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没有香,没有纸,只有酒。
墨紫将王阳葬在开满芍药的山上,离爹娘的坟隔开了花海。怕他觉得没脸见他们,也怕他们还不原谅他,这样不近不远,保持点距离,以后可能好相处。
她到底是磕了头,但外公还叫不出口,“豆绿善良些,我把你临终的悔悟告诉她,她会来喊你的。到时,就权当我喊了。再过两年,慢慢淡忘的话,我也会叫你。”
赞进看看她,递过去一囊酒。
墨紫敬了,洒在土里。
花瓣轻颤,疾蹄声,似乎人数不少。
赞进飞上树顶,登高而望,下来后微笑,“是自己人。”
“出来才两天,对我这么没信心。”多半是阿好阿月兜不住,尽数jiāo待了,墨紫淡淡一笑,“赞进,还记得以前么?你让我gān脆脱离裘三娘,跟你闯江湖去。这两天也算兑现了。”
赞进点点头,“比什么江湖都惊险刺激。”
墨紫开始挖土栽花,她把不远处的野芍药迁了一些来,打算把坟头栽满,“王阳定也是个爱花的,不然也不会给我娘取花名了。”
赞进忙要抢锄头,“我来。”
“快运息调伤吧,你又不会种花,别帮倒忙。”她可是跟豆绿学了皮毛。
“来了。”赞进说道。
墨紫不以为然,“来就来吧,他们就算急催,总要等我把花栽上再走。”事qíng该做得都做好了,仇人一并料理gān净,再不会有蟑螂出没,她发现自己如今越来越淡定。
等半晌,身后没动静,她一回头,眼前乌金袭来,下一秒就落入温暖熟悉的怀抱。
“元澄?”出乎意料,却反应极快,叹气,“铭年给你报信了。这小子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我回去会好好教他。”
元澄不说话,只是收紧了双臂,夹带一点恶狠狠的报复。
“疼。”
她一呼痛,他就心软了,长叹一口气,“墨紫,要被教的是你,不是铭年。”
墨紫呃了一声,在他怀里抬头,“为什么?”
“只带了赞进就跑出来,还是寻宝藏。我不带你去南德都城,你就给自己找了份特别的差事来做?”他接到铭年的急报就往宋县赶,火烧火燎,“宝藏我都不知道在哪儿,万一在那个鬼地方遇到什么事,我又找不到,你要让我怎么办?”想着就急得扯心。
“我有把握的。”虽然遇到很小的意外,但不是都掌控在手吗?“而且,还有兰衣。”哪怕守门,也是足球队的一员。
元澄放开她,看她一脸无谓的悠哉,好气又好笑,“知道了。”
“相信我就是了。”她在自己的独立空间里,一向混得不错。
“我带着你。”不过,元澄的知道可不是随便她了。
“呃?”什么?
“我带你去南德都城。”他不想到最后仗打赢了,却把她弄丢了。以为成了夫妻,患得患失的煎熬可以少受一点,谁知更厉害。他一路眼前晃着她僵躺在某处的幻象,简直比死都难受。
墨紫这才知道他那惶恐不安有点气恼的表qíng是真的,被这份心qíng渲染,她有些抱歉,“吓到你了?”
“墨紫,夫妻一体,只要你下回身犯险境之前想想我,行么?”他弯身细细亲她,又咬耳蜜语,“不然的话——”
墨紫不自觉点头,他眼中突突的火焰高温,她还是妥协了好,“你放心,没有下回了。反正宝藏已经找到,我以后就待在船场或家里或你身边等处。”
“……等处?”元澄禁不住笑出声,“还有哪些地方,你要不要开张单子给我?”
墨紫也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了,待不住的xing子。其实来这儿本想多带人,落英有身孕,阿月阿好功夫不够高,宝藏事密,我也不能随便跟人说。”不是冲动行事。
“那就等我回来。”让他喜欢让他愁的xing子。他那儿一转身,她就能不见了。
“好。”答应得很慡快。
“这是谁的墓?”心落地,他注意到面前一座新坟。
墨紫在想,告诉他还是瞒着他。他刚刚因为她冒险而生气,如果知道下面发生的事——
她清咳一声,“你为了找我,一定耽误行程了,咱们还是赶紧赶路吧。”对不起,王老爷子,栽花只能找别人代劳。
元澄眼微微眯起,但很快恢复如常,唤了两匹马来,“是要赶路,辛苦一点你也要忍耐了。”找到宝藏就难保她不会再来,他不给让自己担心的机会,铁了心要带着她一起走。
“放心,我虽然两天没合眼,jīng神还是不错的。或者你要嫌我慢,我就先回衡城休息一晚再赶上你。”她其实——想睡觉啊。
元澄听出她的意思,却装不明白,“到衡城就上船,睡觉也好看书也好,尽管休息。”
墨紫笑容僵僵的。
到了衡城,果然不给进府。阿月阿好事先得了吩咐,早把行李备妥,随她上了船。但奇怪的是,两天后一向坐船如摇篮般舒服的人居然开始晕船,不但吐得天旋地转,还发起烧来。
元澄得了消息,连忙来看,心疼她苍白的脸色,“不如送你回去。”
“别瞎折腾,来来回回你那边军心都不稳了。”又是一阵恶心,墨紫想,难道在藏宝dòng里见到的堵心事产生后遗症,那会儿就老泛恶心呢。
“还要赶三天的路,才能跟上行军船。这船上又没大夫,我看你这样实在不能放心。”见过她受伤的模样,却没见过她生病的模样,还是在船上。他即便足智多谋,也有点无措。
“那就等三天吧。不是大不了的事,多半着了凉。”她没那么金贵。
元澄有些自责,“早知如此,应该听你的,而且我本以为你上船也能休息。”她一向在船上比在陆地上自在。
“一点小感冒而已,也就七天左右就好了。”看到阿月又捧汤来,墨紫苦了脸,“千万不能让那些兄弟们知道我晕船。”绝对会被笑死的。
元澄亲自喂她,“哪怕吐了,却不能不吃东西。”
墨紫闻到一股怪味,问阿月,“什么汤?”
“鱼汤,刚捕上来的,很新鲜。”
阿月还没说完,墨紫就趴着chuáng沿呕吐。她吃下去的基本上清gān净了,所以只是gān呕。
“你不是会医术吗?”元澄心慌则乱,才想起来。
“我把过脉了,不像严重的病症,似乎是风寒一类的,将养几日就会好。”阿月的医术是自学成才,而且主要是通过研究毒药找解药。
“她又不是寻常的大夫,专jīng解毒,我这种小毛病,你别为难人家了。”墨紫恶心劲过去,抬起身来无力躺着,可怜兮兮瞧着元澄,“相公,夫君,你好人,麻烦把这汤碗端远一点。”
“要不让厨房炖jī汤?”她的撒娇还挺让他受用,元澄让阿月把汤端走。
“暂时什么都不吃,让我就这样躺着看会儿书,不行吗?”胃里好不容易消停了,她想享受一下不吐的时光。
元澄妥协,“晚饭一定要吃。”
墨紫敷衍着应了。
三天后,赶上大部队,元澄请了季大夫把脉。
“没发烧了,身体也轻松很多。季大夫,快告诉你身边这位紧张兮兮的相公,他娘子没事。”墨紫已经不肯躺在chuáng上了,高坐在椅子上,左手点图纸。
季大夫笑了,对元澄说道,“夫人确实无恙,还要恭喜元相和夫人,是喜脉。”
喜脉?墨紫手一颤,画砸了图,“季大夫,你的意思是我怀孕了?”
元澄本来大喜,让她不可置信的口吻滞了滞,“季大夫,可否再确认一次?”
季大夫不厌其烦,再次为墨紫把了脉,“确为喜脉。”
“可我前几日还下水,跟人打了一架,那么蹦跶。”真是怀孕的话,会折腾掉的,所以墨紫才不敢相信。不过,算算日子好象大姨妈确实有段日子没来看她了。
元澄听到黑面,“chūn天下水?跟人打架?夫人似乎瞒了为夫不少事。”
墨紫暗喊糟糕,却听门外有人说话。
“夫人活泼好动惯了,想必这孩子也知道娘亲的xing子,所以比普通的小家伙要qiáng壮些,任夫人如何蹦跶,抓得牢牢的呢。哈哈。”华老大夫进来,“听说夫人不舒服了几日,我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门就听到喜事啊。恭喜贺喜了。”
季大夫十分尊敬华老,忙作揖,“华老,请您帮着再把一次脉象。”
“一个喜脉,用得着两个好大夫把么?”话虽然这么说,华老一直给墨紫看伤,也算她的私人医生了,自自然然伸了手搭在她脉上,略一沉吟,“元相,你可以笑出声了。”
元澄得到再三的肯定之后,紧紧握住墨紫的手,激动得有些颤。
“不过胎儿似乎有些不稳,所以才出现发烧和晕船的症状。看来之前夫人的蹦跶,多少对孩子有点影响。我会和季大夫商量,开个安胎的方子和食谱,得jīng心调养。夫人为了孩子,也要收收xing子,过了头三月再说。”华老拉着季大夫出去。
墨紫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回握着元澄。她轻抚过小腹,那里有个顽qiáng的生命正在成长。
“这小家伙好像很喜欢寻宝,将来不会跟我一样吧?”她笑。
跟她一样天不怕地不怕?元澄突然觉着自己高兴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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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更。
第二更十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