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戈尔今天刑满释放,他因犯有盗窃罪在劳改营里整整关了五年。此刻,他走在通
往小城的大道上,想到去城里看过昔日的老朋友之后,就要同柳芭见面,心里感到格外
温暖,就像照耀着这俄罗斯北方的五月阳光一样。他和柳芭由一个先期释放的犯人介绍,
在通信中建立了感情,但从未见过面。柳芭因原来的丈夫是个酒鬼,经常吵闹,如今落
得一个人生活。她为叶戈尔一封封热情洋溢的信所感动,曾把自己的照片寄给他。
在离小城不远的地方,叶戈尔告别了让他搭车的司机,拐弯抹角地朝他老朋友的农
舍走去。这幢农舍里,此时恰有一个盗窃集团在聚会。这伙人的头是一个大黑牙、大嘴
巴、神情蛮横的无耻家伙,叫古勃施辽普。叶戈尔推门撞进去,见到老朋友很高兴,但
他不明白今天发生了什么。原来,他们的同伙正在抢劫一家小店,大家正在等待消息。
叶戈尔的到来,使其中一个叫柳西茵的大颧骨女人很兴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闪烁着
喜悦。“我的戈列!”她叫着叶戈尔的绰号。
古勃施辽普见叶戈尔释放回来,健壮如初,想起了他当年入伙的情景:叶戈尔那时
刚从乡下出来,正为谋生无计而愁眉不展……
突然,电话铃响了。大伙听到自己的同伙已经按计划行动,立刻神经质地活跃起来。
为了解除紧张的气氛,古勃施辽普要柳西茵唱歌。
“红莓红了,红莓熟了,异乡来的情人啊,我可摸透了你的脾气……”柳西茵唱起
她喜爱的情歌。她又和叶戈尔跳起了俄罗斯民间舞。柳西茵的舞姿优美、轻盈。叶戈尔
与她配合得很好,她似乎想用舞蹈来表达某种难言的东西,摆脱从前的自我。跳着跳着,
叶戈尔扯开衬衫,站到古勃施辽普面前,向他诉说他那颗受到窒息的心灵在哭泣!古勃
施辽普勃然变色,把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想掏凶器吓唬对方:“你要算老帐吗?”
“不要挖我的疮疤!”叶戈尔平静地说,“总有一天你会来不及把手伸进口袋的。”
这时,被人遗忘的电话铃又响了:报告说那边出事了,而且这里有可能被包围。这
伙人立刻疏散开去。古勃施辽普留下叶戈尔,并向他道歉,还关切地给了他一叠卢布。
叶戈尔想到自己有释放证,就在警察来到时自告奋勇冲出包围,把他们引开了。
随后,叶戈尔又乘长途汽车来到柳芭住的光明村。柳芭早就站在一个土岗上等候着
他。“真是美人儿!”叶戈尔惊叹地说,“跟照片上的一般模样。她年轻漂亮,纯朴可
爱,简直是一朵彩霞。”
他走上前去满怀激情地握了握柳芭那只干农活的结实的手。柳芭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被看得不安起来。柳芭笑了,她建议先去茶馆坐坐,听他谈谈自己的情况。在茶馆里
坐下后,叶戈尔怕柳芭初次见面接受不了他那不光彩的历史,便胡编说,自己是个会计,
由于领导贪污,结果查账时他被牵连进去了。见着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柳芭对他的话简
直难以相信:“这样的手只会去扭断锁,而不会拨算盘……”
被柳芭一语点破,叶戈尔慌张得无言可辩,尴尬地笑了一阵。但他终于讲出了真话,
“偷一家商店我还是行的。有时我会神话般的富有……”
随后,他又求柳芭以后不要揭他的疮疤,说他的命运很苦,所以人们给了他“苦人
儿”的绰号。柳芭被感动了,动情地呼唤着他。叶戈尔全身颤抖了一下,他觉得面前的
柳芭和远方的柳西茵多么相像。
“你不会去当会计吗?”柳芭顺着他说,故意把他过去干的抢劫行为说成“会计”。
“不,”叶戈尔赶紧回答,“我再也不当‘会计’了,我有司机执照,我会开车。”
柳芭高兴起来,经过这一席谈话,他俩的心更加贴近了。柳芭诚恳地邀请他到她家
里去坐坐。
柳芭家里有父亲、母亲、哥哥、嫂嫂。叶戈尔刚才听柳芭说她父亲很严厉,心里不
免有些紧张。到了家,柳芭就借口去洗澡,有意把叶戈尔留给两位老人。于是,屋里展
开了一场富有戏剧性的谈话。柳芭的父亲果真不好应付,老头子根本不相信女儿所作的
介绍——叶戈尔是个会计,因误会而判刑的说法。在他的一再追问下,叶戈尔先是戏谚
地自称杀死了七个人,后来便转守为攻。他讽刺老头子简直可以去当侦察特派员。接着
反问他说:“在困难的年代,难道你没有偷过集体农庄的麦穗吗?”
老头子一时被窘住了,等他清醒过来,反倒对这个显露智慧、性格好强的小伙子刮
目相看了。他对洗完澡进来的女儿高兴地说,“你可找了个豪放的汉子!”
天黑时,柳芭又安排叶戈尔和他刚回家来的哥哥彼得罗一起去洗澡,让他们有机会
在浴室里交谈。结果引起了一场闹剧。叶戈尔因没弄懂彼得罗要他做什么,用热水把彼
得罗烫伤了。不过,叶戈尔总算被留在了柳芭的家里。
第二天,叶戈尔去城里,用牢里的朋友为他凑的钱买了件新西装,同时给古勃施辽
普汇去了一笔款子。做完这些事,他的心情轻松而愉快。深夜回到柳芭家,他把彼得罗
叫醒,一起痛饮起新买来的白兰地来。
又一个清晨,叶戈尔送柳芭到牧场去,经柳芭介绍,国营农场收下了叶戈尔。他开
着车子奔驰在农场的旷野上。一次收工以后,他建议柳芭去不远的村子里顺道看望一位
老太太。那个老人的眼睛几乎已经瞎了,她泪流满面地对柳芭说,她生了六个儿女,可
有两个不知去向,也不知他们是死是活。叶戈尔在一旁心如刀割。出村后,他才告诉柳
芭,“我的心要碎了!这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呀!”
柳芭很吃惊,她责怪他怎么不前去相认,但又立刻理解了他的心思。这个回头浪子
是要等自己成为“新人”之后才去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柳芭被他那颗金子般的心深深
地感动了,她紧紧地搂着叶戈尔,温柔地把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前。叶戈尔向她发誓:
“我宁肯掉脑袋,也要让你们跟我在一起过好日子。”
从此,叶戈尔开始了新的生活。一天,当他停下拖拉机时,望着自己一生中开出的
头一条犁沟,忍不住唱起了那首为人熟悉的情歌,“红莓红了,红莓熟了,异乡来的情
人呀,我可摸透了你的脾气……”
他还叫柳芭一起唱,唱得那么深沉、动人。
一天,他正愉快地驾着拖拉机,突然,前方出现了古勃施辽普一伙。看到古勃施辽
普阴险的笑脸,叶戈尔知道来势不妙,便找了一把螺帽扳手藏进裤袋里。跟那伙人同来
的柳西茵冲上去拉住古勃施辽普,劝这个即将受处治的坏蛋不要加害于叶戈尔,“我求
你,让他去耕地!”
“我们完蛋,而让他去耕地?这公道吗?”
“他已退出了,他有释放证。”柳西茵继续央求着。
这时,柳芭闻讯赶到,见叶戈尔已和古勃施辽普一起进了桦树林。柳芭急忙向桦树
林奔去。等她赶到那里,见叶戈尔已惩罚了他的对手,而他自己则一手捂着肚子,默默
地,顽强地迎着柳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