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一整件事情当中,最让沈筵心冷的,不是苏阑毁舟为杕地去检举林家,她这样顾前不顾后的性子里也有他七分的错处在,她被他保护地太好,根本不懂这里头根牙盘错的背景关系,没她想得那么简单,他承认是自己亲手一点点儿的把她宠得不着了边际。
他生气的地方是,哪怕他们已经结了婚,马上就要有孩子,苏阑却还是那个样子。心里有什么愁难从来不告诉他,说出去又有谁能信,在外人眼中侈恩席宠的沈夫人,唯一一次开口求他,竟是为了找自己的朋友林静训。
就连他家老爷子,婚礼前夕和苏家人见了一面,问起来还在租房住,开支全靠一点微薄的退休金,苏阑却说很够用了。
一向惜老怜下的沈老爷子,扭过脸就责骂自己儿子,“你这是当人女婿的样儿?空屋子都没两间了是吧?”
沈筵当面和他爹没有辩,私底下才抱怨出了两句。
聊的也就是他们之前闹别扭的事。
有一回沈筵说起来,横竖她妈为了照顾奶奶辞了扬州的工作,不如就把丈母娘安排到市文化馆去上班,又清闲又稳定,谁承望苏阑才一听完就甩脸子不高兴了,冷冰冰地丢下句——我们家人才不沾你的光。
这话被她说出来是承上启后的。
前一句没说的是,“我自己都不靠着你”;下一句要说的是,“别以为你多了不起”。
“当时把我给气得……”他跟老爷子说起这一段时,脸上还悒郁不忿的难消解,“要能离得了她,我看这种脸色!”
沈老爷子心知肚明地斜他一眼,“你也就是在我这儿给嘴过个年。”
他喝了口茶,又道:“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起先我担心过一阵,怕这样小户出身的一朝得了势会没个检点,这么说小苏是不错,她为人倒随分守时。”
他说这话时,底下还坐着几个平日就亲厚的部下,听后都抬眼互相看了一下,心里明白了老爷子的态度,那之后见了苏阑也愈发殷勤地奉承。
而众人又揣度他们如此行事,必是有一番缘故,不管是为了什么,随大流讨好新贵少主总没错。
这个地方一向都是如此,红墙内刮什么风,到了墙外头就下什么雨。
有时候乔南一都直言,说苏阑清高酸腐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反倒杀出条血路来了。
去文化馆上班并不是什么大事,连大院里修草坪的花匠都知道趁着他心情好出来散步的日子为自家人求个恩典安排便宜工作,更何况这是他们家正经的亲眷。
老三媳妇儿拒绝地这么落索,可见其水米无交的本份和善性,并不是那起子狂悖轻浮的人。
不像老二的那一个,她娘家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不爱攀扯关系的,沈筠也是骑虎难下,安家虽已大不如前,又不好公然伤了面上的和气扯破脸跟她离婚。
能遮藏掩饰过去的,带上一缗也就罢了。
得了老爷子这么一句夸,沈筵更兜不住要显摆。
他滔滔不绝的,“您就别说给她们家一房子住了,她连车都不碰我的,要想她跟我开一次口求点什么,那杀了她还容易些。”
房间里没有开灯,沈筵借着昏黄的落日烬余打量他身怀六甲的妻子,小腹微微隆起,面上脂粉未施,却有一股子比世人都独到的、如花枝清甜的纯然欲味。一对眼圈儿还泛着红,本就清澈明亮的眸子哭过以后更澄净了四五分,她是最正统的美人胎子。
苏阑低垂着眼帘,轻声说,“也是你瞒住消息的?”
“那你以为还会有谁在后面,天天紧着为你收拾残局?得亏这许郴呐,在地方任职的时候我提携过他一把,换了别人试试?”沈筵吸了口凉气,接连念了两声佛,“我说领导,以后有什么事能不能让我替你去办?算我求你。”
苏阑抚着裙面,微不可闻地说:“换了别人你也有办法,你可是沈筵啊,没有你解决不了的事。”
自己刚还说天下虽然大,但没他进不了的地儿呢。
沈筵没听清她的絮叨,“说什么呢?大点儿声。”
她摇摇头,“没说什么呀,我说这一回是我冒失,给你添麻烦了。”
“免了,我担不起您这一声歉,等哪日性子上来,没的又要我哄上两天。”
沈筵深知她什么路数,现在说的是挺真诚,过会子又觉得不服,就找别的事来寻趁他。
苏阑想起自己往日里在他面前胡搅蛮缠,非要他认错的样子,又抿着嘴笑了起来,笑完且东张西望地去找抽纸想要擦泪珠。
沈筵早已捏着帕子走到她面前。
他居高临下的,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给她拭着眼尾,负气道:“以后再多惹点事儿,不怕的阑阑,反正有人给你摆平。”
苏阑微红了脸,嗫声道:“那我还小嘛。”
沈筵的目光却落在了别处,“你不小,怀孕以后像是更不得了了,不确定,我得摸了才……”
苏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瞧了瞧,衬衫下包裹着的那两瓣圆润的确是大了些尺寸,估摸是怀孕后激素作用的结果。
眼看沈筵的手就要伸过来,她一把拍掉,“要死了,作什么这么动手动脚的?”
沈筵悻悻地收回手,“你做对什么了,还有脸跟我横?”
话音才落,苏阑就捂着肚子“哎唷”了一声。
惊得沈筵忙坐到她身边,“怎么了,哪儿疼?”
苏阑装着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只摆了摆手,沈筵赶忙抱起她就要往医院里送。
他边抱着她往外走,边柔声哄道:“刚才是我把话说重了,你别往心里去,再不成打我两下出气。”
苏阑倚在他怀里得逞地笑开了,“没说哪儿疼啊,就你儿子刚踢我一脚而已,你在慌什么?”
沈筵面上一僵,脚步顿在了原处,哭笑不得地说,“玩儿我是吧?”
苏阑突然搂紧他的脖子,一整副身子都贴了上来,“三哥?”
沈筵蹭着她的小脸,极受用地阖上了眼,“嗯。”
苏阑说了句废话,“你真的好爱我呀。”
“都爱了多少年了,”沈筵嗤了声,“这会儿才知道呐?”
她动情地吻着他的脸,“以前多少知道一点儿。”
沈筵抱着她就往里边去,“那也没事儿,我这就让你好好知道一下,一会儿别喊。”
苏阑万分强烈地抗议,“强迫孕妇是要坐牢的!”
“明儿回去你就告我好了,”沈筵说着就去解她的衣服,“小羊羔子我还能怕了你!”
她却左扭右扭地不肯亲,“我肚子里有小宝宝了呀。”
“肚子里有我知道,”沈筵衔住她的唇瓣,“这里应该没有吧?”
“……”
苏阑吹干头发时,还犹自面带浮红。
沈筵点了餐到房间,说是下午舟车劳顿不想再出门,就随便吃一吃算了。
她有些奇怪道:“你下午的劳顿,管晚上什么事?”
沈筵打开那瓶1982年的Conti,酒店餐厅的酒他瞧不上,这是邹君成特意挑了送来的。
他一面往杯里倒酒,一面心虚道:“我就不能将就点儿?”
就非得逼着一个老人家承认是因为刚才实在太刺激,他到现在还有点发虚,导致刚才去开门取酒双腿都绊在一起差点摔着吗?
沈筵满脑子里都是,方才他身体向后仰着,随着苏阑匐匍伏伏的起势,头皮接连不断地发麻。
他修长的手指环绕进她青荇般湿润的长发里,行动早就失却了章法,大约喘出去的粗气比吸进来的要多上好几倍。
苏阑没多想,“那倒是也能。”
会议最后半天的议程,苏阑请了假没去,一觉睡到十点多,难得沈筵也还没有起。
他就斜靠在枕头上瞧她,还在回味着昨晚的癫狂。
直闹到后来蒸腾的水汽蕴满了整间浴室。
最后一个绚丽的猛浪拍来时,沈筵险些稳不住打个摆子,身形摇晃得犹如风里的烛火。
苏阑披散着一头长发,抬起头朝他笑,像专程从幽暗的湖水里钻出来勾引人间白净书生的女艳鬼,说不尽的风流,她咬着唇挑衅地问道,“还来吗三哥?”
回答她的是一个缠绵而急切的吻。
沈筵没有说不要,那是苏阑的台词,不是他的。
平时在她跟前就够没体统的,不管怎么说,也要在床上把地位确认一下,浴缸里也行。
苏阑熟练地钻过去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肚子上闷声问道,“什么时候醒的?”
沈筵往下歪了歪身子,“有一会儿了,瞧你睡得正香,就没吵醒你。”
“我这几天也都没怎么好好睡,”苏阑打了长哈欠,“总在猜想你的气,生到了什么地步。”
沈筵像是不信的哼了声,“你主意那么大,还会怕我生气?”
“也怕的,只是……”
她还没说完。
就被沈筵打断,“只是一想到林家不倒,受苦受难的林静训就再没了出头之日,也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苏阑点了好几下头,又迟疑地问,“林家会完蛋的对吧?”
“早晚的事,林鄄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上头早对他生了成见,林翊然的事情只是导火索。”
她气闷地拱了他好几下,“我真应该先问一问你的。”
“你怕牵连到我,宁可自己一个人扛下来,是不会问我的,”沈筵不以为然地笑,根本不信她这番话,“侠骨柔情的才是你,阑阑,瞻前顾后的可不是。”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