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阑环着他的腰,心道:可至于了呢!
她拿他照片出来的时候,还被她妈全力反讽来着。
沈筵瞧她动来动去,想是汗腻得她难受。
后半夜做了两回,最后一下顶上去的时候,苏阑整个人沉在他腰间抖如筛糠,若非沈筵抱得十分紧,她只怕又要从他身上摔到床下去。
他亲了亲她额头,“要不要去洗个澡?”
“还是不去了,实在没力气。”苏阑很有自知之明地摇头,“我怕一下地,就会晕过去。”
沈筵被她逗笑,“那一下要不是我搂着,你早就跌到地上去了。”
苏阑嗔道:“都是怪你太深了,还那么用力,有谁能受得了啊?”
“好好好,怪我,都怪我。”
苏阑又窝在他身上睡足了两三个小时,才恢复了些体力,早上九点多的时候,在病房的浴室里简单清洗了一下,换上方助理送来的衣服,直接从医院去了公司上班。
方助理难免对老板感到好奇,“苏总,医院那个是你什么人呐?”
“我叔叔,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好,”苏阑面不改色地答,“这不住院了吗?我照顾他一下。”
“那你叔叔可真年轻,他有三十吗?怎么辈分那么高啊?结婚了没有?”
看起来沈筵成功勾起了小方的兴趣,一连串的问题把她砸得头晕眼花的,本来苏阑早上没吃饭就有点低血糖。
她靠在椅背上,轻揉着太阳穴,“他应该快结了吧。”
再不结都要报废了,苏阑甚至打算牺牲自己成全一下沈筵,免得他再遭人嫌弃。
方助理一脸遗憾的样子,“敢情叔圈大佬都有主了。”
苏阑虔心请教,“什么玩意儿?叔圈是什么?”
方助理:“就是指到了中年,但仍然很有魅力的男人,都可以被划进来。”
苏阑:“你们小年轻是懂圈层文化的。”
周一早上的例会,苏阑永远板着脸在挑各个部门的毛病,把上周工作中的问题在会上公开处刑。
唐明立就负责在旁边唱白脸,苏阑刚批评完,他又寻出优点来提出表扬。
他一直在管理上就主张怀柔政策。
一开始,公司的员工们对苏阑还颇具微词,后来相处得久了,发现她这个人虽然在工作上是出了名的严厉,可一旦有什么事,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能扛得起来。
而且谨慎审度,也是为了力保公司正常运营不出差错,所以渐渐的,手底下这帮部门负责人还更愿亲近她。往往碰到些棘手的难题,都会先问问她的想法。
刚散了会,唐明立就立马戴上了痛苦面具,拳头抵着胃伏在会议室桌上,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不动了,苏阑收拾完资料例行公事地问:“怎么了唐总?又、哪儿不舒服?”
她的逻辑重音都落在了这个“又”字上。
因为从没有一个早例会开完,苏阑按照总部的要求具体布置完本周的任务指标,唐明立会觉得身体哪里通泰。
唐明立紧皱着眉头,指了指她手里密密麻麻全英文的资料,满脸嫌恶又不适的,“我说这位钦差,能先把您这明晃晃的圣旨收起来会儿吗?看得鄙人肝疼。”
苏阑见怪不怪,“可唐总捂的……好像是胃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又迅速换了个位置,举起台历问苏阑说:“你看周一的一,像不像我一马平川的心电图?我没几口气了。”
苏阑给他倒了杯咖啡,“有些人吧,明明周一也在摸鱼,却还要装模作样的,害怕周一。”
“有时候我真是替你担心,”唐明立被挤兑得哑口无言,“你真能嫁得出去吗你?”
“世上总有那一不怕死二不怕怼的。”苏阑出会议室前丢下了这么一句。
好在临近春节的这段时间没什么事,苏阑一上午在办公室加紧赶工,把手头上积压的文件处理完成,下午早早就到了301照顾那位老弱病残。
沈三儿如今真是每一项释义都能沾上边。
苏阑在京季打包了份乌鸡汤提过去,她人还没进门儿,就听见病房里头吵吵嚷嚷的大动静。
沙发上坐满了人,这哪是来探病的?整个一八达岭长城一日游中年观光团,宋临那高兴劲儿,还有杨峥的说笑声,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俩原地升级当爹了。
而床上坐着的沈筵,刚生了一大胖小子。
李之舟问了句,“昨天苏阑来问我,那年你是怎么出的车祸,我可都告她了啊。”
“这么大的事儿还瞒着啊?”宋临问。
沈筵的笑里不无心酸,“本来年纪就大了,再让她知道这是一堆残渣废料,她还能待见我吗?”
林翊然领了他妹妹林静训,就和苏阑前后脚进的医院。
林静训把束粉百合插在床头的玻璃瓶里,“祝沈叔叔早日康复,路上随便买的,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苏阑打眼一看,沈筵最讨厌粉色了,总说俗不可耐。
可他偏过头瞧了一眼,半点看不出异样来,笑道:“静训当真有心了。”
郑臣也夸了句,“我们静训打小就是好姑娘,再没有比她更懂事儿的了。”
“嗯,说的也是,”林静训习以为常地笑,“我是个好姑娘,好姑娘有好报。”
林翊然亦笑得温文尔雅,“你会比谁都有个好结局。”
苏阑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瘪了下嘴角,心道可真没劲。
他们这群人从出生起,就早早地经历着常人毕生难以望其项背的荣华,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种浑然天成的本领和技巧,就像吃饭穿衣一样自然。
每一个人都夸赞她,可没有一个人帮她。
这些年来她冷眼旁观,到今天才开始想明白这群人的问题出在哪里,就是他们从不说真话。
苏阑也渐渐有些了解,沈筵最初为什么会对她有兴趣,大概就是因为她真吧。
林静训真正需要的是像这样虚以委蛇的赞美吗?她要的是自由,但他们之中谁也不肯开罪林家去帮她一个孤女。
苏阑忽然记起来,前几日她们上法源寺进香,大雄宝殿里供奉着华严三圣,林静训拉着她拜的时候,她清楚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求的是李之舟一辈子平安顺遂。
就这么个连上香的时候,都会求佛祖庇佑他人的姑娘,却从没得过他人的庇佑。
据传普贤菩萨曾发十大愿,从礼敬诸佛到普皆回向,誓要“发大乘心,普济一切。愿代众生,受无量苦。”
可就跪在三世佛前受尽苦难的凡人都没度过去。
而倚靠在窗台边的李之舟,手里夹了支还没点的烟,始终眉目深深地看着她。
到很久以后,久到林静训的名字在这个圈子里彻底消失,再无人提起时,苏阑都不敢说她能准确诠释他眼里的含义。
记得后来有一天,沈筵已和她成婚日久,但苏阑还是很排斥沈瑾之两口子亲亲热热喊她小婶婶,尤其是面对李之舟,她都是能避则避。
沈筵问她为什么老是躲开侄女婿的时候,她总会想到今时今日病房里的这般情形。
然后蹙着一弯黛眉,头枕在他腿上,掏心掏肺地跟他讲,“老公,因为我知道,他李之舟这辈子,除了林静训谁都不爱,但他再怎么爱,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荣耀虚名、权财钱势、名利地位,他无一不志在必得,只有他心爱的姑娘是可有可无的。”
可你能骂他负心薄幸吗?就连林静训在疗养院里偶尔神智清醒的时候,都还说这一切不能怪他。
苏阑也只能笑言,这是极擅审时度势的李公子为自己的人生,挑的一支上上签。
李之舟他可以做选择,苏阑也可以,她选择不再理这个人。
沈筵笑她幼稚地跟三岁孩子一样,他自笑他的,苏阑改日见了李之舟还是不作声。
她仰着脸,认真地说:“我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了我们家静训,只能用这法子,来提醒他不要忘了她。”
人人可以忘,唯独他不行。
苏阑提着乌鸡汤走进去,宋临很识相地站起来让她坐,“苏总今儿连班都不上了?”
她把食盒放到床头,“这不刚上完?来看看伤兵。”
李之舟周到的把人都轰走,“行了咱们也闹够了,都该忙什么忙去吧。”
苏阑拿了小碗,把汤给盛出来,“你自己能喝吗?”
“不能,我手抬不起来,”沈筵一脸无赖样儿靠在床头,“你受累喂我一下。”
她笑得古怪,“好的沈先生。”
然后就把一口滚烫的鸡汤全塞进了他口里。
“嚯!这汤真够烫嘴的,”沈筵被烫得鼻子眼睛都拧在了一处,“谋杀亲夫啊,阑阑。”
苏阑在旁看热闹看得开心,“我的汤可不那么好喝的呢。”
史秘书进来的时候,就正好瞧见这一幕。
他跟了沈筵三年,见过他站在主席台上高屋建瓴的,提出对集团规划建设性意见时的凭海临风,见过他训斥底下人不作为的冷峻,也见过他忙到深夜守着办公室当家的操劳样。
却从没有看过,他像此刻一样,笑得犹如少年。
史秘书说:“出院手续办好了,董事长,还是要随时复诊。”
苏阑接过出院小结,“以后我会提醒他的。”
大约是期待得太久了,沈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跟当年在南京一样,她也是自顾地突然就告诉他——“我真的好爱你”。
像下指示一样,她根本都懒得去挑时间地点,想到了要说就说,让人有种被命运砸中的惊喜。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