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船,墨紫就让萧维单独找谈话。
“为何撒谎?你可知这是欺君?”他不在意扮夫妻或扮兄妹,但必须确立他的领队权。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真要我说实话的话,皇上让我们假扮夫妻兄妹这件事本身就无意义。只要我们能把人救回来,以何种身份何种关系去执行任务,又有何要紧?”这个问题她问过元澄。
元澄居然回她说,皇帝好像热衷牵红线,尤其是他喜爱的臣子。兄妹也好,夫妻也好,都是极易产生感qíng的搭配。虽然,男女两双,这么出门在外也确实少惹人怀疑。
“这是圣旨,怎能由自己随意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乃指危急关头,不可轻易不遵。”萧维因她轻巧的大胆言论而皱眉。
墨紫对皇帝自然没有恶感,但也没有所谓的忠君意识,言论思想相对自由,也并不因为有人听不惯而不说。
“我仍认为,此行主要目的是救人,其它都可变通,不必拘泥于旨意。今日假扮兄妹夫妻,明日就可能扮父女母子,要看具体qíng况具体分析。”突然想到元澄的话,她语气缓了,“萧将军,你那时奉皇上密旨去南德,跟我这走私货的贩子合作,不也是破了常例?有人跟我说,将军但有应急之能,让我和将军好好商量,毕竟你我如今立场相同。刚才是我急躁了些,请将军大人大量。墨紫也是审时度势,希望一切能顺风顺水,大家平安归来。今后若再有此类事,我定与将军先商榷过。”
她就是嘴不饶人,而且对方越qiáng硬,她也越qiáng硬,改都改不了的缺点。
萧维不用问,就知道是何人跟她说的。他一向不喜与元澄打jiāo道,没想到这人对他还有好的评价,不过,他不感激就是了。
说一声罢了,却在墨紫转身要走出舱门的时候,多一句问,“墨紫,我并不是那么惹厌之人吧?”
墨紫愣住,这话从哪来的呢?略想,回答,“不是。只不过,萧将军年少得志,难免心高气傲一些。现在想起来,是你我二人第一回见面时就搞砸了,之后冲突连连,无法生出好感。但要细说,两人实在又都没什么错处。当日书阁遇雨,我只提了提,将军便让红罗送书来,墨紫就知将军其实不坏。好似之前的立场一直相对,叫我和颜悦色也难。这回,我们真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名符其实。若能彼此尊重彼此信任,建立团队合作jīng神应该不难。”
“团队合作jīng神?”稀奇古怪的用语。那时候也是。每个字都听得懂,合起来很新鲜很通俗。萧维不由一笑。
墨紫也笑,“这样就好多了。板着脸,谁不惧你三丈?萧将军——”
“你该叫我大哥才是。”萧维保持着笑容,虽然很浅,但脸部线条柔和得多,“离玉陵尚有一段路程,不过最好先习惯,免得在人前露出破绽。魏佳和杨姑娘也是。趁这几日,把称呼都练熟。”
“大哥。”他说得对,她就听,往外走,“我去跟杨悄和魏佳说。”
萧维站立在窗口,看她拉了那二人耳语,脸上的微笑始终未敛去。和她相处,会不会由此渐入佳境?
十日后,到了华州冕城,它是华州最大的城,也是府城。
船进一处大港,需要补购吃食和日用之物。而这里,就是他们在大周的最后一站。华州与玉陵最近,以前墨紫随裘三娘迎亲船经过的鹿镇就属华州,只有三水五山之隔,行船两日就可入玉陵水境。
魏佳从顶舱看着繁忙的码头,终于收起游山玩水的心思,关心起正事,“什么时候入玉陵?”
“先在城里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直接进入玉陵的可能。如果不行,就得想其他办法。”萧维打算跟上回去南德拿人采用一样的方法——明着不行暗着来。
“传闻大求兵船封锁了两国相接的江面,以及沿岸各处城镇。要是真的,咱们的麻烦可就大了。”仲安cha嘴。他认为,入南德和入玉陵截然不同。南德与大周jiāo好,边界仍有漏隙可钻。而玉陵如今等于大求的国土,对大周必定严加防范。
“猫有猫道,鼠有鼠路。”墨紫带着臭鱼走进来,“江面那么宽,我就不信找不到进入口。再说,玉陵遭战乱,国内物资缺乏,而大求农业不丰,矿产有限,加上寒冬刚过,chūn耕方始,国库亦不会有富余,很难给与支持。玉陵也不可能所有有钱人都跑出来了,他们要想过好日子,一定依赖于私货。这时的市场又肥又大,有点胆子和经验的贩子都不会放过发此战争财的机会。”
萧维点点头,赞同她,“不错,只要找对路。不用急何时出发,等一切准备就绪,自然水到渠成。”
“大哥,我想带帮子兄弟们下馆子去。这些天为了赶路,入港从不过夜,一直呆在船上也有些腻烦了。他们听说冕城热闹,都嚷嚷要寻好酒好菜。看来我们可能要逗留几日,今夜就放他们自在,不知可否?”十日来,同萧二的合作算得上不错。船务上的事都由她说了算。比如,在何处入港,走哪条江河,船速快慢。她通知萧二,萧二表示知道,连问都不问的。而下了船的事,她就得问他,不能自说自话带人遛达去。
魏佳眼睛发亮,“好啊好啊,一起去。话说,咱们这船上的厨子做的吃食也真是难以下咽。这才吃了几天,个个面有菜色。”可是,不但厨子不能换,这一船子的人谁都不能换。全是jīng挑细选出来执行密旨的人。厨子做菜的本事是临阵磨枪,但使刀的本事是个中翘楚。
“不能所有人都下船,只能分批下。”萧维正想怎么个分批法,仲安已经给他出了主意。
他说:“表少爷和表少奶奶带一半船夫随从暂留,我们这些人先下。明日,表少爷下船,我们留守。如何?”
魏佳xing格潇洒,又明白事理,船上有需要重守的事由,因此没有抱怨便欣然同意,只让萧维仲安他们回来时带些好吃的。
于是,点了一半人下船自由活动。而墨紫带了赞进丁狗和臭鱼三兄弟,萧维和仲安再加上四名护卫装扮的仆从,一打十二人往城里逛去。
看似闲逛,却不是真的闲逛。喝茶必叫茶博士店老板打听城中太平,买东西一定会跟伙计掌柜聊对岸动静。不过,有心却遇上无心的,白费力气。要么就是一窍不通,要么就是胡说八道,半天下来没得到有用的qíng报。
当仲安指着又一家看着很富贵的大酒楼说进去喝茶时,墨紫坚决反对。
“一上午都是在大店铺大酒楼出入,茶喝到饱,古玩买了三四件,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有,可见我们打听的方向不对。”
“怎么不对?”差不多就是一起去南德的组合,仲安直言,“当初我们还不是在望秋楼这间大酒楼找到了你这个私货贩子?”
丁狗一拽赞进,斜斜墨紫,悄语,“她还gān过那一行?”
赞进嗯哪一声,也悄声回答,“要不是墨哥贩私货,正让我遇上,我老爹下葬的银子都没有。”
丁狗听着这一件件旧事,觉着新鲜,拉着赞进在后面问。
墨紫答仲安道,“先生以为大酒楼里能遇到几个我这样的?而我又能遇到几个萧……大哥这样的?那时,应该说机缘巧合,并不是刻意为之。兔子撞树,就让农夫捡到那么一次。”著名的,守株待兔的故事说明:有一,未必有二。
萧维便问她,“你说我们打听的方向不对?”
“私货贩子虽然谋取bào利,但往往出身不高,敢于铤而走险。既然身份不会高,所做的事又见不得光,便是有银子,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花,他们出入之处未必是这些高调高品的大店。”墨紫指指大酒楼旁岔道里的一家,那是不大不小的酒肆,招牌有点旧,但宾客满座,传来阵阵欢声笑语,“我瞧着那家顺眼,如果我是那些人的话。不显眼,一看就是老字号,酒不会不香。”
臭鱼gān脆,直接抬脚往那儿走,“是我,我也去。”
这下子,不去也得去了。
店小二见来了一群看似有钱的客,忙笑着出来迎,“客官来得巧,正有一张十二人大桌空着。”
萧维往里一看,店小却生意挺旺,客人多是布衣或粗衣,酒器和碗碟用得也糙,是十分普通的酒肆。
墨紫已经点了头要进去,然后发现自己没征询领导的意思,忙收回步子,转向萧二,“你觉得呢?”
仲安在旁边看着好笑,摆出一副账房的jian猾脸,“小姐最近乖巧伶俐,事事与大少爷商量,到底大了懂事些。”
墨紫不理仲安,只看萧二,“大哥?”
突然,一个人从酒肆里冲了出来,钳住肥虾的壮胳膊。
“峡大?”又神色激动看着水蛇和臭鱼,“滠二?郁三?你们没死”
墨紫立刻看向臭鱼三兄弟。冷漠的脸色,闪烁的眼神,僵硬的躯gān,看来事qíng挺复杂了。
————
不好意思,晚回家,让亲们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