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佩瑜心里记挂着小真,赵芳走出去没几步,她到底抬脚跟了上去。蒋近男既不放心小真,也不放心她妈,此刻只能跟顾晓音和谢迅抱歉地打个招呼就走。谢迅想跟顾晓音说话,一时半会儿却想不出什么有趣又合适的话题来,只得问:“最近忙不?”
顾晓音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不忙。我们看天吃饭的,最近市场不好,没什么活干。”
谢迅这才想起这问题自己分明刚问过,不由也笑起来。
“沙姜鸡最近怎么样?他好久没联系我,小师妹追回来了吗?”
“没有。不过他状态回升不少,不像刚开始那么颓废了……”两人聊着,想起从前他们一起听沙姜鸡倾诉的时候,心下不由各自有点感伤。好在这时朱磊停好车赶到,老朱便来招呼着大家入席。
谢迅因为是干爹,被安排和家人坐在一起。他们在二号桌,除了邓佩瑜和邓佩瑶两家七口人,就是朱磊小真和谢迅。邓兆真本来要来,邓佩瑜觉得他最近身体不好,朱家的亲戚朋友又杂得很,劝他不必赶这个热闹,邓兆真也没跟她争。除了这二号桌,其他全是老朱和赵芳的亲戚朋友,其中一号桌是两人单位的领导,由他俩作陪。
赵芳抱着小真在一号桌坐了一会儿,小真哭个不停,让赵芳也有点拉不下脸,“我们这闺女早产,她妈妈生她的时候动了大手术,难免养得娇惯。”她笑着对客人说,拿了个安抚奶嘴放在小真嘴里。小真嗦上奶嘴好了一阵子,然而还没等赵芳再跟客人说上几句话,小真吐了奶嘴,又大哭起来。
“这孩子……”老朱开了个头,想想又没说了。
赵芳想把奶嘴塞回去,小真左右摇头,就是不肯配合。她无法,把奶嘴塞进自己口袋里,抱着孩子拍着哄。蒋近男听到声音已然赶了过来,然而赵芳并没有要把孩子给她的意思。
“妈,孩子我来抱吧。”
“不用。就刚才奶嘴掉了咱小真不高兴了。我拍拍就好。你看……”
这时一个客人走过来,夸小真长得像奶奶,赵芳显得特别开心:“是呀,像奶奶,也跟奶奶亲!”
小真却非常不给面子地愈加大哭起来。蒋近男正要上前,朱磊拉住了她:“你让妈抱会儿。”
“你听小真哭的!”
“你看的那些儿科医生公众号不是说了嘛,小孩哭又哭不坏的。能哭说明肺功能好。”
顾晓音远远看着这边的动静,一边替蒋近男焦心,一边还得按住时刻可能冲上前去的大姨。她在心里暗暗佩服赵芳,能把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装做没事一样抱着,这心理素质也着实令人钦佩。
那边厢朱磊终于也有点看不下去,上前对赵芳说:“妈,小真可能饿了,让小男带她去喂会儿奶吧?”
老朱在一旁受了这许久的精神折磨,此时也帮腔:“啊呀那可不能饿着孩子,赶紧让小蒋喂奶。”
赵芳不大情愿地把小真交回给蒋近男。蒋近男接过小真,把她的小脸贴在自己颈间,觉得又比刚才烫了不少。她惊觉自己刚才注意力一直在赵芳身上,还没给小真量体温,赶忙回头吩咐朱磊拿体温计来。
“体温计?”朱磊好像有点意外。“在包里吧,包我搁车上了。”
“小真摸着滚烫,你赶紧去拿一下。不行咱得上医院。”
朱磊觉得蒋近男有点小题大作,真丢下这么多人带孩子上医院,回头他还不得被他妈念上几年。但看小真着实哭得可怜,朱磊也有点不放心,瞧着他妈正跟一个同事聊得开心,没注意到这边,他紧走两步去车库拿体温计去。
蒋近男抱着小真穿过宴会厅,还没到门口,顾晓音和邓佩瑜赶了上来,见蒋近男是要去喂奶,两个人都要跟着去。蒋近男实在没有精神应付邓佩瑜,便点了顾晓音的名,让她妈留在这里,一看见朱磊就叫朱磊去找她。
邓佩瑜对这个安排不是很满意,这种时候哪有不要亲妈要表妹的,她一个未婚的姑娘能帮什么忙。然而蒋近男脸色着实难看,就算是邓佩瑜,也看出此时还是不要强行抬杠得好。她回到自己位子上,不由对谢迅说:“小男真是运气不好。”
这话当然可以有许多种解释,谢迅知道顾晓音从没对家人说过实话,不然他绝无可能坐在这里,只是他自己也不免在心里承认蒋近男确实运气不好。
“小音那孩子也是。说谈就谈,说分就分,一点也不跟我们商量。”邓佩瑜忽然把话题岔到顾晓音身上,倒是令谢迅有点措手不及。
此时谢迅的手机忽然响起来,是顾晓音。他看了一眼邓佩瑜,起身说“我接个电话”,边接通边快步往外走。果然顾晓音焦急的声音传来:“你快来,小真看着不对!”
谢迅边让顾晓音描述症状便赶忙往客房赶。原来小真喝上奶没多一会儿便开始吐奶,紧接着四肢抽搐,把蒋近男和顾晓音都吓得不轻。
谢迅上一次接触儿科还是本科实习的时候。看到小真两只小手不停地到处挥舞,哇哇大哭,又表现得十分烦躁,一时间好几种疾病撞入脑中,倒没有哪种是他的专业范围里的。孩子毕竟不比大人,谢迅没有把握,也不敢贸然上手检查。好在现在是移动互联网的时代,按图索骥地对照小真的症状进行合理猜测,别说是谢迅,就连兽医也可以上手试试。谢迅盯着蒋近男和顾晓音双重注视的焦虑对着手机查了几个自己高度怀疑的疾病,最后带着三分肯定对两人说:“我怀疑小真有可能是脑膜炎,最好还是赶紧去医院排除一下。”
“脑膜炎!”连蒋近男也楞了。“怎么会是脑膜炎?!”
谢迅不知道蒋近男对脑膜炎有多少知识。这个病人人都听过,但蒋近男会知道它的复杂和严重性吗?谢迅无从判断。他倒希望蒋近男对此一无所知。万一他错了,只是普通的高烧惊厥呢?
蒋近男倒已经冷静了下来。她一手还抱着大哭的小真,一手已经拿起手机来给朱磊打电话。谢迅见过她这一面,当时她知道自己得了夹层时也是这样,一旦既成事实,她就把那些当作已知条件,并不追问为什么是我这种别人难以回答的问题。
然而掌握自己的命运是容易的,掌握别人的命运却是难的。朱磊的电话不在信号区,不知是在地下室还是在电梯里,而小真拒绝被母亲安慰。谢迅眼看着蒋近男从冷静一点点又变得焦躁,像那快要决堤的大坝一样,按手机重拨键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他正打算开口说要不还是边下楼边联系朱磊,别耽误事,客房的门铃响了。
谢天谢地,是朱磊。顾晓音刚刚已经收拾完蒋近男的包,因此朱磊一进门,蒋近男抱着小真朝他喊了声:“小真情况不好,谢迅说可能是脑膜炎,咱得立刻去医院!”随即就往外跑。
屋里的人呼啦啦往外走,朱磊不由自主跟着,到了电梯间才想起来,怎么着也得给赵芳打个电话。那边接通了,偏背景嘈杂,电梯里信号又差,朱磊说的话赵芳怎么也听不清。他的火气不由窜了上来,挂上电话用语音消息大声喊了一句:”小真怀疑脑膜炎,我们上医院去了!“啪得一声按黑了电话。
赵芳的电话最终还是打了回来,在他们去医院的路上。朱磊在开车,没有接,蒋近男抱着小真坐在后排,自然也不会接。前排的顾晓音看了一眼朱磊,没提这事,而谢迅在试着联系他去了儿童医院的同学,夹着小真的哭声,他根本没留意到有电话在震动。
朱磊的电话便兀自在中控台上嗡嗡震动,响了一声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