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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三者

所属书籍: 隐身的名字

“你怎么定义‘第三者’?”

柏庶坚持要任小名和何宇穹留下来一起吃饭,在南门附近找了一家不错的火锅店,是任小名会算算人均价格然后觉得肉痛转身走开的那种。任小名不想问她的钱都是哪儿来的,肯定不是柏庶爸妈给的。

热腾腾的火锅暂时缓解了半年没见的尴尬,很快两个女孩就像从前一样闲聊开来,聊学校,聊专业,聊最近看到的新闻。任小名提起她们系毕业的一个学姐现在是新华社驻外记者,非常厉害又用功,“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那样啊,”她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感叹,“听说她也是小地方出来的孩子,但是完全看不出,知识面特别广,发音也好,听说她托福接近满分,我的天,真想看看她脑子怎么长的,为什么那么有天赋,估计跟你似的,不用上课都能考学分绩第一。”

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妥,立刻住口,但柏庶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就问,“你去宿舍找过我了?”

任小名又哪能瞒得过她,只好点头。

话题不可避免地向尴尬的方向拐去,任小名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柏庶的脸色,她倒是神情如常,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东西,边吃边问,“她们还说我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你学分绩第一了。”任小名只得说。

“哦。太无聊了,我都不知道他们天天上课有什么意思。”柏庶漫不经心说,“你让我前一天晚上喝多了去考试我都能考第一。”

任小名跟何宇穹使了个眼色,让他也别瞎说,就埋头吃东西。

“她们是不是说我傍大款?”没想到柏庶自己直说了。任小名吓了一跳,一口肉差点没噎在嗓子眼里,连连咳嗽。

“你们刚才在南门等我,都看到了吧?”柏庶问,“我被她们看到过几次,就在班里各种编排我,说我被包养了,每天车接车送,一晚上多少钱,还做五休二什么的。”她从鼻子里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编得有鼻子有眼的。”

任小名放下筷子,认真地说,“我不信她们说的。”她自然了解柏庶,柏庶不会被任何非议影响,也不会因为随便几句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就动摇自己的人生目标。到现在,任小名还一直坚信柏庶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人,值得最好的未来。

没想到柏庶看了她一眼,反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任小名奇怪地说。

“你为什么不信?”柏庶平静地说,“你该信的。你不是也都看到了吗,她们说的也没错。”

任小名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她自诩是柏庶最好的朋友,以为能听到她的解释,不管柏庶说什么,她自然也都相信,没想到柏庶根本没打算解释。

“你是什么意思?”任小名惊道,“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柏庶没有生气,但也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样子。“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该去念清华的人了。我是什么样的人,随便吧。”

“那不行!”任小名腾地站起来,把自己面前的蘸料碟碰翻了。何宇穹连忙扯她袖子,小声劝道,“行了,好不容易回来见到,不要吵架。”

“不是吵架,怎么是吵架呢?”任小名永远不会和柏庶吵架的,她们是那么好的朋友,一起度过了那么多只能和对方分享的时光,她们永远不会有任何理由吵架。“刚开学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不还说你不会放弃的吗?”她不解地问柏庶。

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自己不该过问别人的隐私,但这一瞬间,她是真实地在与柏庶共情,甚至更加委屈和不甘。

“说过又怎样?你又不是我,我没有必要再解释。”柏庶说。

任小名还要说,柏庶却打断了她没说的话。“你也不用劝我,也不用说是为我好。我就问你,如果拿你的现在来跟我换,你愿意留在这里不上课考学分绩第一呢,还是愿意去你北京的重点大学外语学院梦想着进新华社当驻外记者?”

任小名没想到她会这样尖锐而不留情面,哑口无言。柏庶看她窘迫,就说,“你不用回答,我知道你的答案。所以,你没有任何立场来高高在上地指责我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任小名坐下,没有再说一句话。这个瞬间,她想,或许现在,柏庶也是有点嫉妒自己的吧,不管怎样,自己成了那个如愿逃离家乡的人。那些委屈和不甘,都只存在于她自己的想象,她永远没有办法与柏庶共情,以前不能,现在不能,以后更不能。

和柏庶分别后,何宇穹照常送她回家,也照常远远就躲起来了以防被她妈看见。晚上任小飞偷偷地过来问她,“你今天见到柏庶姐姐了吗?”

任小名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柏庶没去北京的事,她电话里跟任小飞说过了,听她妈说,他郁郁了好几天,什么话都没说。任小名回来之后,问他要不要柏庶的新号码,他也说不要。

她离家上大学之后,任小飞虽然也在断断续续去上学,但几乎不和任何人交流,更没有什么朋友。她妈不可能一天24小时看着他,没了姐姐陪他说话,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回来前任小名特意跑了西单和王府井的书店,给他买了她认为适合的书带回来,但他就堆在桌上,在家里待了几天,任小名看他连塑料皮都没拆。

她是后来才知道那段时间她妈和袁叔叔在商量离婚。袁叔叔生意不顺利,那段时间总在外地,说是找人算怎么改运。那时她才知道当年袁叔叔同意跟她妈结婚,是因为找人算了她妈八字,说是旺他的财运,他特别信这个,这才同意她妈带着两个拖油瓶嫁过来。后来那几年又不旺了,就打算离了。她一直有个疑惑,不知道那命是谁给算的,为什么那么凑巧就在她需要考大学弟弟治病需要钱的那几年让她妈旺他财运,难不成是她妈搞的鬼,不过她妈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呢。总之,都是一些她永远不能亲口向她妈考证的疑问,也只能烂在肚子里了。

整个寒假任小名没再联系过柏庶,柏庶果然也没主动联系她。她并不是生柏庶的气,她只是难过柏庶一定对她有所隐瞒,她又不知道要怎样去帮她。想来想去,在启程回北京的前一天,打听到柏庶她们已经开学,她决定再去找她一趟。

沿着上次那条路走到柏庶宿舍楼门口,任小名拿出手机,在短信框里点来点去想着怎么说柏庶才能出来跟她见面,抬头就见到楼里一片混乱,惊得宿管老师从门卫室出来,往楼梯那边跑。

只见一个穿着貂皮大衣高筒靴的中年女人,扯着一个女生从楼梯上下来,女生的长头发被她紧紧勒在手里,下楼梯站不直,一路连滚带爬,身上只穿着在暖气室内单薄的睡衣,鞋袜都没穿。女人个子很高力气很大,一手把女生拖下来另一只手还可以勉强体面地挽着自己的手提包,高筒靴踏在台阶上咚咚作响。

后面跟了好几个看热闹的女生,还有人拿起手机拍照。

女人一路把女生拖下楼梯,穿过门厅拖出大门口,任小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她看清了女生的脸,正是柏庶。

宿管老师冲过来,却被那女人武器一般的手提包一甩甩到脸上,差点摔倒。“这位女士,你是谁啊?你你你手先放开!”宿管老师捂着脸喊。

女人充耳不闻,一路把柏庶拖到楼门外的空地上,往地上一甩。周围一下子聚集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我是谁?你可以问她。”女人整了整貂皮大衣的毛领子,把手提包在胳膊肘上挽了挽,还摆正了手指上闪闪发光的钻戒,不怒自威地说道。

接近零度的天气里,柏庶缩在楼门外的空地上,穿着睡衣光着脚,不抬头,也不辩解。宿管老师试图上前扶她,女人又举起她的手提包狠命一甩,看起来是往宿管老师身上招呼,却不偏不倚抽在柏庶脸上。

“这个臭不要脸的小狐狸精,才几岁就想着勾引男人了?怎么,看上我老公的钱还是人了?一天天的死皮赖脸的,以为我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以为你年轻漂亮马上就能上位了?做什么梦呢?你爸妈怎么教的教出来你这么个贱货?”女人并没有歇斯底里,头发丝都不乱,每问一句,她的手提包就抽在柏庶脸上一次。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议论纷纷,任小名却站不住了。她推开人群冲进去,试图把柏庶拉起来。柏庶一见是她,脸上总算有了点表情,她一边抬手挡住自己的脸,一边小声说,“你来干什么。”

任小名没理她,冲那个女人说,“你有话好好说,先别打人。”

“你又是谁啊?”女人问,“怎么,你还帮着她说话,你俩一块出去卖?”

任小名厉声道,“你别胡说八道!”

她没有被这么多人团团围住审视过,紧张得心突突跳,但还是试图替柏庶挡住那女人继续抽来的包。

“你打她有用吗?”她一边挡一边喊,“你你你怎么不回去问你老公?”

女人一听,冷笑一声,打得更起劲了,“你管我有没有用?我的老公我想问就问,我爱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关你屁事?那个老王八犊子,他作一次妖我打他一次!”女人说着话手下也没停,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这么打过她那个老王八犊子。但任小名可不像柏庶那样毫不还手,她上手就死死拽住女人的包,估计这包是不便宜,女人立刻尖叫起来,“你别扯我的包!”任小名瞅准机会站起身,趁机更用力地撕扯起来,终于暂时地转移了女人的注意力,宿管老师也上前帮她,总算制止住了女人的攻击。

女人可能也有点打累了,也骂够了,一边检查手提包有没有受损,一边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说,“小蹄子,你年纪轻轻的,长得文文静静的,知道点廉耻,脑子里想点正经的东西,别见到个愿意给你花钱的老男人就跟着跑了,他那德行我心里清楚,不是一次两次了。你留不住他,也斗不过我,给人吃干抹净了,不值当。我管我老公,你管你自己,今天我话就撂在这,要是再让我知道你跟他有任何来往,别怪我没给过你脸。”

女人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散了,宿管老师进了门卫室,不知道给谁打电话去了。任小名看柏庶在寒风里冻得嘴唇发紫,就脱下自己的羽绒服给她披上,陪她进楼里去。一路两个人一言不发,走到柏庶的宿舍门口,才发现她的室友们把门锁上了,明明听得到她们几个在屋里说话,但就是不开门,明摆着不想让柏庶进去。

那天任小名自作主张把柏庶领回了家。一进家门,任小名她妈看到任小名大冷天没穿羽绒服,正要开口骂她,又看到她身后的柏庶穿着她的羽绒服,脚上还穿着她的袜子,一头雾水,“你们两个怎么了?”

还好袁叔叔不在家,那天柏庶第一次在任小名家过的夜,任小名端来一盆热水给她泡脚,又煮了红糖姜茶给她喝。

她过去敲了任小飞的门。“柏庶姐姐来了,你还不出来?”

任小飞把门打开一条缝。

“快点,”任小名说,“把衣柜里的被子多拿一条出来,她冻坏了。”

任小飞抱着被子出来,走到正坐沙发上泡脚的柏庶面前,手足无措了好一会,才把被子抖开,给她裹上。

“谢谢。”柏庶说。

他又支吾了好久,脸红红地憋出一句,“……你玩不玩纸牌?”

柏庶愣了好久,终于从嘴角扯出一个笑容。“玩。”她说。

那天晚上,三个人点着一盏旧台灯,怕吵醒卧室里的她妈,连玩纸牌都得悄悄地不出声,玩困了就裹着被子在沙发上迷糊过去。

任小名一个字都没有再问白天发生的事,仿佛这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她马上要回北京开学了,柏庶过来找她玩,三个人窝在沙发上玩纸牌玩到深夜还不想睡觉,仅此而已。

“我妈可能要离婚了,”第二天陪柏庶回家的路上,任小名说,“我们可能要搬回镇上的老房子了。”

柏庶身上穿的任小名的旧衣服旧鞋子,任小名比她个子高,鞋子她穿着不合脚,踢踢踏踏的。

“何宇穹要陪我去北京了。”任小名又说,“他工作,我读书。我觉得挺好的。”

一路上都是任小名在说,柏庶静静地听着,一直没说话。任小名东拉西扯,扯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终于沉默了下来。

柏庶才开口了。

“你知道我怎么认识他的吗?”她面无表情地说。

“啊?”任小名一愣。

“在我爸的饭局上。”柏庶说。“他跟我爸很早就认识了,算是看着我长大的。他说,他知道我爸妈当年把我从福利院带回来的事。”

“啊。”任小名听着,还没有完全理解柏庶话里的意思。

“他说他会帮我。”柏庶说,“他知道他们是谁,他会帮我离开这里,带我去找他们。”

“谁们?”任小名问。

“我的亲生父母。”柏庶说,“他们当年把我扔到福利院就走了,我爸妈不会告诉我他们任何信息,但是他知道,他愿意帮我。”

任小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旋即提出了质疑,“他真的知道吗?还是骗你的?”没有办法,她从小跟着她妈学编瞎话,别人说什么她都要先在心里拐几个弯绕一遍,不太可能轻易相信。柏庶神情复杂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自顾自继续说,“我会去找他们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钱。”

任小名继续她的疑问,“他是你爸的朋友,你不怕你爸妈知道吗?而且他老婆都去找你了,你不要再搅合进他们家了,万一他老婆再去你学校,被你老师同学知道,多不好。”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在乎。”柏庶说,“你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个学校里别人怎么看我吗?这里,跟育才,跟以前那些时候,没有任何区别。我十八岁了,我不想在原地打转了。我只能自己继续想办法。”

任小名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怎样劝她,换作她自己,她可能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她明天就要回北京开学了,她很想像半年前那样劝柏庶和自己一起走,可是又能走到哪里去呢?她们似乎已经不能够去往同一个方向了。

何宇穹跟她一起去北京的事,她连任小飞都没敢告诉,怕他不小心说漏嘴被她妈知道。她妈对她和何宇穹偷偷在一起了的事一无所知,她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说不定等我妈知道的时候,我也学业有成,你也有了稳定的工作,到时候我们好好攒钱,你妈也可以过得好一点,我妈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坚决反对了。”她充满憧憬地对何宇穹说。虽然是寒冬腊月,她却仿佛回到了那年夏天夜晚吹着微风的山顶,他们俩离那一轮又大又圆又怎么够也够不到的月亮,越来越近了。

学校找过任小名的第二天,就有人在论坛里爆了新的料,放了一张某次刘卓第接受采访自己提供的全家福,是他和他那两位假父母的合照。爆料人言之凿凿,说他的父母是他花钱雇来演戏的,他根本就不是书香门第出身,还提供了他当年考大学时家乡发的新闻,说他就是一个村里出来的大学生,父母都是大字不识的农民工。同时还提供了他那两位假父母的真实身份,退休前是某个地方话剧团的演员。爆料有理有据细节详实,之前一边倒维护他学术地位的读者和粉丝们也有点站不住脚了,越来越多的质疑开始出现。

但同时网上也出现了另一个爆料,几张非常清晰的电子病历截图,确诊精神障碍,上面是任小名的名字。

互相被爆料的夫妻俩此时正隔着家门对峙。刘卓第和陈君航过来找她,任小名叫了梁宜来家里过周末,换掉了门锁密码他俩进不了门。外面两人狂按门铃,任小名也只是隔着门说,“开庭前咱们最好就不要见面了吧,你的态度还是这样,我的态度也一样,再谈也没有用。你都已经拿我弟弟的病历来混淆视听了,这不是胡搅蛮缠吗?你觉得法庭上法官会信你吗?”

“那你是不是故意先爆出来我爸妈的事?除了你哪有人会知道?梁宜你的主意吧?”

梁宜看他语气暴躁,就在旁边说,“刘老师,你别忘了你们家的智能门锁有摄像头哦,任小名手机里在录屏监控,别让我不小心泄露出去。你可不想像上次那样被偷拍了吧?那就好好说话。”

陈君航冲他比划了一下,让他平心静气,但并没什么用隔着一道门,刘卓第只好气急败坏地一边故作平静地说话一边打出愤怒的字,任小名从监控看他变了形的脸,觉得颇为荒唐。

“你这样就过分了吧。”刘卓第说,“这个家是我的,我有权进去。”

“是,是你的,我不会要。”任小名看了梁宜一眼,说,“我租好房子了,这几天就搬走,到时你把门锁重置就行,没有任何问题。”

“任小名!”刘卓第看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气得咬牙。

“怎么,我都精神病了,你跟我计较?!”任小名说,“你如果再敢拿我弟的病来造谣,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那你为什么要曝光把我爸妈的事?”

“我说没有,你信吗?”任小名反问。

他自然不信。但的确也不是任小名和梁宜刻意安排的,只能说是顺水推舟。昨天她和学校的人聊过之后,从教学楼出来,那个疯狂崇拜他的女孩竟然还在。任小名以为她又要死缠烂打,叹了口气,说,“你再这样我叫你们学校保安了。你好好一个大学生,还要读研读博,不想被学校处分吧?”

女孩眼睛红红的,像是躲起来哭过了一场。“不想。”她摇摇头。

“那你还堵我干什么?”任小名瞪了她一眼,就想快步走开。

“你什么时候跟刘老师离婚?”女孩问。

任小名觉得自己已经接近爆发怒火的底线了。现在的毛孩子吃过两口盐走过几座桥就以为自己历经沧桑保经世故可以莫名其妙对着别人家夫妻的生活指指点点?“我跟不跟他离婚关你什么事?难道他跟我离了婚会娶你?”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不过是一个比她小十来岁的小女孩,没必要生气没必要计较,但她还是忍不住说话夹枪带棒起来。

“你们俩如果有矛盾,你如果不爱他了,离婚不就行了,也不要抹黑他啊,放手让他去找他的真爱不好吗?”女孩郑重其事地说,仿佛自己是掌握乱点鸳鸯谱大权的月老。

“真爱?!”任小名越听越离谱,“嗬,他真爱是谁啊?不是我难道是你啊?”

女孩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薇薇姐。我觉得两个人一定要灵魂完美地契合,才能相知相守天长地久。你作为一个家庭主妇,是可以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但你没有办法在精神上和他合拍。”

薇薇姐就是任小名以前发现的在刘卓第手机上备注成陈君航的那个女人。任小名在网上查过她,邢薇薇,网红作家,情感博主,有才有貌的文艺女青年,也有跟刘卓第一样的高知世家人设,具体她不太记得了,大概是爸爸知名作家妈妈知名媒体人之类的。刘卓第回国后跟她认识的,也一起参加过公开活动,表面友情也是有来有往,当然在任小名这里只是一个刘卓第手机里不敢备注真名的聊骚对象而已。

“你们不是学生时期认识的吗?那是因为刘老师人好,糟糠之妻不嫌弃。但是学生时候在一起的,大部分都不能走长久的。”女孩认真地说,“我和我男朋友就是大学毕业以后分开的,因为我们都觉得,没有门当户对的话,光有喜欢是不够的。如果不是因为认识你更早,薇薇姐那样的女神才配得上刘老师,才跟他有共同语言,他们两个才是灵魂契合的神仙眷侣,你才是一个第三者。”

任小名叹了口气,她试图回忆自己在女孩这个年纪的时候有没有过对着比自己年长十来岁的人谆谆教诲的冲动,似乎没有。虽然她也知道完全没必要再跟这个莫名其妙自我感动的女孩解释什么,但又恨不得兜头浇一盆冷水让这傻孩子洗洗脑子清醒清醒。

“你了解邢薇薇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刘卓第从回国那年起就勾搭她?”任小名问她,“你知道她早就结婚了吗?”

女孩这才有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你都知道?”

任小名当年发现备注的事之后就查过邢薇薇,原本以为只是刘卓第可能会喜欢会去撩骚的文艺女青年类型,并没有过多在意,不过一查就查出来邢薇薇早就结婚了,和她老公以及老公的家人都有共同的公司和生意。

“不是我不愿意离婚放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对这个傻孩子解释这堆废话,但她还是耐心地解释道,“是你们刘老师不愿意离婚。他看上人家,人家不可能为他离婚,但又勾着他让他不想断。”她说,“有趣吗?他这么爱面子的人,也会放下身段去当别人鱼塘里的鱼。我是他老婆,我都不了解他,你就是看过他几本书,还不一定是他亲自写的,就以为你了解他多少了?”

女孩眼眶含泪,一声不吭。

“要不要我再讲讲你们刘老师的家世背景?”任小名说,“如果你愿意把之前你小号发的那个偷拍视频撤掉,我就不计前嫌跟你分享你们刘老师和他真假父母的故事,一对父母是陪他参加活动的高知教授,一对父母是用双手打工把他培养成村里第一个大学生的劳动工人,你想不想听?想听的话留一个邮箱,我说话算话。”

不需要赘言,这个傻孩子的偶像是崩塌得彻彻底底渣都不剩。梁宜说她看了那个小号,虽然可以想见没遵守承诺撤掉那个偷拍视频,但最新一条发了张live照片,把一堆刘卓第的书撕碎了扔了垃圾桶。

然后网上就出现了有条有理的刘卓第家世大起底爆料。“这孩子还挺迅速,”梁宜一边刷着网页一边啧啧,“这叫什么,年轻人都说的那个,什么,粉转黑,是吧。”

刘卓第和陈君航还在门外没走。任小名因为他拿弟弟病历造假,心里有气,不想跟他多谈,就索性说,“要不,聊聊别的吧。比如离婚怎么样?”

门外还没回应,任小名就说,“咱俩要是离了,你就可以督促一下邢薇薇也离婚了。”

“任小名,你别阴阳怪气。”刘卓第说,“又把她扯出来干什么?”

“我只是反省一下,我这些年可能也没尽到妻子的职责,既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也没有办法继续心甘情愿地崇拜你,认同你,无条件支持你,把付出了心血的作品一次次拱手让给你。我做不到了,所以,咱们离婚吧。”

门外沉默了好久。

“你说得挺对的。”刘卓第突然来了一句。

“任小名,你不用讽刺我。”他说,“别把自己说得跟圣母似的,光给我泼脏水,好像跟我在一起你有多亏本。你觉得你就无可指摘了是吗?这些年,你可从来都没忘记过你那个白月光初恋,是不是?连名字都不愿意告诉我,我提一句你就炸毛,我有质疑过你一个字吗?到咱们这年纪了,谁掏掏心窝子不都是一把没脸见人的破烂事?谁比谁高贵?你没有资格指责我,咱们俩彼此彼此。”

任小名咬着牙没吭声。

“那个你每个月都转账的人到底是谁,如果你问心无愧,你敢不敢告诉我?”刘卓第问。

任小名还是没说话。

“你以为你的硬盘里只有你弟弟的病历吗?”他隔着门说道,“你看手机。”

任小名低头点开手机,里面刘卓第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没几秒钟,他发来一张图片。接着是第二张,第三张。

“你不撤诉,可以。你要离婚,那咱们谁也别想好看。”

当时她只注意到他拿走了她保存论文资料素材的硬盘,没发现他还拿走了另一个时间更久远的。

图片还在一张张发送,任小名没说话,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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