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训拉了拉苏阑的袖子,冲她摇了摇头,“好苏阑,你别因为我和他起争执,没用的。”
林翊然笑了笑,“瞧瞧我妹妹,到什么时候都比别人识大体,要不怎么叫人一刻放不下呢?”
“我跟你去三亚跨年,好好服侍你几天,这样你可以走了吧?”
林静训视死如归的,紧咬着后槽牙,才蹦出这两句话来。
林翊然这才稍稍满意了些,“李之舟的事,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没完。”
苏阑给她倒了杯茶,“我还想找你说话呢,真没想到,你这儿比我还烦难。”
“年年难过年年过呗,多少年了,不都这样挺过来了?”林静训捧着热茶,故作轻松的,长叹了一口气道:“怎么又和你家沈叔叔闹翻天了?你说他都退婚了,怎么你们俩还跟乌眼儿鸡似的,见面就掐起来呢?”
苏阑摆弄着成套的六只斗彩三秋杯,鼎盛时期的明朝,青花也多被烧制出典雅华丽的色调,承载住大明风华,再以八方来朝的姿态重现于人间。
就这么一套杯子,还是林翊然那年在香港苏富比秋拍会上买下的,当时苏阑也在,只不过因为林静训在底下大赞了句这杯子精致,她哥便豪掷千金。
她记得最后成交价,仿佛是八千万出头。
所以不要说眼下,即便是几年以后,当他们两个之间的一切已成定局时,苏阑都很难讲清,林翊然对她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林翊然不爱她妹妹吗?可他恨不得时刻将她含在嘴里,也会把所有她喜欢的,都尽数捧到她的面前博她一笑。
可站在林静训的角度上,谁又敢提一句,说这就叫作.爱?世上又哪有这样爱人的。
苏阑反覆看着杯上的花纹,“沈筵退婚了又能怎么样?没有郑妤,还有张妤,总归轮不到我和他结婚。”
“沈家的少奶奶可没那么好当,有个老爷子都够了,你没看报纸上登的威严样儿,”林静训害怕地抖了抖,“我估计啊,藏獒打他身边过,都得吓得做猫叫。”
“管沈老爷子怎么样,我不去掺和就是了。”苏阑被她逗笑了,“不过,你和李之舟怎么了呀?”
“上床了,我们俩睡了、一整夜。”
一整夜这个计量单位加的就很有灵性。
苏阑一个手颤,差点没拿稳掌心里的杯子,她忙给搂住了,“你说你们俩……就前天晚上?”
林静训瞥她一眼,“嗯,就咱们进局子那晚。不用那么小心,反正也是王八蛋买的,砸了就砸了吧。”
苏阑坐在地毯上听她讲起了经过。
那天林静训本来叫的是宋临,她不愿和李之舟照面,可他们几个正在一块儿喝酒,最后来的人就成了他。
李之舟把她领出来,林静训坐在车上紧张地拨着扣子,她说:“本来没想麻烦你的。”
他点了支烟,“我知道,打从我订婚那天开始,你林小姐就和我生份了。”
林静训看着他,像是瘦了许多,“不是生份,这是基本的礼节,我这个人,名声不好,免得带累坏了你。”
李之舟却说:“要带坏早就带坏了,还至于等到今天吗?”
“那我只能跟你说声对不起了,从小你最照顾我,到头来我却害得你婚路不顺,这不恩将仇报吗?”
林静训复又低下头,一声对不起,也像说给自己听的。
从她有记忆开始,大院儿里的那帮人就是跟红顶白的翘楚,知道她不是林家的亲生女儿,原本围着她的玩伴也不怎么和她来往了,绝交都算好,碰上那跋扈的,没事儿还要骂个两句,再踩上一脚,笑话她老半天才肯消停。
只有李之舟对她从没变过。
她读高三的时候,有一次方意如又去寻亲女儿的踪迹,没找到回来拿她撒气,打骂叫杀了一晚上还不够,早上还不许司机送她去上学,大冬天的让她自己走六里地。
李之舟就每天悄悄地送她,给她买好早餐,让她在车上吃,林静训喝着热牛奶就在想,要是能嫁给他,那该有多好啊。
可慢慢她就知道,自己的确是有点儿,痴心妄想得离谱。
李之舟犹豫了几秒钟,还是将她的手握住了:“你猜我为什么照顾你?”
林静训抬头冲他笑,“你总不能是因为……”
“如果我说就是呢,就是你猜的那样。”
话还没说完,李之舟就已经猜到了下半句,急着打断她。
林静训脸上红潮迭起,她不住地冲她摇着头,“那这辈子我太悲哀了,求你不要说,说出来我就太可怜了。”
她能接受自己被林家父子踩进泥土里,权当林翊然的玩物,不被像个人看待,却怎么也面对不了,她也曾经有幸得到过天上神明的眷顾。
让她打小就爱着的人,也同样深切地爱着她。
而他二人从一开始,竟是命中注定,无论如何都要分别。
李之舟温柔地抚着她的脸,“好,我不说,我只做。”
他微热的指腹,在林静训的唇上摩挲半晌,然后吻了下去。
那个晚上林翊然疯了似的给她打电话,她被李之舟压在身下,看着他脸上癫迷得不似真人的神情,心一横把手机给关了。
苏阑听完就在想,人生总有那么一个夜晚,是允许我们暂时抛却开所有理智和克制的,它只属于她们的薄情郎。
比如沈先生,比如李教授。
林静训小心地问,“你看我这样子,是不是还挺不道德的?对不起沈瑾之。”
苏阑摇头,“我这人护短,当然是站在你这边的,她又不是我好姐们儿。”
林静训笑着说:“你这不可对啊,人家好歹是你学生,你还教过她一年呢。”
“这才对呢,你见过有几个乙方,会向着甲方爸爸的?”苏阑也笑,说着又兔死狐悲起来,她叹了声:“我又不是什么道德楷模,就连我自己,不也做过不堪的事儿吗?”
林静训见她伤感,“那不是不知道吗?你和我不一样,我这叫明知故犯。”
苏阑又和她说了大半夜的话才回家。
何丛还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她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溜回自己房间去休息。
但她妈身后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你过来。”
苏阑像是才发现她似的,“这不是我妈吗?您还没有睡呐?”
何丛用一种“你少跟我在这儿装蒜”的眼神剽过去,“加上人赵际的微信没有?后天就要和人家见面了。”
苏阑没忍住打了个酒嗝,“斗胆问一句,妈,谁是赵际啊?”
她是真想不起这号人物来。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天天喝酒?”何丛嫌弃地招手散了散味儿,“就是你爷爷老战友的孙子,他条件很好的,外面有一大把女孩子追他。”
苏阑慢半拍地笑,“真那样还相亲?这个赵际别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搞不好是个零,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给人当同妻。”
何丛点了点她的额头,“人家是看了你照片,觉得还不错,想相处一下试试看。”
“行行行,后天我去见他一面还不行吗?快睡吧。”
苏阑实在是头晕的厉害,只能先应承下来,要不然今晚甭想睡踏实。
她起身慢腾腾回房间的时候,才回味过来一件了不得的事,“妈,你竟然知道什么是零?”
何丛反应了半天,“我不知道啊,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就你那狗嘴里,还能吐出象牙来不成?”
苏阑:“……”厚礼谢。
算上她亲妈和林翊然,今晚已经有三个人说她的这张嘴不好,看来她真是要靠这嘴实现一辈子单身。
苏阑本来没把相亲这事儿放心上,但隔天下午,她就被奶奶狂轰滥炸地赶回了家。
她们甚至把行头都准备好了,苏阑无奈地换上,极不情愿地出现在了西餐厅。
赵际已经先到了,他见苏阑在门口东张西望,站起来冲她招手,“苏妹妹,在这儿。”
……苏妹妹。
苏阑当时就浑身僵硬不得劲儿,怎么这人说话,有一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油腻呢?
她礼貌地坐下,“赵际是吧?您好,我是苏阑。”
“对、对对,我就是。”赵际盯了她半天,后知后觉地回神,“你看起来比照片上还漂亮,我真想不通,你这样的怎么会没男朋友?”
苏阑还构思着怎么回答,“其实我…..”
“这不是苏总吗?唷!搁这儿相亲呢?”
郑臣欠儿登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每次听起来都让人忍不住想打他。
但是今天就很不同了,苏阑好似找到了救星一般,回头冲他甜美一笑。
“你别这么笑啊,我警告你,要搞什么鬼你?!”郑臣愣了三秒钟神,他指着苏阑,连喉咙都透着不安,“杨峥你等等我,我马上出来,你丫别走啊你!”
苏阑一把拉住了他,“亲爱的,那么着急去哪儿啊?”
郑臣满脸“你少在我身上动歪心思”的表情,“我告诉你苏阑,别以为我朝中无人,我们家世代忠…..”
苏阑根本不让他说完,她对赵际说了声失陪一下,就拉着郑臣往走廊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