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进飞了出去,从无忧阁最好的包间窗户飞到三楼的过道,一口鲜血喷出一道箭,落在木板上碎成红珠子。
两个来上菜的小婢,正赶上这一幕,吓得尖叫。
不少大堂的客人都瞧见了,认出这大个儿就是刚刚打昏霍八的,也是亲眼看到他被徐九请进去的,心想这徐九果然重兄弟qíng谊之人,便是对方有道理,照揍不误。这心里活动很快就成了言语,最后传到苏醒的霍八耳里,倒真是打消了他不少疑虑。
墨紫和臭鱼冲出来,一人各扶赞进一只胳膊。臭鱼骂骂咧咧的,直说徐九不是东西,不分青红皂白伤他兄弟,此仇必报。墨紫则是满面怒容,叫臭鱼不必多说,先救人。
三人毫不引人注意得进来的,却闹了好大一出之后,在众目睽睽下三伤一出了大门,再次证实无忧阁里是不能随意乱找麻烦的。
扶赞进上了车,臭鱼钻出去,大喝一声驾,马放开四蹄奔往桐雨街另一头的望秋楼。
墨紫从马车后窗看出去,确定无人,回过头来,嘻嘻推了紧闭着双目的赞进,“行了,咱们走远了,起来吧。”
赞进骨碌爬起来,咧嘴笑道,“墨哥,我装得像不像?用轻功撞窗的时候,我还想呢,应该是面朝下还是面朝上,可想着面朝下喷血别人瞧不见,所以翻了个身,还特意用内力把血bī高三尺。对了,留了一口撞上地板后喷的,冒红泡,蹦我一脸。不过,甜甜的,弄得我想吞。”
墨紫笑得不行,但夸还是要夸的,不然以后gān类似的活儿没动力,“装得不错,考虑周到。赞进,孺子可教也。”绝对有潜力变成一活络哥儿。
赞进欸了一声,动力满满。
此时,元澄等人已经换了一间包房。
鲭帮卢满其实不算是有野心的人,要是帮主无病无灾,身qiáng体壮,他也甘愿一直当老2。但如今老帮主决意退位,他这个二当家一做十多年,于qíng于理,大当家的位置都该是他的,心腹手下劝他一争,他想着也是这个道理,就跟老帮主谈了。
老帮主有个外孙,在帮中排行第十,功夫不高,手段毒辣,一半实权派的人或bī于无奈或qiángqiáng合作归顺于他,前段时间他更是听说此孙甚至已说服了五大船帮中另两帮的首脑人物。若是对方光明正大,行得正坐得端,他便心服口服,偏对方数次暗算他和他家里人,实在让他忍无可忍。
他在南德水域曾遇到过**烦,求助于当时的元澄,花钱消了灭顶之灾。听说元澄突现上都,并当了官,于是携银再来请教。南德贪官无数,银子照收,办事不牢。唯元澄,一旦收人好处,必定将事办成,便是再难,也弄得妥妥当当。故而,他十分信元澄。
果然,他上门不几日,就有了今夜与徐九的饭局。元澄事先跟他通过气,说是帮他拉一个qiáng劲的外援,只要给徐九同等的援助即可。不过他有点疑惑,徐九位列霍八之下,霍八是豹帮老帮主的义子,恐怕这帮主之位对他也极为不易,又如何帮得了他呢?可在桌上,他实不好问出口。
没想到中途出了件事——霍八让人打懵,徐九要替兄弟出气。他便以为是元澄错了,徐九根本无意要争帮主之位。可那个墨哥进来不到一刻,就直接道出这宴席的目的,徐九没反驳,反而怒认,他这才知道不是元澄错,而是徐九藏得好。接下来的事,真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了。
那墨哥说愿助徐九一臂之力。再以他看,墨哥的兄弟是个内家高手,竟连徐九都抗住了,若得此人,必是qiáng大助力。可后来,墨哥再说话,他就知道,得墨哥才是真正助力。
墨哥出的第一个主意,他们能在人前合演一出徐九霍八兄弟友爱的戏,只需要弄个西瓜来。等东西来了,墨哥竟调出一大碗红似血的汁来。卢满没明白,直到墨哥说完所有的话,让赞进吃一大口,赞进自己飞出去,才恍然大悟竟是用来假装吐出来的血的。
墨哥出的第二个主意,便是针对霍八的。他说,豹帮帮主之位,全看老帮主的意思。而老帮主传位给谁,就得看老帮主最忌讳的是什么。他也说,船帮自成一派,平时很少怕谁,却怕官大压人。若霍八让官府盯上,便是老帮主再偏心,也得考虑到全帮上下的利益而改了主意。霍八最大的毛病是好色,君主好色都误国,何况霍八。只要以此设个局,让霍八惹上不该惹的女子,其背后的力量一加压,霍八就成了官府榜上厌弃的人物,同帮主位就无缘了。
那墨哥说完,又补说一句,具体这局怎么设,很简单,只要他们认识官场中人就行。
好巧不巧,把元澄给算进去了。
徐九眼睛越来越亮,而卢满看元澄笑得愈发深,让他直觉墨哥的话让这两人十分高兴。徐九高兴,他能理解,可元澄高兴什么,他就一点不懂了。他只知道,墨哥走后,他很懊恼没问问自己的事是否这人也有解决之道。
卢满看出来徐九在处理与霍八的兄弟qíng上是很谨慎的,谨慎到有些坐低伏小。可墨哥说霍八假借徐九之名暗算自己,若闹出人命,徐九就得共担杀人的罪,因此霍八根本没有考虑什么兄弟。这么句话,就把徐九的神qíng说变了。
这等口才,可怕的煽动力。
“卢大哥,今日一聚,收获良多。”包间内只有他们三人了,徐九此话一出,已不像前半场那般生疏客气,“我徐某承你看得起,愿与你结友好盟。他**我若成大事,豹帮鲭帮从此兄弟帮,便是另四大船帮又奈我等如何?”
鲭帮是五大船帮最末,豹帮早年籍籍无名,至今在那些趾高气昂的船帮老大眼里仍是小帮小派。
卢满大喜过望。徐九近年在上都江域声名鹊起,领着豹帮一统上都两省小帮派,武艺高qiáng自不必说,还有其手下众多jīng兵qiáng将,要文有文谋,要武有武能,五大船帮关注他的人委实不少,一派说笼络,一派说打压。他如今亲眼见过此人,就叹长江后làng推前làng,打压是打压不过的,笼络才是上策。
筵席散尽,卢满得有力盟军,当夜便赶回鲭帮,静待进一步消息。
元澄上马车,听得有人叫大人留步,回头,就见徐九大步流星而来。
“徐九此次受大人看重,感激不尽,日后还望大人多多关照我才是。这点小意思,请大人笑纳。”徐九往身后作个手势,就有一文士样的年轻人送上宝蓝锦盒。
元澄不接,但他也没说不要,就有很会察言观色的铭年上前接了。
“九爷客气,我不过举手之劳。今日这筵真是深合我意,美酒佳肴,好戏连台,你便不送我礼,我也不会白吃了这顿。”
徐九不知元澄和墨紫早就相识,故而有些糊里糊涂,却应得痛快,“这是大人抬举徐九。无忧阁好酒好菜是不错,不过女人脂粉味儿重得过了。大人不好此道,徐九更钦佩大人为人。待日后,你我找机会再聚,咱们找个清静的能赏景的地方,舍了穿红戴绿的美人儿去,这酒菜更有滋味。”
“自是要聚的。承九爷盛qíng。今日别过,来日方长。”元澄说完,进车里去了。
徐九站在无忧阁外,拱手相送,直至马车不见,才转身上自己的马。
“九爷,那姓元的官不过是从六品的太学博士,您何必对他那么低头,还送那么重的礼?”徐九身旁一个心腹问道。
文士青年听了,代徐九答道,“此元姓官可不同一般。曾官拜南德宰相,位列三师,为第一权臣。便是锒铛下狱,仍能安然脱险。身负叛国罪,一入大周不受死刑却还当上了官。这本事,当朝谁人能及?这等人,咱们谁能得罪?九爷如今与他相jiāo,以后必有好处。”
徐九说一声不错,“别说以后,便是不久,就有好处还来。”那墨哥说得对霍八设局一事,若他与元澄联手,倒是最佳的。听说这元官收人好处,必成其事。他刚未推自己送的礼,便会应允帮自己。得找机会,快些再见个面了。
突听马蹄声近,文士说道,“九爷,是您刚派出去的。”
徐九点头,待那人至身边,问道,“可跟上了?”
那汉子说,“是,九爷,我见那马车进了原来的林府大门,一个时辰内都不曾有人出来过。”
文士立刻说:“那想来是错不了了,就是望秋楼的人。这楼三日后开张,到时咱们不妨再探个底细?”
徐九半晌不说话,然后一甩马鞭,快马而走。
这就是应了。
再说元澄,回府下车后,对铭年抱着的锦盒瞧都不瞧一眼。铭年问放哪里。他随口说书房,就往东厢后的糙园子独自散步去。
不一会儿,看见那个已经十分眼熟的身影,已然换了女装,正坐在石亭里,撑下巴叹气。
想是该带她过墙的人又没来。
铭年说是猫叫,元澄心道,今夜有机会能亲耳听上一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