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一直如此倒也好了,南孙叹口气。
“我去上班。”
蒋太太无话可说。
偏偏锁锁一早到办公室来找她,兴致勃勃告诉她,是月生意竟有赢余。
南孙惨笑着陪她说话。
锁锁是何等人物,岂会分不出真笑假笑,即时问:“同章安仁有龌龊?”
“不是他。”
锁锁卡通化地把两条眉毛上上下下移动,“还有第三者。”
南孙见她如此活泼,不禁真笑出来。
“说来听听。”
“当心胎教。”
“你这阵子乌云压顶,到底是什么事?”
“撕破你这张乌鸦嘴,公司已经赚了钱,还要恁地。”
锁锁笑嘻嘻,“三万零七百多元,真不简单。”
“谢少奶奶,我们要开工了,你去做头发吧。”
锁锁凝视她,“你还瞒着我?”
南孙打一个突,看住她。
“有事何必死守,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同钱有关的事,连章安仁我都没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锁锁微笑。
南孙明白了,“是我父亲,还是母亲?”
“都不是。”
“谁?”
“老太太。”
“我祖母!”南孙张大嘴。
“人是老的精,昨天我们见过面,她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我。”
南孙万万想不到,跌坐在椅子上。
“我已与她达成协议,余款,我负责,头注,她蚀掉算数,将来价格上扬,有赚的话,希望可以分回给她。”
南孙目瞪可呆,没有想到锁锁肯为蒋家做这样的事,过了很久,她清清喉咙,说:“你不是一个很精明的生意人。”
锁锁微笑:“糊涂点有福气。”
南孙眼眶都红了,低着头不出声。
“你看着好了,价格会上去的,至少把利息赚回来,三两年后,局势一定会安定下来。”
南孙用手指印去眼角泪痕。
“只可惜你父亲那里要伤伤脑筋,”锁锁歉意地说:“美金暴起,我劝老太太趁好价放手,不知她肯不肯。”
南孙说;“那是她的棺材本。”
“南孙,我知道你脾气,但或许你可以找章安仁谈谈。”
“这一提,”南孙黯然,“我在他们家再难抬头。”
朱锁锁“嗤”一声笑出来,“书读的多了,人就迂腐,你看得起你自己就好,管谁看不起你,肯帮固然好,不帮拉倒。”
这一番话说得黑是黑,白是白,刮辣松脆,绝非普通女子可以讲得出来。
锁锁随即给南孙留个面子,“当然,我是江湖客,身份不同,为着方便行事,细节条款一节蠲免。”
南孙觉得这次真得硬着头皮上。
“说些开心的事,南孙,你开听听,胎儿开始踢动。”
南孙轻轻把耳朵贴着锁锁腹部,猛不防一下颇为强烈的震动,吓得她跳起来。
锁锁大笑。
南孙略觉松弛。
到了中午,事情急转直下。
南孙正在啃三文治,章安仁忽然推门进来,本来伏在桌上休息的女同事只得避出去。
南孙还来不及开口,小章已在她面前坐下,劈头便说:“你父亲问我们借钱,你可知道?”
南孙呆了,他声音中充满蔑视、鄙夷,以及愤怒。她认为他至少应该表示同情关心,了解一下事实。
“他怎么可以上门来借?我们根本同他不熟,南孙,你应当说说他,他这样做,会连累到你,还有,影响到我,我父母为这件事很不愉快,你父亲太胆大妄为了。”
听到这样的话,南孙只觉浑身发麻,隔了很久,胸口才有一点暖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地问:“那你们借还是不借?”
章安仁飞快地答:“家父即时告诉他爱莫能助。”像是对他父亲的英明决定十分满意。
“这么说来,既然一点损失也没有,何必大兴问罪之师?”
小章一呆。
“是他不好,他对朋友估计错误,我父亲是一个略为天真的人,有时想法十分幼稚,情多多包涵。”
小章犹自咬住不放,“可是他……”
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气力,南孙“霍”一声站起来,拉开事务所玻璃门,“我们要办公了。”
章安仁瞪大眼睛,“这是你的态度?我们五年的交情,就因为借贷不遂……”
南孙没有再听下去,她的双耳已经停止操作,只看见章安仁嘴唇动了一会二,怒气冲冲地走掉。
南孙精疲力竭坐下来,伏在办公桌上,她愿意哭,但不知恁地,浑身水分像是已被残酷现实榨干,一点儿眼泪也无。
回到家中,朱锁锁先到了。
谁是朋友谁不是,一目了然,但南孙觉得无人有资格叫朋友两肋插刀,更加心如刀割。
只听得老太太开口说:“朱小姐,施比受有福,这次实在多亏你。”
还是由祖母出来主持大局,姜是老的辣。
她说下去:“没想到南孙招待你几个月,为我们带来一位大恩人。”
锁锁听不下去,“老太太,这只是一项投资,任何生意都要冒风险,我们说别的吧,南孙回来,我同她聊聊,你也要休息了。”
南孙看着母亲扶老太太进房。
蒋先生把握机会发作,“南孙,这些年来,你原来没有带眼识人,你知道章家怎么抢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