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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所属书籍: 一枕槐安

苏阑跟触了电似的从沙发上弹射了起来,小跑着进浴室洗了个澡,水温调得也比往常低,可当她披着一头湿发,裹着浴巾撑在洗手台上,伸出手把镜面上的雾气擦个七七八八时,还是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她的胸口微微上下起伏,饱满的脸颊上泛起一层不可名状的红晕,看着就跟刚完事儿似的。

恍惚间,也不知是从哪儿钻出来一个骇人的想头:咱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苏阑,你就是对他贼心不死?

苏阑立马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她指着镜子的人骂道:“你他妈清醒一点吧!你是受资本主义荼毒多年都没有倒下的女战士,就算是恋爱瘾上来了你也不能吃一回头草吧你!真是好日子过够了!”

当然她打得很轻,她舍不得下重手。

苏阑放慢了动作吹干头发以后,做了遍护肤,把深呼吸做了几个来回,心绪已基本平复了下来,她走出浴室,从箱子里拿出条黑色长裙换上。

这条裙子出自以色列小众设计师之手,它的袖子和抹胸齐长,露出她优越的肩颈线和精致锁骨,绒面裙身亦柔软顺滑。

苏阑没有什么昂贵的首饰,这条裙子也并不适合再在脖子上佩戴珠宝,戴了反而有些喧宾夺主。

她只配以一对圆润硕大的东珠耳环,对镜自照一番,倒瞧出了几分九十年代的港女风姿。

他们几个的群里已经催了三遍,说晚宴设在甲板上,她在房间里磨蹭到六点才出门,等电梯门开时,同样穿一身黑丝绒西装的沈筵,插着裤兜翛然而立。

苏阑面无表情的,像是不认识他一样,走进去自动站好。

沈筵盯着她自腰间旋转的褶裥看了许久,行动时更凸显出纤细的腰身,真是难以想象,他的阑阑到了三十岁开外,会有怎样一副绝代佳人的高级松弛感。

电梯已经下到了一楼,苏阑还在放空状态,沈筵走出两步又回头,他扫了她一眼,“酒店开了多少工资请你站岗?跟个哨兵似的站那么板儿正。”

苏阑大梦初醒地跟了他出去。

年末岁杪的南海海面上,空气依旧是云霞满纸的湿热,苏阑坐在甲板的沙发上,笑着看宋临从冰桶里,把一只只从法国空运来的Belon生蚝扔给料理师,烧烤架上烘炙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顶级海鲜。

林静训指着另一边问,“这又是什么?”

她哥坐在她旁边喝香槟,单手搂着她,一双薄唇在她颊上逡巡,“蓝龙虾吧,和那生蚝算老乡,法籍来的。”

苏阑走到料理台,看了会儿厨师们处理一只十五公斤重的Alaska帝王蟹,郑臣站到她身后说:“我看你站在这儿,怎么就那么别扭呢?你仔细克了后厨。”

她抬眼就看见沈筵往她这瞧,苏阑心一虚,忙拉了郑臣往甲板另一端去,“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郑臣看她神秘兮兮的,“我怎么觉得,你没憋着好啊?”

苏阑小声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郑臣才听完,一口白兰地就喷在了她的脸上。

她生无可恋地闭上眼,郑臣赶紧拿手帕给她擦,“你跟人说我是你老公?”

苏阑抢过来自己擦了半天,“我那不纯纯开玩笑吗?谁想到能被沈筵发现?”

郑臣紧张地摸了摸脖子,“你看我脑袋上有几个头?”

苏阑左瞧右瞧,“就一个,怎么了?”

“一个你不给我安生点儿!瞎他妈开什么玩笑你在?”郑臣忽然喊起来,“难怪你一回北京来,宋临就说你结婚了也非离不可,敢情我是那大冤种?”

苏阑赶忙捂住他的嘴,“事情没那么严重,沈筵一早让人去纽约查过了,他知道我没结婚。”

郑臣松了口气,“那就……”

可她又补充了一句:“但他知道我在你那儿住了大半年。”

郑臣:“……像这么关键的信息,麻烦你,以后提到前头来说。”

郑臣一只手搭在胯上,原地来回走了几步道,另一只手不停指着她。

怪道在飞机上座次会被打乱,成天不见人影儿的首都蹦迪代表队队长乔南一会突然出现在这地方,很难说不是沈筵在背后捣鬼。

苏阑看得眼花,“别转了我头晕,在作什么法呢你?到底怎么了呀?”

“和你没有关系,都我自己闹的。”郑臣喘口气,他摆了摆手,“这事儿我会去和老沈解释。”

苏阑哼了声,“你跟他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和他早分手了,愿在哪儿住就在哪儿住。”

郑臣没忍住斜睇她一眼,到现在也只有她自己觉得这个手分得挺彻底,她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大家伙儿清楚沈筵对她做什么打算,她怎么还进得来这圈子?

一直以来,苏阑被沈筵保护得太好,还没见识过这里头是何等的拜高踩低,更不知道大多数人恭维她背后的深意,其实是向沈家低头臣服。

也只有苏阑一个人,还觉得仅凭着林静训铁瓷和沈瑾之老师这样微薄的身份,能在这儿备受推崇。

苏阑没说什么就走了。

她蓬松而卷曲的长发被海风吹起,有种让人猝不及防就会怦然的易碎感,郑臣瞧着她纤细优美的背影飘得远了,他靠着栏杆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她应该走的,她是迟早要从他身边走开的,这是他的命。

但不论曾彩排过多少次,他依然,依然会为她的转身泪流。

郑臣蓦地仰头灌下一整杯酒。

乔南一不知在后面站了多久,她走到他身边,忽然拍了拍郑臣的肩膀说道:“你喜欢她。”

郑臣自嘲地一笑,“喜欢的不得了哇。”

她凑到他面前端详了几眼,“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了呢?”

郑臣把杯子一撂,“我哭你大爷,这酒太烈了。”

乔南一看着和林静训说笑的苏阑,“她也真够厉害的,虽说容貌出挑吧,但沈筵见过的美人还少吗?偏对她念念不忘,走火入魔了一样。”

郑臣有些发妒地扯了下唇角,“这不叫走火入魔,他们是交了心了。”

乔南一啧啧了老半天,“那这姑娘就更了不得了,沈筵这样深的心计,竟能把一颗心交给她?”

她又想起郑妤临出国前跟她说的话来。

年初郑妤心冷地去新加坡,打算在那儿小住几天,略散散心就回洛杉矶,郑臣那时候还在纽约,只有乔南一到了机场送她。

还记得那天下着大雪,可郑妤的脸色比雪珠还白,她拿着机票迷惘站着,突然问了句,“南儿,你知道什么叫捧杀吗?”

乔南一和她一样被家里娇宠溺爱着养大,只知穿绫罗绸缎,扬手掷金银玉器,乔家在她老爸的运筹下又贯来清平亨通,只等她玩儿够了,挑个门户嫁进去,再将她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重复过上几遍。

她哪会知道这些东西?

乔南一笑着对她说,“你要问我什么是raver还成。”

郑妤摇了摇头,“沈筵这几年来对我百般纵容,我做什么他都从不跟我计较,去单位闹他,他不见生气;我砸他东西,他随我高兴;我胡搅蛮缠,他一笑置之,无非就是想让沈老爷子知道,选我当儿媳妇是个天大的错。”

乔南一当时还说:“不可能吧?我听说他对他之前那只金丝雀儿,也是这样。”

“根本不一样,他对那个女人只有捧,不会出杀招,可就算是捧,对她也是完全不同的。”郑妤抹了把泪,才又继续说道,“我在北京也待不住了,名声都毁完了,等过几年风平浪静,再来做打算吧。”

乔南一点点头,“你去国外待几年也好,我们小妤还年轻呢,再晚点结婚也没不怕。”

郑妤握了握她的手,“沈家的水太深了,假使你日后议婚也别去碰沈筵,搞不好要剥层皮,我就是不听劝才会落到这地步。”

她说完这一段的时候,郑臣刚好抽完一支烟。

他也默了默。

就连那个ABC,郑臣后来也在美国查过他,什么海归精英,什么律界新秀,全都他妈沈筵营造出来的,就一个华裔演员。

一场局布上大半年,沈筵也够有耐性的。

只是郑臣一直没告诉他妹妹,他怕被郑妤知道了更要发疯。

左右家里也不同意他们两个交往,给了那ABC一笔钱,让他有多远滚多远,以后再也不许他出现在四九城里。

乔南一打量着他的脸色,“依我们家的意思,春节坐下来谈咱俩结婚的事儿,你没什么意见吧?”

郑臣面上一哂,“你定吧,我都行。”

晚饭过后,服务生们撤下了长餐桌,他们开始往甲板上均匀地撒上滑石粉,预备即将要开始的舞会。

方才席间那道蛤蜊浓汤鲜美,苏阑没忍住多喝了几杯产自DomaineLeflaive的白葡萄酒来作配,这酒入口时不觉得怎么样,可后劲一点点上来的时候,搅得她直头晕。

所以宋临邀她跳舞时,苏阑也只是摆手拒绝,“我想休息一下。”

苏阑像脚底下踩着团棉花似的,微醺劲儿一上来,心境宽得像能接纳下一整个不完满的世界,游艇上热闹的一切都像四散着的柔和星光,人也是轻飘飘的,就这么走到了船头栏杆边吹风。

片刻后,她肩上落下一件带着余温的西装外套。

沈筵贴着她的背站到了身后,一双手迟疑了大半天也没动,只柔声道:“一喝了酒你就爱吹风,等会着了凉又来怨人。”

“没喝多少,清醒着呢。”

苏阑说着就旋过身,却肢体不太协调地险些摔倒,沈筵忙搂住她后背。

他轻嗤了声,“真清醒啊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没喝多的话。”

苏阑忽地粲然一笑,伸出手缠绕住他的脖子,身子靠过来,嫣然的唇瓣贴在他耳边,用极孟浪的口吻说:“你是沈筵,是个混账。”

沈筵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懵然无措,一时间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腔子里一颗心突突跳得厉害,他紧张得喉结上下滚动了两回,犹豫着一点点儿收紧沉在她后背上的力道。

他的声音漫上一层颤栗,“嗯,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

但是苏阑,我好爱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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