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秘书颇有眼色地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
沈筵长时间看着坐在床边,往洗漱包里捡着物件的苏阑,她能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渐渐半边脸都开始有些烫。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苏阑把剃须刀一甩,“你看好了没有?”
他伸出手,细心地替她将腻在颈间的一绺头发拿开,喉结动了又动,像是用了很大的气力在说话,可开口又是极轻极柔的语气,“这五年多,闹得够了吧阑阑?消气了吗?”
“谁闹了?”苏阑不自在地别过头,“你怎么总不明白,我那是和你分手。”
沈筵摇了摇头,“哪有分手这种事?你不过是去了国外念书,我自然等你回来。”
苏阑没有再说话,沈筵这人看似随和,其实比谁都要固执。
他认准了的事,凭你是谁也别想推翻他的定义,尤其在他们曾经决裂这件事上,他总不肯面对。
五年前沈筵就没同意过分手,五年后依然认为她在赌意气。
她也不想同和他争执这些,“好,我回来了,再不走了。”
“嗯,要走我也不让的,除非你把我药死。”
像是满意于她的妥协,沈筵脸上带着笑,口无遮拦的说出一句。
苏阑抬眼瞪他,“就五年前给你掺了片安眠药,怎么总不忘啊?还不是你霸道不让我出园子。”
沈筵有点子要清算她的意思了,“那你也出得太远了点儿,一竿子给支到英格兰去了。”
“是要在这儿开我批.斗会吗?您老还有什么想质问的?”苏阑干脆搬了张椅子,直愣愣地坐到他面前,“就算计你那么一次,就这样放不下吗你?”
沈筵一只手把她抱起来,“被你算计,我还能说什么吗?只有大哭。”
他会哭?
沈筵这样的人,知道哭要先动脸上哪根神经吗他?他连动了大气,都只是清清淡淡的抿着唇看向你,苏阑才不相信。
苏阑想了想,“那我真错过一出好戏了,要不这样吧,改天我再藏起来一遍,叫你干着急。”
“敢!把你腿打断。”沈筵说的很严肃。
苏阑一听就乐了,“你这么怕我走啊?”
沈筵把额头凑过去抵着她的,“我不想再过五年那样的日子。”
像被羁押在暗无天日又深不见底的牢房里,任凭他怎么挣扎,都挣不出去,反而越来越黑仄,有那么一阵儿他苟延残喘得连吸气都费劲。
去医院检查,周教授翻着一叠子体检报告,说什么事情都没有。
他木木然坐在诊室里,心说,有的,有大事情。
到那个时候他才肯悲哀地承认,当初在苏阑身上每每沉溺时,那一套心理建设有多自欺欺人。
他甚至告诉自己,这不能叫被女人束缚,因为这世上,还没有女人能左右他。
但事实是,他远不如自己想象的恣肆,他根本就玩不起,他在乎这个绝情的小姑娘,在乎得要命。
可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去到了一个完全处于他滔天权势范围之外的地方,算是他想够也够不着,老天就这样四两拨千斤地赏了他两个响亮的巴掌。
一个抽他不识时务,一个抽他骄纵轻狂。
苏阑在他唇上轻啄了下,“日后我们,生死一处。”
沈筵紧拥着她喃喃道:“好心肝…好心肝…”
沈筠站在门口咳了一声,“老三,你也注意点儿影响。”
苏阑红着脸,手脚并用地从沈筵身上下来,她局促不安地整理了下裙摆,然后礼貌道,“沈部长您好。”
沈筵拉过她的手,“人不当部长了,改称副主席吧。”
“不如直接叫二哥。”沈筠打趣道,“小苏学成归国了啊?”
苏阑点头,“是,二哥。”
她半分扭捏的样子都没有。
沈筵且惊且喜地去看她,“你进入角色那么快的?”
惹得沈筠高声笑起来,“这小苏啊,还是和以前一样,落落大方的,一点不掩饰做作。”
沈筠指了指他的腿,“你的伤没事吧?爸爸昨晚听说了后,在那儿怨天怨地的,非要我来瞧瞧。”
“一点小伤,没大碍了。”沈筵道。
“既然都没有大碍了,有时间也去瞧瞧爸爸,耍什么小孩脾气?越大越不成个样子了,”沈筠这才点明来意,他也不想瞒着苏阑,“如今你的婚事爸爸也让步了,还有什么不心足的?总归前程出路是你自个儿的,要不要全在你身上。”
沈筵现在什么都好说,“行了二哥,改天吧,我一定去。”
“小苏哪日要得了闲,让他带你来家吃饭。”
沈筠来的忙,去的倒也快。
快的苏阑都来不及应他一句好。
回长安街的路上,苏阑都看着窗外不出声,沈筵能读得懂她的沉默,他拉过她的手说:“那些浮名声利,不要就不要了吧,有什么打紧的?”
怎么可能不要紧?他在青年时期十几年扶摇直上地过来,到中年鼎盛反而原地踏步不得拔擢了,怎么会不要紧呢?
苏阑正儿八经地问他,“如果不退婚,你会坐到什么位置上?一定更高吧。”
沈筵仿佛根本不把这些当做一回事,他漫不经心地,“平白的,要坐那么高干什么?齁儿累。”
苏阑心下微动,她往沈筵怀里靠了靠,头埋在他颈间,“要不我还是回美国吧?”
沈筵立刻就驳斥道:“胡说,你敢!”
她闷在他怀里吃吃的笑。
比起素日的端方持重,苏阑更爱沈筵这副被她气得跳脚的样子,有一种鲜活的真实感,好叫她知道这个人明明白白地爱着她。
她被偏爱,受珍视,如珠似宝。
苏阑故意抬起头,做副委屈样瞧他,“你好凶啊。”
“你再跟我提出国,”沈筵的气性还没下去,“我马上死你前头。”
苏阑:“……”
老东西也太疯了。
她在西长安街待到了晚上,那实在是一个太温柔的下午,他们做了一次又一次,沈筵兴致极好,意态也放浪,到最后,他的胸膛紧紧贴着她,从后头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他的唇摩挲着她的侧颈,声音轻得像是耳语,“这几年在国外,你想过我没有?”
哪怕是一秒。
苏阑点头,“有啊。”
怎么可能会不想呢?
最开始的两年,她连撑不住瞌睡在图书馆看书睡过去了,梦里都是沈筵笑着把她揉进怀中的样子,有时候竟不愿醒。
“什么时候会想?”
苏阑笑了笑,“你知道我这个人有多矛盾的,我想你的时候,全都是些不该想起你的片刻。”
“继续说。”
“比如三年前在卢浮宫,我参观累了随便走进一家餐厅,发现意外的很好吃的时候;去巴伦支海看日出,看着夹缝里的寄居蟹费力搬动了一块小石头,忍不住为它鼓舞的时候。”苏阑描摹着他的掌纹,像读小学的时候开学第一周升旗,她站在台上演讲一样,没有技巧全是感情地回顾这些年,“游意大利卡普里岛,乘小船划过连岩石都是晶蓝的GrottaAzzurra,感慨自然造物之奇的时候;守在芬兰Kakslauttanen,拿着相机终于捕捉到呈放射状的北极光,惊讶于等离子体现象的时候。”
在国外这五年,她没有因为只身在外而感到孤独,反而是这些细碎又美好的时刻,身边如众星捧月一般热闹的时候,她总会想到沈筵。
然后心里涩涩地一酸,心道要是他在就好了。
她这把嗓子很软,说弹舌的意大利语也好听,沈筵不知归路地听她讲完这一段,意犹未尽地吻着她的脸,“还有吗?我想听。”
苏阑轻颤着闭上眼,“我记得的就这些了。”
沈筵的指腹在她腰上来回蹭着,郑重道:“等哪一日得了空儿,我再陪着你,把这些地方走一遍。”
她的头枕在他手上,“是我陪你走,你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棺材,别再走丢了。”
沈筵听了,意外地没有生气,反倒笑起来,“老棺材你不也忘不掉吗?”
很快苏阑的手机响了,她手伸到地毯上摸索了半天才捡起来,她奶的声音很有辨识度,“都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苏阑:“我马上回去。”
她奶奶:“在你嫁人之前,我们家十点准时打烊,你别太没规矩。”
沈筵轻笑了声,他揉了下鼻梁,“看来我得抓紧去提亲才是。”
到这时候,他们俩才不约而同地意识到,过了这么久,他还一直沉没在她的身体里。
苏阑急匆匆起身,从散落一地分不出彼此的衣物里捡出她那套来,小跑进浴室洗澡。
等她整理好出来时,沈筵已经穿戴整齐地在门口等她,手指间夹着一支烟,“我送你回家。”
苏阑把烟扔掉,“不许你再抽了。”
沈筵捏了捏她的下巴,“事后烟都不许来一根?现在变那么霸道了你。”
苏阑总算面对了一回现实,“人在外头都说了,这是你惯出来的。”
沈筵嗯了一声,“我惯的,我自己受着,我活该。”
苏阑拍了拍他的手背,“将就点儿吧这位先生,您都一把岁数了,除了我谁还搭理你啊?”
沈筵:“……你的礼貌呢?”
看年纪小把她给得意的呀。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