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铃的腿伤,是在那场火灾后不久,她独自外出驾车,出了车祸导致的。”
在离开消防部门的三个小时后,杨正辉和李德从白晓铃的母亲口中,得到了她为何坐轮椅的真相。
“可是车祸怎么会有烧伤呢?”李德问。
“那也是车祸导致的晓铃说,当时她走神了,没注意到路上有一个横穿马路的小孩,因为来不及刹车,下意识往右打了方向盘,车子和路边停的一辆面包车撞上,那辆车的油箱泄漏,因为急剧的高热而挥发气压,导致车子爆炸起火最终的结果,是晓铃小腿骨折损伤,腿上的烧伤,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白晓铃的母亲如此跟两人解释。
这番对话的发生地是白晓铃父母的住所,草容市西郊的某个别墅区,说出这些话的白晓铃母亲,正伤心的抹着眼泪,目光呆滞的盯着他们面前的茶几。
茶几上准备了差点,但三人都无心享用。
“她开车外出,是去哪里呢?”李德继续问。
“这”
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杨正辉看见她的嘴角僵硬了一下。
他们坐的这间客厅堆砌着古玩字画,反应着居住者富裕的生活,但这时沉默的老人,依然让人觉得凄凉。
杨正辉想起来的时候李德告诉自己,白晓铃的父亲已经赶去十允市了,现在只有这位母亲一个人在家。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李德也看出了她的为难。
老人犹豫着,低垂着和女儿相似的眼睛,想了想说,“罢了,反正那孩子也好吧,我告诉你们吧,晓铃那个时候是去医院。”
“医院?怎么,是去看病吗?”
“嗯,不过,不是晓铃,是曾杰”
老人告诉李德,原来白晓铃出车祸那天,开车外出是为了去医院接曾杰。
“晓铃几年前告诉我,曾杰有一种不太好的病。但是这件事没人知道,她只跟我说过。”
“莫非是”
看老人遮掩的态度,李德明白了。所谓的不太好的病,是曾杰的那个缺陷。
“对,就是那个。”在李德问询后,老人承认了,“唉,这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啊,曾杰那个孩子那么优秀,怎么就会有那种缺陷呢?也因为这样,晓铃出车祸后,每当有人问起,她就说自己是独自外出”
这些话让旁听的杨正辉再次感到触动。
也就是说,她的腿伤既同丈夫无关,又同丈夫有关。可是即便这样,她还是在保护丈夫的秘密。
不过,这似乎也是情理中的事,有哪个遭遇意外的妻子会告诉外人,自己是因为去医院接性无能的丈夫而出事的呢?
那么,她对警察说谎腿伤是火灾中造成的,也是这个原因吗?
可是,警察去询问她腿伤时,曾杰的秘密早就大白天下了。她为什么要撒这么明显的谎?
“那白女士她有没有跟你表露过,对于丈夫的缺陷,她有什么看法吗?或者,这件事是否影响到她呢?”杨正辉疑惑间,听见李德又继续问话。
老人摇摇头,接着叹气道:“我说不好,那个孩子对待爱情很理想主义,脾气也犟得很其实我虽然觉得可惜,但是作为一个母亲,是不愿意她就那样跟曾杰耗着的,她没出事前,我还建议她早点离婚。可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就情愿跟那个曾杰那样生活着。当然,我也没想到晓铃之后会出了车祸,命运让她坐上了轮椅。从那之后,我也不反对她继续和曾杰维持婚姻了,毕竟那样子的她,离了曾杰也不好再找。曾杰也一直跟我们说,他会好好照顾晓铃,可是谁成想他们俩会演变成现在这样呢?也都怪我这个做母亲的太迟钝,我还以为曾杰是个好孩子,没想到,是我和她爸爸看走眼了”
原来,杨正辉发在网络上的那些帖子,老人也都看到了,这一刻,她在深深的自责。
杨正辉看见老人憔悴的脸上挂满深深浅浅的泪痕。
等到他们辞别白晓铃的母亲,从那个住宅区离开的时候,走在附近略显荒凉的街道上,杨正辉感觉自己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无形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喘不过气来。
白晓铃真的在说谎,可是,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样再次反问着自己时,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模模糊糊正在显现的答案。
只是杨正辉还抗拒着那个答案,不愿意相信。
他也更想不到,紧随着李德之后的调查,竟有越来越多的证据陆陆续续浮现。
在草容市的第三天,杨正辉跟着李德来到了水元艺术村。他惊觉,李德走的这些地方,他曾经都去过,只是,身为普通人的他屡屡碰壁,李德却能一路畅通无阻。
可能,还是因为李德手上握着那张黑金相间的警官证的缘故。
正午刚过,春日的暖阳斜照着水元村里大大小小的矮楼。楼栋外墙上的涂鸦颜色迥异,李德在杨正辉的指引下,来到了曾杰那栋新建的工作室。
红色的三层小楼,简约现代,落地窗结构增添通透感,透出主人的良好品味。只是因为已经没有学生来的缘故,这栋漂亮小楼显得萧条了。
来之前联系了草容大学,对方说会派一个曾杰的学生来接应他们,不过他们比约定的时间早到,这时学生还没有来。
院子里空空荡荡,李德和杨正辉一起走进院子里等待。杨正辉注意到,本来之前这里堆着很多瓶瓶罐罐,但现在也没剩下几个,兴许也是学生们拿走了。
那个一人高的窑炉立在院子的西北角,李德走过去围着看。
窑炉的门是关上的,就体积推测,内部的空间至少有四五个平方,甚至可能更多。
他们等了一会儿,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急急忙忙从他们刚才进来的路上小跑而来。
“对不起,久等了。”年轻人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
杨正辉看看年轻人,正是之前来的时候同他照面过的一个学生,他还记得,在曾杰的工作室,这个年轻人是类似“大师兄”一样的角色。
年轻人也看到了杨正辉,不过好想仍然以为杨正辉是记者,也没有怀疑,他带着他们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道:
“学生们已经不来了现在只有我偶尔过来打扫下。”
李德却不急着进楼去,而是拉着年轻人窑炉的情况:
“这个炉子听说是火灾后重新买的?”
“是。”
“这个东西平常会打扫吗?”
“偶尔会。”
“那么,火灾之前的那个炉子呢?”
“因为烧坏了,所以后来处理掉了。”
“那么,火灾发生之前,你们有没有打扫过炉子?”
“诶?”年轻人稍微愣了一下,可能是不明白李德为何问这种问题。
一旁的杨正辉倒是猜到,李德是在查曾杰是不是真的用炉子烧过尸体。
“都那么久了,谁还记得啊。”
可惜,年轻人根本想不起来了。
“那么,火灾前有没有烧过瓷器呢?”
“那肯定是烧过的啊,我们工作室的学生很多,作品也高产,包括老师自己也勤奋创作,大概,平均一周会烧上两次左右。”
“火灾之前烧瓷器的时候,有没有过什么奇怪的,或者和平常不一样的地方?”
一问一答间,杨正辉看见李德又掏出了他的小本子。
“这个嘛”年轻人摸着下巴思索,“说起来,好像有一天早上来的时候,大概是火灾前一天,院子里好像臭臭的,说不上来,有股怪味儿”
“怪味?”
“嗯,我当时还问老师有没有闻见,老师说,可能是他新换的釉料的味道不过,我感觉那股味道比釉料要冲一点”
年轻人断断续续的回忆着,李德将他说的话都记了下来。
这似乎是重要的发现。
杨正辉也暗想,所谓的怪味,会不会是烧尸体的时候残留下来的呢?
然而,年轻人能提供的回忆也到此为止。他再想不起更多的事,也没有更多的线索能证明,这个地方到底有没有来过一个像刘薇那样的女人。
他们三人终于走进屋去。
工作室的一楼里也几乎没什么东西了,原本放瓷器的架子上剩下零零星星几个瓷瓶。已经淡淡的蒙上了一层灰。
转了一圈,没什么可看,他们又改去二楼。
楼梯稍微有些陡峭,年轻人走在前面,李德和杨正辉在后,上楼的时候,李德想起什么似的问年轻人:
“起火前是有个聚会对吧,你当时在吗?”
“在,我和几个师弟,还有老师的几个朋友,大概有十来号人,对,还有师母也在。”
“中途白晓铃女士是先离开了吗?”
“对,大概是晚上9点半,师母说她困了想上楼去睡觉,但实际上她是回去了。当然,这是火灾后才知道的事。”
“那么你们离开的时候是几点?”
“差不多10点吧。我们也觉得太晚不好,加上老师也说,他晚上要烧一批瓷器,所以师母走后没多久我们也走了。老师还送我们到了村口诺,这里就是二楼。”
说话间已经到二楼了,年轻人自觉退到一边。李德和杨正辉跟着上来。
这也是这么久以来,杨正辉第一次来到这场火灾谜团的中心。
他看到的,依然是一个开阔敞亮的空间,一侧都是落地窗结构,白色的薄纱帘在窗边微微随风而动。窗边有一个小书柜和两组半人高的画架,上面夹着白色素描纸,地上有带轮子的小推车,上面堆放着画具。
一组布沙发放在整个空间的中心位置,沙发的背面,是胡桃木制的长条形工作桌。
“沙发的位置,还是想之前那样摆放的吗?”李德来到那组布沙发边。
年轻人点头答:“基本上所有的陈设都和之前相同,因为老师有一点强迫症,他说习惯了之前的布局,不想改变。”
“聚会时炭盆的位置呢?”
“大概是这。”年轻人指了指沙发的前端茶几的位置,“我们当时围坐在沙发边,当时没有茶几,炭盆就放在前面。”
李德看着年轻人手指的方向,嘘起眼睛。
他又继续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在二楼反复的踱起步子。
“三楼能上去吗?”
“可以。”年轻人给他指了指通往三楼的楼梯口,“上面是老师的卧室。里面也和之前是一样的布局。”
李德走到楼梯口往上看了看,却又表示自己不上去了。
杨正辉不知道他在唱哪出,疑惑的看着他。只见李德又走到窗户边,在书柜边停了下来。
过了几分钟,李德像是一个激灵似的又转过身,对年轻人说:
“对不起,我们可不可以在这多待一会儿?”
“当然,请便。”
李德说了句谢谢,用猎豹似的眼睛盯着年轻人。
他的眼神让年轻人明白了,他是希望年轻人能回避。
年轻人识趣的冲他和杨正辉点点头,转身下楼去了,咚咚咚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完全听不见。
“干什么要把人家支走啊?”一直沉默的杨正辉再次搞不懂了。
“我知道了。”李德没有回答他,自顾自的说,“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啊?”
“正辉。你听我说。”李德叫杨正辉,“我想那场大火是白晓铃放的。”
一头雾水的杨正辉听见他的话,感觉自己身上正在起鸡皮疙瘩,一层又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