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听到大人们的纠结一样,朱映真小朋友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都状态不错,不仅没有发烧,还能吃能长,进入一个传说中的“猛涨期”。百天宴安排在周日。周五晚上赵芳和老朱来看小真,赵芳抱着小真喜孜孜地说:“瞧我们小真多体贴人!以后有了弟弟妹妹,肯定是个好姐姐!”
谁知这世上的事就是这么经不起一丝一毫的得意。周六晚上十点多,蒋近男喂夜奶时发现小真有点发烧,刚巧邓佩瑜打电话来问第二天的情况,蒋近男也就说了。
“又发烧?”邓佩瑜在电话那头听着就着急起来,“哟,那你赶紧给朱磊她妈打电话,明天的酒取消了吧。”
“这……”两周之前的蒋近男觉得如若小真生病这酒就该取消,事到临头,却又不是那回事了。两周前无论是她,朱磊还是赵芳,都有不少余地可以和朱家的亲戚朋友交代,非拖到办酒前一晚取消,无异于婚礼当天不出现,是要在对方所有亲戚朋友面前打他的脸。蒋近男不喜欢赵芳,可她也不想这么让赵芳没脸。
“嗨,你犹豫什么呢?”邓佩瑜在电话那头不耐烦道,“你不好意思跟你婆婆说,我给她打电话。”
“别,妈!”蒋近男深知这事邓佩瑜完全做得出来。可邓佩瑜不知道的是,赵芳对她正怀着一肚子不满意,再来这么一勺火上的油,这俩非干起来不可。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在这一地鸡毛里再添上更多狗血戏码。
“我让朱磊给她妈打个电话先打个招呼,我们再继续观察小真的情况。也许就是个普通的发烧,明天就好了呢。”
“赶紧打,别耽误了事儿!”
朱磊给他妈打了电话,没人接,又给他爸打了,还是没人接。“恐怕是已经睡了。”他放下电话说,“明早看情况再说吧?”
“要不你给你妈发个信息?”蒋近男试着提议。
“可别!他俩睡得早起得早。明儿早上要是他俩起床的时候看到这信息,说不得早上六点半就能上咱家敲门来!”
蒋近男想想,也是这么回事。
夜里小真吐了一回奶,睡得也不如平时安稳。但是到了早上,温度降到37.8。蒋近男一夜没睡踏实,反复想着第二天的种种可能性和她所需要的对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临和朱磊结婚前的那个晚上。只是那时候她若是下了另一种决心,朱家人就算从此恨毒了她,搁在北京这两千多万常住人口里,大家也难有再碰面的机会。今时却不同往日,除非小真好起来,否则每一种选项回头都够她喝一壶的。
因此37.8虽然还算是低烧,蒋近男已经觉得感谢上帝。
赵芳定的酒店在亚运村。早年也是个赫赫有名的五星级,承担过北京亚运会的接待任务。当然,那是快三十年前。赵芳把小真的百日酒选在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朱磊的小姨夫在酒店工作,能给打个折不说,小姨夫还承诺把菜的档次再提高一档,且能自带酒水。邓佩瑜听到这地点时皱眉道:“这可够远的,小男她们那附近的五星酒店不挺多的吗?四季,凯宾斯基,威斯汀……”
幸好蒋近男拉住了她,邓佩瑜没再说下去。回头邓佩瑜对蒋近男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那不是心疼孩子吗?咱就选个近点的五星,朱磊家出不起我们出好了,还以他家为主。”
蒋近男坚决不同意。她既不想让邓佩瑜当这个冤大头,也不想给赵芳吃这个憋。反正小真自己不知道也不会反对,会难受的那几个大人难受俩小时也就过去了。
不知是不是发表反对意见,这天朱映真小朋友在车里闹腾得很,偏北四环这天特别堵,朱磊本来就被这交通闹了一肚子火,心里埋怨他妈死要面子活受罪,又不方便对蒋近男说,听小真不断哭闹便忍不住对后座的蒋近男道:“不如你把她从汽车座椅里抱出来得了。瞧她哭那样儿,可怜见的。咱这会儿反正也跟蜗牛爬似的。”
蒋近男也被这哭声闹得心神不宁,听到这话,不由愈加没好气地顶回去:“越是堵车越容易刹车,小真这么小的孩子万一你一急刹车咱大人没事,她脖子都可能折了你知道吗?”
朱磊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他调整了下自己烦躁的心态,自我安慰般对蒋近男说:“今儿这个日子吧,虽然确实有点折腾,但我觉着办了也好,不然我妈老想着这事儿,回头还得操办。我们部里来了新领导,最近刚准备烧三把火呢,下周起我估计就可得加班,哪还能忙这个。”
小真哭着哭着刚吐了大口奶,蒋近男忙着给她清理,没搭朱磊的话。
过了京承高速,交通总算是好了一点。宴席安排在十二点开始,赵芳千叮咛万嘱咐让朱磊十一点半务必到,等他们排除万难赶到酒店,十一点五十。
顾晓音在酒店门口等蒋近男。她坐地铁,倒是按照赵芳的要求十一点半准时到。客人们陆续到达,全是朱家的亲戚朋友,除了几个人她觉得眼熟,大概是蒋近男婚礼上见过,其余一概不认识。赵芳眼看着儿子媳妇不露面,时不时就来问下顾晓音,顾晓音不胜其烦,只好借迎蒋近男的借口上门口来站着。
蒋近男没迎来,倒迎来了谢迅。他好像也没料到会在酒店大门口遇到顾晓音,停了一会儿才开口:“等你表姐?”
“嗯。”顾晓音回答。她又觉得自己该有个更自然的反应,于是道:“好久不见。最近还是很忙?”
咱不是刚见过,只是你避而不见。谢迅想。但他当然没有直说,只道:“是啊,一年到头这样,习惯了。你呢?最近也很忙?”
“那倒没有。最近市场不好,我们其实挺闲的。”
谢迅还想说什么,却见顾晓音神情一松,往左前方大步迈去。他随之回头,是蒋近男到了。
蒋近男从车上下来,又去开另一侧的车门,打算把小真先抱出来,再让朱磊去停车。眼瞧着顾晓音和谢迅两人一起走过来,蒋近男愣了一下,也没往心里去。刚好有谢迅这劳动力在,她指挥谢迅帮忙把后备箱的婴儿车拿出来。
朱映真小朋友躺进婴儿车里还是很不开心。谢迅随口问道:“小真不舒服?”蒋近男便把昨晚到今天的情况简要说了。谢迅不是儿科医生,不过还是习惯性问下温度,听到没到38,又瞧着小真精神还好,谢迅也没往心里去。
朱磊的车还没开走,邓佩瑜到了。车是邓佩瑜开来的,可看到门口这架势,邓佩瑜果断自己下车,让老蒋把车开去车库。她下来就直奔孩子,瞧着小真在哭,邓佩瑜伸手把孩子从婴儿车里抱出来。
“哟,这小额头够烫的,我觉得不止37度吧。”
蒋近男出门前刚量过体温,当时确实只有37.7,这会儿邓佩瑜这么说,她伸手摸了摸,好像是比刚才热,但也有可能是心理作用。她迟疑地看了谢迅一眼:“要不你摸摸?我说不好。温度计在包里,一会儿朱磊上来才有。”
谢迅虽然说见识过无穷多的发烧案例,可到底人手不是仪器,他能摸出小真确实是发烧了,具体是37.8还是38.5,这一度之间的差距还真说不好。
“等朱磊拿来温度计还是量一下好,这么小的孩子发高烧得重视。”
刚巧赵芳自个儿也走出来,听到这句话不由脸色一变,勉强支出个笑脸和邓佩瑜打了个招呼,便问蒋近男:“小真周五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又不舒服了?”
蒋近男没接这话茬。要接下,两人三五句话可能就得吵起来。当着她妈和一众外人的面,她觉得没必要。赵芳勉强领了这情,转而张罗着要抱小真去给朱家的亲戚朋友看一看。邓佩瑜不大情愿地把小真交给赵芳,等她走了,还要嘟囔两句:“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怜我们小真跟着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