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
“怎么那么久还不回来,该不会是太后留膳了吧……”,宁非一边嘟囔着瞟向负手立于门边的夏静石,一边极快的伸手从桌上抓了一块凉糕,正要朝嘴里放,转头看到雪影瞪大了眼睛看他,连忙换了方向塞进雪影嘴里。
雪影不出声的努力嚼着,向成功偷取第二块凉糕的宁非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把盘里剩下的糕点搬动一下,宁非刚搬了两块,夏静石忽然转过身来,“传菜吧!”
“哎呀,真饿死了”,宁非尴尬的停在空中的手顿时活络起来,顺势多抓了两块放进嘴里,含糊的说着就朝外走,“我去前面把未然叫回来……”,“不必了”,夏静石叫住他,掀了掀衣摆在桌前坐下,“未然先前便去宫门那里侯着了,先吃吧。”
整顿饭,夏静石显得心不在焉,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碗筷,雪影一面朝宁非碗里夹菜一面小心的偷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小声的问宁非,“你看殿下是不是生病了?”
“生病?”宁非狐疑的上下打量着夏静石,“我还真没见过殿下生病的样子”,雪影嗤了一声,“依他的脾气生病也不会告诉你,你没见过是正常的。”
宁非马上抗议的叫起来,“你不也没有见过,你不光没见过殿下生病,连殿下受伤都没见过,我好歹还见过殿下受伤”,“但现在是在说他生病!”雪影针锋相对。
见两人争得不亦乐乎,夏静石轻轻咳了一声,“本王……”,雪影眼睛顿时一亮,指住他笑起来,“看到没有,他咳嗽了!”
夏静石无可奈何的笑起来,“你们两个,真是没什么事情做了么?”雪影和宁非同时一愣,很默契的闭了嘴低头继续吃饭,宁非的银筷刮得空荡荡的碗底吱吱的响,雪影抬起头来白他一眼,伸筷替他的碗里添了些菜,顺口骂了一句笨蛋,引来宁非不甘的瞪视。
夏静石微笑的看着面前这一对欢喜冤家,“既然你们两个都那么闲,便再往夙砂跑一趟吧”,“才回来,怎么又要去?”宁非不解的问道,几乎同时,雪影将筷子朝桌上一拍,“我要去!”
夏静石眼中闪过一丝缥缈,“凤皇子来信托本王为一笑向圣帝要一个足以保护她的身份,今日本王向圣帝提及此事,圣帝当下便允诺赐封一笑为王室公主,这样的话,最多十日,待圣旨下来便要派出使者前去夙砂传递国书……而且,一笑她,应该有很多东西需要从锦绣带过去的吧。”
他看了一眼雪影,“本王也打听过了,几日之后官窑便会新出一批琉璃簪子,她的那支上次跌断了,这次便多带几支新的过去”,雪影略一犹豫,“眼看一笑娘亲的忌日便要到了,她在信里交待我要替她前去祭扫,但若十日之后……”
“一笑受了封,她娘亲的墓也要按规制重新修憩”,夏静石温然道,“所以,祭扫一事,便交给本王,不会耽搁的”,“好”,雪影顿时眉开眼笑,“那便有劳殿下了!”
看着雪影笑语靥靥的和宁非商量要带什么东西去夙砂,夏静石唇边的笑意更深几分,手下意识的探进怀里,指尖轻触着那只狭长的木盒。
那支水蓝色的琉璃簪,是一笑的娘亲临终时留给她的遗物,曾经穿过她的发髻,被她温暖着,如今这剩下的一半,静静的躺在透着他体温的木盒里,时光交错间,两人的体温相互纠缠着。
她总那么倔强,好象再大挫折也压不低她的头,她也跟张白纸一样,沾染不上任何肮脏,他喜欢一笑素面朝天干干净净的样子,能让她开心,能保护了她周全,他比谁都要高兴。
也曾以为自己能很平静的放她离开,去到另一个男人身边,自夙砂到麓城,再从麓城到帝都,越来越远的距离却令他更加疯狂的思念着她,辗转的相思早已化为灼灼烈焰,几乎将他由内而外的焚烧殆尽……
灭顶的心醉,又绝望的心碎。
直到如今,能满足他的,能填补他已如无底洞般空虚的心的,只有她,但,她是自己不能够碰触的人,因为他的身上烙了禁忌之印……
“殿下”,萧未然沉静的声音从外间传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打断了夏静石的思绪,“太后让内侍带话出来,王妃今日会住在慈阳殿,明天用过早膳再回明德宫……”
付一笑冷冷的对着妆镜,在额上细细的贴上一枚象征王室贵女的描金翠钿,身后侍女们也紧张而有序的来回穿梭着,替她打理着发式与衣饰——武竞会上袭击她的凶手已被皇子全数擒拿,今天是四部会审的头一天,凤随歌将携她一同前往,并让她亲自主审。
付一笑最后检视了一遍衣妆,微合双目,唇边勾起的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凤岐山,虽然我出身低下长自军旅全然不懂王室规矩,但,我会让你明白,有时候所谓致命弱点,也可以成为致胜工具。
胜者王侯,败者寇。
我所爱的不是挑战本身,而是挑战之后的,胜。
凤随歌坐在上首置放的大椅上,难得的有些心神不宁,一反常态的半倚在他身上的一笑,盛妆华服,竟是从来未曾见过的妖娆,仿佛不是前来提审重犯,而是要去参加一个盛宴。
提人的间隙,凤随歌轻声对一笑说,“此番若不是戬昕侯突然出现杀伤他们两人,查起来便要难许多——我预先审过一遍,可他们始终不肯松口”,一笑脆笑一声,吸引了堂内所有人的目光,她懒散的倚住凤随歌,随手摆弄着衣袖,“怎么会呢,定是你没用对方法。”
四部陪审的老臣皆不以为然的看着付一笑,当皇子提出要少妃主审时,他们本以为定过不了国主那关,谁知国主却一口答应了,几人本还在猜测少妃是何等的厉害角色,如今看来却与寻常嫔妃没什么两样,或许这审讯也只是息事宁人的做作,只为让受了惊吓的少妃消消气吧。
不一会儿,十四名人犯全部带到,一笑微微坐直了身体,打量着下方神情各异的犯人,目光流转间,全是笑意,“落到我的手里,可要有点心理准备——我手上的人命,多你们几个不多,少你们几个也不少,锦绣军中有十大刑,每一道都能送掉你们的命,可你们各自都只有一条命,所以,还是快些招供认罪吧!”
听她一番威胁之辞,四部老臣都窃笑起来,跪在下方的十四名人犯也露出嘲弄的表情,其中一人甚至嗤笑道,“我的娘啊,吓死我了……”,顿时十四人一同哄笑起来。
一笑没有露出一丝怒意,反而笑得更加愉悦,“既然你那么害怕,便由你先来吧——把我要的东西呈上来”,她话音刚落,几个侍女从一旁走了上来,有的捧着罐子,有的提着麻袋,有的甚至捧着木匠做活的盒子,见到如此诡异的架势,堂中已有几个人笑不出了。
一笑懒懒的靠回凤随歌身上,对一旁显得莫名其妙的狱卒指点道,“将他牙齿全部敲落,施鞭刑一百。”
除了凤随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当那人惨呼着被狱卒拖到后堂行刑的时候,一笑微笑的示意侍女将东西全部交给狱卒,“一会儿在他后颈插入一根长钉,让他随时保持绝对的清醒,好好的享受我准备的这一切。”
一名老臣犹豫道,“少妃此举是否太过……”,“太过?”一笑冷笑道,“姑余死了,你们怎么没人站出来说一声过?若是我死在林中,你们怕也没人会说一个过字吧”,凤随歌微微拧着眉,冷然令道,“照少妃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