降神当我没说。”林晚星讲。
“哦。”林鹿点点头,认可她的说法,把“穿越时空”这条划去了。
有人带头提问后,学生们好像了解了什么,开始在自己草稿纸上大刀阔斧划了起来。
林晚星踱了一圈,指着郑飞扬划掉的一行问:“为什么想维护世界和平不可以。”
“啊?”
俞明也很奇怪:“我又当不了超人。”
“只有超人做的事才叫维护世界和平吗,城管不也是?”林晚星很好奇地反问。
“这怎么能比?!”
“可超人是在漫画里诶,城管叔叔阿姨们每天认真帮我们维护校门口秩序,不让乱摆小摊,这是现实每天发生的事。”
学生们瞪着眼睛,像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们可张大嘴,可最后又无法反驳。
“那我已经删掉了怎么办!”
“打个圈,让它回来嘛。”林晚星语气很轻,“或者可以写得更详细一点,你想怎样维护世界和平呢?比如‘加入维和部队维护世界和平’,这样……”
林晚星在天台或坐或趴或四仰八叉的学生们周围转了一圈。
“我觉得还是划了吧。”忽然,祁亮悠然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凑到了冯锁身边,给出自己的建议。
“不要干涉他人啊。”林晚星立刻将之逮捕。
“是他问我啊。”祁亮用笔戳了戳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打了个哈欠。
“问你什么?”
“他问~要不要把他写的‘我想追上五班包小甜’这句话划掉。”ΗtτPS://Www.HΟNgYuē八.℃oM/
林晚星立刻来了兴趣:“包小甜是谁,男的女的,漂亮吗?”
“当然是女的!”冯锁很骄傲地说。
“校花啊,能不漂亮吗~”秦敖说。
“有没有照片,我看看。”林晚星很期待。
冯锁掏出手机,点开相册,找了张照片。
林晚星端着手机看了一会,然后又观察了一会儿冯锁。
林晚星:“我觉得……”
“什么?”冯锁看着她。
“你还是把这条划了吧。”
林晚星收获了冯锁同学“嗷”地一声长啸,她只能揉了男生的头发笑道:“我开玩笑的,你可以保留这条。”
学生们开始互相探讨、聊天,处理掉那些现实意义上确实无法做到之事,留下了那些虽然看起来不可思议,但并不是完全做不到的部分。
林晚星观察着学生们。
他们有互相开玩笑,也有互相帮助,和同伴认真分析。
陈江河阻止付新书划掉“我想考上985”那条。
而郑飞扬向秦敖指出,“我想周杰伦出新歌”这事儿真由不得他。
当天台逐渐又再度安静下来的时候,林晚星重新靠立在栏杆边。
付新书:“老师,按你说的,我们完全做不到的事,也没有10条。”
“都划完了吗?”林晚星问。
“恩啊。”
“差不多了。”学生们在天台各处点头。
“现在还不够10件是吗。”林晚星看向他们,说,“那现在,请你们划掉那些现在没那么想做的事。”
听到这话,学生们第一反应是低下头,开始按她说的做。但很快,他们觉得有些不对。
“还要划掉吗?”
“是的。”林晚星认真地说。
“那你让我们辛辛苦苦写这些的干嘛?”秦敖不满地问。
“对啊,我们费这老些劲儿!”
男生们有些不满,对于费尽心思想出来的东西要被随意划去,谁都会不舍。
“凑10件而已,你们前面已经划了不少。”
她声音温和,男生们觉得这虽然有点烦,但目前来看确实没那么难。
林鹿划掉了“我想吃南翔小笼。”
俞明则认为“买两盒中华,一盒抽一盒点着玩”暂时还没那么重要。
……
一两分钟过去,大部分人都顺利凑够10条。
当所有人都抬起头,重新望向她的那一刻,林晚星说:“现在,请你们,再划掉这里的十件事。”
沉寂后的爆发是预想中的事,整个天台突然喧哗起来。
“干嘛啊?”
“又要划?”
“老师你知不知道我们写这些有多难?”
“而且划掉有啥意义?”
“我感觉你就在折磨我们!”
男生们声音响亮,但林晚星的柔和沉缓的声音,此刻压过了他们:“你们可以把今天我们做的这一切,当做一个思维实验,”
她举起手上残缺的练习本说,“接下来你们会有诸多不舍,但请你们相信,现在被划掉的东西,并不代表你们以后人生中永远无法做到或得到。只是在这个实验里,它们暂时对你们来说还没那么重要,所以需要离开一会儿。”
学生们仍有些困惑,但一开始的说服工作是简单的。
他们想了下,觉得似乎也有道理。毕竟那张草稿纸里,有很多暂时删掉也没问题的东西。
比如“想去吃米其林那种大餐”,或“想去学校广播室给全校唱滑板鞋”这类较无厘头的事。
林鹿同学最快完成这接下来十项的删除工作。毕竟对他个人来说,写了太多关于“吃”的内容。那么与其纠结吃什么,不如什么都别吃了。
而接下来容易被删去的,是比较简单能做到的部分。
例如“我想去游泳”,或是“要去学车”。一部分是明天想做就能做的事;另一些是不那么想做,但好像大家都做所以自己也得做的那些。
林晚星有时候会在学生们身边转一圈,但更多的时候,她就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一个人站着。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完成了这第二轮的删除工作。
当学生们逐渐放下笔,夜又恢复宁静的时候,林晚星说:“接下来……”
“还得再删十项呗?”学生已经学会抢先了。
“对。”林晚星说。
男生们都沉默下来,耍赖的话已经说了不少。此刻夜深人静,天台上的火锅味都被吹散了,城市里原本亮着的灯光也渐渐暗了一些。
没有人说话,他们低头,对着纸上剩下的回答,开始努力想一想。
但还没那么快,林晚星很清楚。
紧接着学生们要处理的事情,代表了一些梦想。
陈江河就在“去温布尔登”和“去圣西罗看米兰德比”之间纠结,并最终划去前者。
秦敖仍然坚持“想去看周杰伦演唱会”,为此放弃“买万代正版高达”。
他们开始分类,某些想做的事其实可以放在一起,然后遴选出这类里最重要的那件事,并把其他删除。
虽然办法也有很多,可随着范围越来越小,学生们划去事项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他们呼吸变得绵长,每个人都开始艰难地继续他们的决定。
划掉,或者,再留下来看看。
很多人已经从原本的座位,不由自主坐到天台水泥地上,好像全方位接触地面,能让他们得到支撑,有真实感觉。
思考和决定过程很漫长,他们也不再互相交流。
直到某一刻,学生们放下笔,抬起头。
他们经历了一段思考和自我抉择,舍弃了些东西,目光中有犹疑、有困惑也有痛苦。
此刻天台上坐了满地学生,却没人愿意先讲话。
“我们继续。”
林晚星听到自己的声音漂浮在夜色中,也听到学生们手中草稿纸被风吹起的窸窸窣窣声。
他们手边的草稿纸因为被写写画画而变得皱巴巴的。但他们大部分的纸上,其实并没写满100条,60最多,3、40也有……
“你直接说吧,最后要删剩几项?”秦敖直接了当。
林晚星想了下,说:“现在,请你们每个人留下5个选项。”
“为什么是5个?”陈江河问。
“因为心理学家说,人最多只能同时处理不超过5-7个选择,再多的话会发生我们称之为‘选择过载’的现象。”
“5个吗?”
“那……”
男生们低头,或坐或趴,看着纸上自己写下的内容。
经历过一些放弃的抉择后,每个人都有些心情低落,而他们也很清楚,接下来的选择会更难。
“老师,你能再给我张纸吗?”饭桌边的水泥地上,林鹿忽然举手问道。
“怎么了?”林晚星问他。
少年的声音又轻又软,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舍不得都,想抄一下。”
“那你划轻点不就行了?”林晚星笑了下,反问。
林鹿:“那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