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有何话说?”老夫人厉喝道。
年纪一大把,声气十足,戏看多了当自己青天大老爷?墨紫是现代灵魂,觉得为了要从她口中套出裘三娘做生意的事,这架势是否小题大做了?
“老夫人,墨紫真是无话可说。丝娘所说之事,墨紫从未做过。自上回惹老夫人生气,奶奶就罚我守竹林。三爷喜竹,林子密而长,我整日忙东忙西不得闲,竹屋就是睡觉的地方罢了,平时没时间整理屋子。老夫人若不信,找红梅绿jú她们一问便知。白荷还没出去时,都是她给做的饭,几个人轮着送。”无话可说是谦虚,她其实一肚子话。
“绿jú白荷当然是帮着你的,她们的话怎能信?”金丝淡淡一说。
“她们的话不可信,那丝娘的话怎可信?你曾是三爷眼前的红人,自三奶奶进门,长眼睛的都看得出你不再似以往那般受宠。奶奶生急病,我们在外头找了两朝御医,一诊就说是毒。总不见得是奶奶自己毒自己。你此时指墨紫行为不规矩,含沙she影又指奶奶教唆,有人证物证。可我们也有人证物证,确凿指你gān娘威胁默知院里的丫头,让她在奶奶的吃食里下药。那是不是我可以说,一切都是你在指使?这事,三爷也是知道的。奶奶瞧在三爷面上,就没跟老夫人和娘娘说。娘娘不久前才想把你一双儿女放到奶奶院里养,这会儿你就编派奶奶的谣言,动机十足。”墨紫一撇嘴角。
又对那位冷脸老太道,“墨紫斗胆直言,这些证据定是丝娘事先安排下的。老夫人和娘娘不可信她片面之词。平日往来默知院的人大把,姑娘们,大爷二爷,还有管事的,丫头仆从。就请来一个个问,瞧这些人中有没有见墨紫爬墙的?还有,丝娘说说看,哪日哪时哪刻来竹林找墨紫的?”
“你……”金丝的冷静终于破功,瞪起眼。
“于qíng于理,人证物证该有公正的第三方收集。丝娘和我家奶奶矛盾可是有目共睹,不足取证。”墨紫这话虽来自现代法证的观念,但经她解说,浅显易懂。
“娘——”王妃想,墨紫说得有道理。咏儿冷落金丝已久,媳妇的病来得凶猛,且墨紫说她们有凭证,不似说谎。
老太太打定主意,任墨紫说得再合理也是妄顾。她知金丝有自己的目的,不过,正好给她提供了一个好机会而已。利用完,再清算。
“不知悔改的贼丫头,瞧清楚你面前的竹梯,这可不是丝娘随便拿来栽赃的,是我派了人在你屋子里找出来的。看你狡猾多舌,当着主子们的面,还敢理直气壮。丝娘有句话还真没说错,三奶奶把她的陪嫁丫头宠得无法无天了。”
墨紫低头,仿佛在瞧那几节竹梯,又仿佛不敢直视老太太的目光,说道,“墨紫搬进去之前,这梯子就在竹屋的杂房里放着,平时用来修竹剪枝。老夫人大概误会了。梯子那么短,怎上得了墙呢?”
老太太没想到墨紫反应快到如此地步。当时看到这几节梯子,她本来对金丝的话是将信将疑,才终于真信了。这么关键的证物,她也不容墨紫推翻,冷笑着说道,“你别以为这样就唬得过人。这里有几节梯子呢。我让人比过了,节节加起来,就正好是墙的高度。”
“节节加起来?”墨紫歪着脑袋似乎在想可行xing,“怎么加法?墨紫不懂。老夫人不妨请人示范给墨紫看看。”
“不见棺材不掉泪。”老太太叫进来两个力气大的妇人,嘱咐她们将梯子搬到外面,用绳子绑着架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人进来回报说好了。老太太派心腹婆子出去看,婆子进门就说绑是绑了,就是架不起来,仆妇们正试不同的系法。于是,又等了好一会儿。但这次禀报,梯子能架,却短了老大一截。
老夫人和王妃亲自出去看。
有丫头上来,拽起墨紫跟着到了屋外。
大冷的夜,灯火明亮,四节的梯子梆好了,不过刚能过这院子里的墙。
金丝gān娘嗤之以鼻,“绑梯子脚,梯子不就高了?”
她自以为聪明,老夫人也自认不笨,让仆妇们照金丝gān娘说得去做。
绑好之后,这次总高度当然很令人满意。
老夫人刚想对墨紫喝斥,就让墨紫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口。
墨紫说:“这梯子高是高了,可怎么爬呢?”
众人再看梯子,一个个发愣。四节梯子,每节六尺长,只有三根横竹密埂在中间,头尾各一尺半靠近两尺没有落脚处。一节和另一节之间,横竹距离就超过三四尺。
“怎么不能爬?”虽然看着古怪,三四尺也不算多大的隔距。老夫人找个高大些的仆妇,让她爬上去给她们看。
那仆妇奋力攀过第一节,往第二节爬的时候,梯子突然开始下滑。妇人一惊,手脚无措,整个人带梯子摔了个四脚朝天,哎哟哟乱叫疼。
墨紫这几节梯子是有名堂的。头尾竹竿打了蜡,十分滑索,又没有横杆,单绑两头,遇力自然会下滑。若连横杆一起绑,高度就不够。要连起几节梯子,就得用她专门设计的梯扣。可惜,那个竹屋里能给人搜出来的东西,不会包括这些。换句话说,凡是人能看能找的,都是她无所谓,欢迎大家参观借用的。
这下,唯一的证物成废物了。
老太太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园子那头匆匆跑来一个婆子。
“老夫人,二爷来给您请安了。”
“娘,这事让维儿知道了可不好,再说我们也得给咏儿留些余地,毕竟是他的媳妇。”王妃自始自终软态度,“不若就这样算了,改日找了三娘来问,长辈面前她不应该会撒谎才是。”
老夫人却不依不饶,对那报信的婆子说,“就说我歇了,请二爷明一早再来。”说罢,叫人把墨紫带进屋。
金丝gān娘唯恐天下不乱,进去后就说,“老夫人,婆子刚才带墨紫这死丫头进府,在维风居前头遇到了二爷。二爷对老婆子不假颜色,对这丫头倒是好,要她亲口答老夫人找她何事呢。”
“我早瞧出来你这蹄子存了心思,就冲着这,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老夫人一招手,“给我拿棘板子来,打她二十下,看她的嘴还硬不硬,还敢不敢妄想爬主子的chuáng?”
棘板子,是一种大户人家里管教下人的私刑器具,板上有半寸长的木疙瘩,打在身上就跟刺似的,扎ròu疼。不用太使力,就能达到折磨人的效果。
墨紫是裘三娘的陪嫁丫头,要好逻辑来,老夫人得问过三娘才能动手教训她。但大周守孔子仁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三娘是这家的儿媳妇,既嫁过来,就是萧家的人。萧家的人,就得听长辈的。别说一个陪嫁丫头,便是三娘的生死去留,还不是由得她们说了算。三娘在裘府还有老爹可以撑腰,顶着嫡长女的名头,张氏不敢太过歹毒。但如今她成了媳妇,丈夫是天,丈夫的爹娘爷奶,那就是天上天。什么卖身契不卖身契的,在这敬王府里,弄死谁的丫头都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因此,墨紫没有拿出那套说辞。说出来,也不过是让人打得更狠罢了。
“你说实话实说,我便饶你这顿打。”棘木已竖在墨紫身后,老夫人目光森寒,“我问你,你是否帮你家奶奶在外管理望秋楼和船场这两处营生?”
墨紫抬眼,眸中坚定,“老夫人既问我家奶奶之事,为何不请奶奶来?主子的事,墨紫即便能说,也不能背着主子来说。”
“她是你主子,难道我们不是你主子?三娘是我们萧家人,打她进府那日起,你也就是我萧家的丫头。”老夫人声音极冷,没有一点发善心的意思。
谁说陪嫁丫头就不能由夫家的主子们处理?陪嫁丫头若不是丫头,难道还是千金小姐不成?这世道,人伦便是尊卑有别,长幼有别。陪嫁丫头要是乖巧,媳妇要是听话,自然轮不到这些主母们来出面料理。不然,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一点可以不含糊。
“墨紫,我们皆知你奶奶自幼随父行商,来了上都,开些营生也不是什么大罪。只是王府中规矩多,她年纪轻不懂事,做错了,我们当长辈的,总要教上一教。你不必怕,只说三娘有没有这两处营生便罢。她是我的儿媳妇,老夫人的孙媳妇,都是一家人,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你说吧,说了也免受皮ròu之苦。”王妃和蔼劝说。
“墨紫请见我家奶奶”其他的,她一概不提。
“给我打。”老夫人手一挥。
棘板子无qíng地落下。
在外头的小丫头,听到啪啪声,不由心惊胆战,却奇怪被打的人竟不哀叫出声。她们不知道的是,这里头不平静,外头更不平静。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只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