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未來的命運乃是上天註定,窺測未來,比卜算已經發生的事要危險得多,而且也會耗費更多法力,這在仙門中本是禁止的,然而行玄此刻有心要試,他將那小手按到天機冊上,想了想,到底不敢冒太大的風險:「天機不可泄露,未來之事只我能看,你是不能看的,我也不能說。」
重紫本是樂滋滋的,聞言立即垮下臉:「那我還是不知道啊!」
天機尊者也會鑽天條的空子,行玄想出好辦法:「這樣,我先看你將來會怎樣,若是好呢,我便點頭,若是不好,我便搖頭,至於能不能修得仙骨,你自己去猜。」
這話已經暗示得很明白,重紫高興。
行玄閉目作法。
古老的、厚厚的天機冊中央開始透出一線奇異的柔和的白光,一閃一閃,如星星。
漸漸地,更多的光束相繼冒出。
整冊書變得光芒四射,並且那光越來越明亮,到後面竟變得格外刺眼,甚至整本天機冊都劇烈地顫抖起來,直晃得重紫心驚肉跳。
足足過了一盞茶工夫,白光猛然熄滅。
行玄既欣慰又不安,萬萬想不到卜算一個小孩子的命運,反噬會這麼厲害,還好終歸成功了,耗費太多靈力,這兩個月恐怕都不能再隨意行卜測之術,不知這娃娃的命運是什麼樣的,會不會真的……
他先是擦擦汗水,理理白鬍子,再示意重紫縮回手,然後才捧起天機冊,緩緩展開。
這一看,竟嚇得他哆嗦,天機冊險些失手落地!
但見那空茫白雲之上,浮起一柄潔白的劍,如流星般飛向天際,瞬間無影無蹤,空留一片無盡的潔白的雲海。
那劍的形態,如此眼熟!
難道說,她真會走那人的路?
行玄駭然變色,雙手緊緊扣住卷冊兩邊,直直地盯著上面雲海看了許久,方緩緩地長長地吐出口氣。
不對,不是那柄劍。
方才畫面雖短暫,卻令人印象深刻,此劍光潔美麗,竟如長河璀璨之星,無仙氣,更無半點魔氣,絕對不會是那柄劍。
原來是虛驚一場,行玄再次抬手擦汗,暗暗納罕。
這預示前所未有的古怪,實難確定是福是禍,不過既然是劍,想必與劍仙門脫不了關係,莫非就應在南華?
他抬眼看看重紫,再低頭看兩眼書,又抬眼看重紫,老眼眨巴幾下。
重紫一心惦記仙骨的事,見狀疑惑:「尊者眨眼睛做什麼,不是說點頭搖頭嗎?」
行玄搖頭。
重紫當即灰了臉:「不能嗎?」
行玄想了想,又搖頭。
重紫立即兩眼放光:「尊者是說我可以修得仙骨?」
行玄想了下,搖頭,又想了下,點頭,再想了下,搖頭。
重紫的心被折騰得七上八下,急道:「這算什麼啊!」
算什麼,我老人家活了幾百年,還真沒見過這麼古怪的事,行玄亦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合上書,咳嗽兩聲,拿出萬能借口:「天機不可泄露。」
重紫撇撇嘴:「尊者什麼事都知道,卻又不能說出來,這樣有什麼意思。」
行玄嘆道:「可不是呢。」
說完,他猛地回神,暗暗吃驚,什麼時候小孩子的話也聽進去,險些動搖心志,天生煞氣,命數古怪,總之一個小孩子出現這樣的狀況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將她留在南華,恐怕不妥.
最近兩個月,洛音凡發現重華宮清靜了許多,小徒弟的話變得格外少,不再像往常那樣唧唧喳喳,成日只是出神,一張小臉皺得像苦瓜,怏怏不樂心事重重的模樣。
他忍不住拉過她:「重兒,有人欺負你了?」
重紫搖頭,大眼睛看他兩眼,無力地垂下。
洛音凡不解:「為何悶悶不樂?」
重紫小聲道:「我不要變老。」
洛音凡聽得雲里霧裡:「什麼老?」
重紫哭喪著臉:「天機尊者說我沒有仙骨,將來會老會死,要變成老婆婆,頭髮白了,牙齒掉了,我不要。」
洛音凡總算明白小徒弟腦袋裡在想什麼:「老又如何,不過是皮相而已,有什麼要緊。」
重紫倔強地別過臉:「師父這麼年輕,我才不要當老婆婆,別人看了會笑的!」
小孩子心性,總是愛美,洛音哭笑不得,不過這也提醒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是不教仙術,留在身邊平平安安不出變故就好,卻未想過凡人會老會死的問題,若是重兒不修仙,將來難逃這關,真的任她落入輪迴之中?
洛音凡心中一動。
仙門修行,向來是靈與術同修,修靈,不過是吸納天地靈氣來改變自身體質,好得長生不死之身,而真正對他人構成威脅的,是術,常年與魔族征戰,仙門最看重的是術法,只要不修習術法,空有靈力也做不了什麼,這對重紫來說很合適。
面朝殿外長空,洛音凡負手站了半晌,忽然轉回身:「為師可以教你修仙。」
重紫只當自己聽錯:「我能像師父那樣得仙骨,長生不老嗎?」
小徒弟資質絕佳,答案幾乎是肯定的,洛音凡沒有明說:「為師只是教你修習之法,至於能否得仙骨,這要看機緣。」
他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睛:「重兒,你可記得為師教導你的話?」
重紫喜不自勝:「師父說過,重兒將來要和師兄他們一起守護仙門,不可以做傷害別人的事,要以天下蒼生為重。」
洛音凡點點頭:「從今往後更要牢記它。」
「重兒一定記得。」
「明日起為師便教你修仙靈。」.
自那日後,洛音凡果然開始教習修靈之法,重紫一心想要得仙骨,好永遠陪著師父,因此學得格外認真,白天晚上都在琢磨,兩年下來還真的長進不小,反倒是洛音凡擔心她欲速則不達,練出問題,經常派她下紫竹峰與虞度或行玄傳話。
這日,重紫奉命找過虞度,正要打道回去,經過六合殿時碰巧又遇上了聞靈之。
聞靈之資質原不錯,自當了閔雲中的徒弟,修行更加刻苦,很討閔雲中喜歡,但凡南華弟子都知道,閔雲中教徒雖嚴厲,實際上卻是幾位仙尊里最護犢的一個,且聞靈之已經十四歲,身體漸漸長成,生得秀麗出眾,言語機敏,眾師兄弟不免都讓著她三分。她比重紫大兩歲,常常在言語之間刁難捉弄她,而且法子越來越多,做得也越來越天衣無縫,所以重紫平日都盡量避開她。
聞靈之看見她,高聲喚道:「重紫。」
見躲不過,重紫只好停下來作禮:「見過師叔。」
聞靈之二話不說,抬腳踢來。
重紫躲避不及,膝蓋一痛,重重跪倒在地。
「喲,見個面罷了,哪用得著行這麼大的禮,」聞靈之微笑,假意去扶她,「師叔不過是考較考較你,看有無長進,想不到學藝兩年了還是這樣,聽說你連御劍也不會,竟然是真的,反應如此遲鈍,也太不用功了。」
南華上下都知道重紫沒有習仙術,她這麼做分明是故意的,重紫當然可以揭穿她,但想到為這點小事驚動上下不值,而且自己本就不招閔雲中喜歡,鬧大了未免惹師父煩心,遂忍了氣爬起來,低著頭就要走。
聞靈之嬌喝道:「我叫你走了么?」
目無尊長是南華派的忌諱,重紫在心裡罵了她不知多少次,轉身:「師叔還有什麼吩咐?」
聞靈之正要開口,忽見慕玉走來:「聞師妹在這裡?」
聞靈之馬上換了副面孔,上前作禮,甜甜笑道:「慕師兄在忙什麼,可要靈之幫忙的?」
慕玉一笑:「師父方才好象在找你。」
聽說閔雲中找,聞靈之忙道:「想是有事吩咐,我去了。」
待她走遠,重紫眼睛也亮了,腰也直了,笑嘻嘻跳過去抱著慕玉的手臂:「慕師叔!慕師叔你為什麼這麼好?」
慕玉低頭笑道:「莫要頑皮。」
重紫道:「我沒頑皮。」
慕玉當然知道聞靈之在做什麼,這位師妹也是,總欺負一個小輩的孩子,於是摸摸重紫的腦袋以示安慰:「方才掌教與我師父上紫竹峰找重華尊者商量事情,你可見到了?」
重紫道:「沒有啊。」
慕玉道:「出來這麼久,快些回去吧。」
聽說閔雲中去了紫竹峰,重紫無論如何也不肯這麼早回去了,纏著他:「慕師叔要做什麼,我跟你去。」
慕玉豈會不知她的心思,笑道:「你既不怕我們,在他人家跟前怎的不像這樣,他老人家會吃人不成?」
提到這事,重紫立即變得垂頭喪氣,其實她也知道閔雲中的成見是來自於她天生煞氣,不過這事南華上下都知道,這一年多她說話做事處處都很小心,連掌教看她的眼光也柔和許多,惟獨閔雲中不吃這套,無論她如何聽話獻殷勤,他始終不肯好臉色對她,日子一久,她只好放棄。
慕玉沒有多說,拉著她邊走邊道:「下個月青華宮卓宮主仙壽,重華尊者會去一趟青華宮,掌教和我師父找他商量的恐怕就是這事。」
師父要下山?重紫不太樂意:「不是掌教去嗎?」
慕玉道:「掌教哪裡走得開,何況這次是卓宮主親筆書信邀尊者前往,尊者一來是應邀,代我們南華派前去賀壽;二來,青華宮是極有名的劍仙派,賀壽的人必定不少,仙凡兩界都有,難免魚龍混雜,宮仙子現被關在那邊,只怕魔尊萬劫會混進去救人……」
「師叔!」重紫忽然拉住他,滿臉緊張,「這是祖師殿!」
原來不知何時,二人已經走進了一個冷清的大殿,迎面牆上掛著數幅畫像,其中仙長們容貌栩栩如生,或安詳,或兇惡,或笑容滿面,下面還堆放著許多畫軸,再就是熟悉的供桌和香爐。
還有,那塊高高懸於半空的天魔令。
「正是祖師殿,我過來取件東西,」慕玉隨口解釋,「九月初九立教之日,你不是跟著重華尊者來祭拜過么。」
當時進殿祭拜的只有掌教和幾位仙尊,還有慕玉等大弟子,重紫不過與其他弟子們一起站在門外拜了兩拜而已,哪裡記得那麼多,而且自從第一次進祖師殿見到那塊天魔令,她就發誓再也不進這殿的,兩年過去,幾乎都已忘記了那件事,誰知方才只顧說話,不經意間就跟著走了進來。
在重紫眼裡,祖師殿是可怕的地方,裡頭有可怕的天魔令。
更可怕的是,方才她清晰地聽到了兩聲笑。
重紫忍住恐懼,試探:「慕師叔,這裡沒人啊?」
慕玉道:「想是都出去了。」
回憶方才那笑聲,極其短促,陰陰的,還帶著些得意,或者說,那根本就不是人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沒人,那笑的會是誰!重紫真的害怕了。
見她小臉泛白,慕玉意識到不對,臉色漸漸凝重:「重紫,你如此怕進祖師殿,可是有事瞞著我們?」
重紫抬眼看看他,迅速垂眸。
那笑聲絕對不是假的,為什麼只有她聽得見,慕玉卻不能?直覺告訴她,這件事說出去必定很嚴重,甚至關係到她能不能繼續留在南華留在師父身邊,因為那是魔尊的東西!好不容易現在掌教對她不再有偏見,至少表面上很和藹,師兄弟們也不像當初那麼防備她,閔雲中態度雖然不好,卻也沒再提過天生煞氣的事,不能送掉辛辛苦苦贏回來的一切,她要留在南華,要跟著師父。
慕玉拉著她:「重紫,你到底怎麼了?」
慕師叔向來親切,該不該瞞他?重紫遲疑,慕師叔固然好,可他始終是閔仙尊的徒弟,若知道這事,必定不會瞞著閔仙尊的,那時候閔仙尊一句話,說不定會將她從師父身邊趕走!
斟酌片刻,重紫還是撒謊了:「我……我怕天魔令啊。」
魔尊之物,小孩子害怕不稀奇,慕玉看了她半晌,不再懷疑,安慰道:「天魔令已經被封印,沒事的,那位魔尊其實和你一樣,都是天生帶煞氣。」
重紫恍然,來南華這麼久,她當然聽說過幾年前南華引以為傲的那一戰,怪不得閔雲中那麼討厭她,師父也不教仙術,聽說當時那位魔尊帶領魔界大軍攻上南華,意在通天門,天尊與同輩幾個師兄弟都為此戰死,只剩閔雲中僥倖活過來,如今遇到一個同樣帶煞氣的,難怪他成見那麼深。
明白緣故,重紫更加緊張:「有煞氣就會成魔害人嗎?我不會成魔!」
慕玉一笑:「你當然不會,煞氣不夠是難以成魔的,就連那位魔尊也非一世成就。」
那位魔尊是敏感話題,大家只敢在私下說他的名字,原來他和自己一樣天生煞氣,肯定也曾經被很多人討厭吧,真是太可憐了,重紫竟然有幾分惺惺相惜之意,小心翼翼道:「逆輪魔尊嗎?」
慕玉望著天魔令,緩緩點頭:「他是有史以來最強的一位魔尊,自名逆輪,歷經三世方成就天魔之身,險些顛覆六界。」停了停,他又道:「這個名字,重華尊者面前說無妨,當著我師父一定不要提。」
天魔令閃著暗紅色的光,如同閃閃發光的眼睛。
熟悉的恐懼感又湧上來,重紫不敢再看,轉身朝門外溜:「出來這麼久了,我回去見師父啦,明天再來找慕師叔玩。」.
紫竹峰,重華宮大殿內。
「你竟然在教她修仙靈!」
「是。」
「怪道我看她筋骨有異!」閔雲中倏地起身,厲聲,「連你也糊塗了?她天生煞氣已是危險,你卻教她修靈,若真叫她得了仙骨,長生不死,留在南華必定後患無窮,莫非要再出一個逆輪不成!」
洛音凡只是微微皺眉。
師叔固然是出名的嚴厲,但說服他其實並不難,事實上,這個看似溫和的師弟才是南華最執拗的一個,他若認定,任誰也拉不回來,虞度心裡苦笑,不得不開口圓場:「我看音凡自有道理,師叔不妨先聽他說完。」
雖然南華派弟子極其敬重長輩,可他畢竟是掌教,不能不給臉面,閔雲中忍了怒氣,重新坐下。
虞度道:「音凡,你也知道其中厲害,此番行事究竟是何道理?」
洛音凡這才開口:「無方珠只一粒,且留有重用,絕不能浪費在一個小孩子身上,不如借輪迴來消磨她的煞氣,師兄是這意思。」
虞度道:「不錯,所以叫你送她一世,將來轉生,煞氣自然會逐漸消解了。」
洛音凡搖頭:「魔尊逆輪也轉過三世,最終卻反助他修成天魔,可見天生煞氣,轉世輪迴未必盡能消解。」
虞度與閔雲中互視一眼,面色俱凝重起來。
虞度道:「逆輪畢竟只有一個,並非人人都能修成天魔。」
洛音凡道:「也未必不能。」
虞度不語。
閔中雲原本聽說他待重紫極好,只當是護短,想不到他思慮更加周全,頓時語氣好了許多:「依你的意思,該如何是好?莫非現在就將她……」
洛音凡打斷他:「打散魂魄固然是最穩妥的法子,但她年紀尚幼,且從未作惡,此事傳揚出去,南華派濫殺無辜,仙門聲名不保。」
虞度亦贊同:「不錯。」
閔雲中煩躁:「既不能放她轉生,又不能殺,如何處置?」
洛音凡淡淡道:「教她修靈,長生不死,待我修成鏡心之術,自然能替她凈化煞氣,永保無患。」
大殿立時陷入沉寂,兩位仙尊皆動容。
鏡心之術,天地無魔,是極天之法中最頂層,也是最仁慈的術法,它不似尋常術法以「殺」為主,惟有一個「度」字,凈其心煞,無煞之魔,盡可以再世成人甚至修成仙道,那才是真真正正的魔滅之術。可惜,就連創出它的上古天神都未修成過。即便是南華天尊,也只能勉強以極天之法中的「寂滅」斬除魔尊逆輪,最終同歸於盡。
閔雲中回神,冷笑一聲:「照你的意思,要等到你修成鏡心術,不知是何年何月?」
「兩百年,」洛音凡道,「只需兩百年,兩百年後,我若還未修成鏡心之術,她便任由你們處置。」
這個自負的師弟,虞度再次苦笑。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法子最穩當,其實這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總不能真無緣無故下手殺一個小孩,畢竟洛音凡傳授的是最粗淺的洗易筋骨的法子,頂多助她脫胎換骨,要用來駕御仙術作法攻擊遠遠不夠,如無意外,留個幾百年也不至成大害。
話都說到這份上,閔雲中便不再堅持:「也罷,這回就依你。」停了停,他又正色叮囑:「暫且留著她,但你也不可掉以輕心,中途一旦生變,無須手軟,以免貽禍。」
洛音凡道:「自然。」
閔雲中點點頭,面色已經和緩。
虞度忽然道:「那孩子確實令人不放心,倒叫我想起一件事,前日行玄師弟說她命相古怪,似與我南華派大有牽連,繼續留在南華恐怕不妥。」
洛音凡愣了下,道:「師兄的意思?」
虞度道:「天生煞氣,我只擔心九幽魔宮發現她,雖說外人混上南華山不容易,紫竹峰亦很安全,但你畢竟事務繁雜,又時常外出,總有留意不到之處,我原打算將她冰封囚禁於昆崙山底,待他日你修成鏡心術再……」
話未說完,洛音凡已斷然道:「不行。」
閔雲中忍不住道:「掌教也是為了確保無患,我看這法子再妥當不過,音凡,你怎的如此固執?」
洛音凡面色亦不太好:「她既是我的徒弟,是走是留應由我處置,如今未有過錯,怎能受此重罰,將一個無辜的孩子封凍百年?」
虞度早已料到他會這麼說:「我的意思,如此對待一孩童,的確不妥,不如試試合你我三人之力封住她一半煞氣,再找個尋常人家安頓,只傳些長生養身之術與她修習,如此,既可令她不入輪迴,你也能多分點心修鍊鏡心術,魔族更不易發現,豈不好?」
在南華到底太引人注目,隱匿在民間,的確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洛音凡遲疑,正要說什麼,忽然轉臉看殿門:「重兒?」
半晌,一個小小的輕盈的身影從門外進來,臉色有點白。
虞度與閔雲中也早已察覺,互視一眼,閔雲中依舊面無表情,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虞度則輕輕咳嗽兩聲,端起茶杯作勢喝茶。
見重紫滿臉汗水,洛音凡拉過她:「何事匆忙?」
唯一可信任的人就是師父,重紫本是想告訴他天魔令的事,可是剛剛回到重華宮,就聽見掌教與師父說話,紫竹峰上太清靜,虞度那番話聲音本不大,她卻很遠就聽得清楚,猶如晴空霹靂,兩年的努力,以為能被他們接受了,原來他們還是想把她從師父身邊趕走!
心裡恐慌更甚,重紫緊緊抓著那隻手,望望他,又乞求地望著虞度。
洛音凡看著那雙不安的大眼睛,沉默。
身為掌教,卻要徇私.處置一個無辜的弟子,方才不曾留意,讓當事人聽見,虞度未免有些尷尬,再看師弟那神情,知道事情再說下去也無希望,不由暗暗嘆氣,移開話題:「此事再議,我與師叔前來,其實是為了下個月青華卓宮主仙壽之事。」
他既主動讓步,洛音凡也鬆了口氣:「我會留意。」
虞度一笑:「這次便由師弟代南華走一趟,一則與卓宮主賀壽,二來,他們又拿住了宮可然,交到青華宮,此事十分棘手,卓宮主亦很為難。」
洛音凡道:「萬劫固然作惡多端,但如此要挾於他,不妥。」
虞度已將心思放到正事上:「畢竟有三千血債,魂飛魄散,他們這樣也不難理解,若非打聽不到萬劫之地所在,斷不會出此下策,萬劫這次或許會混進去救人,是難得的機會,卓宮主自會全力相助,師弟如能藉機從他手中奪回魔劍,則是萬幸,再則須安撫宮可然,恐怕他們奈何不了萬劫,一時心急傷她,總不能叫人說我們仙門傷及無辜。」
洛音凡道:「師兄放心。」
虞度道:「九幽魔宮也在打魔劍的主意,我只擔心魔尊九幽會插手,師弟凡事謹慎,萬劫雖厲害,終有顧忌,此人卻野心勃勃詭計多端,就算我們奪不回魔劍,也絕不能讓它落入此人手中,否則後患無窮。」
洛音凡點頭不語。
虞度莞爾:「想來你也明白,無須我多說,賀禮已經備下,明日便叫人先行送去,你幾時動身都可以。」
再說兩句,他與閔雲中便起身離去。
洛音凡送至階下,回身卻見重紫默默扶著門框,望著自己,一時生起惻隱之心,輕聲喚她:「重兒!」
那孩子沒再像往常那樣跑過來,反而往門後縮了縮。
洛音凡走過去。
「師父要趕我走?」小手緊緊抱住門。
洛音凡微微嘆息,俯下身,將她拉到面前,安慰:「只要你不做錯事,為師自然不會趕你走。」
她望著他許久,直到確認不是在說謊,眼底的驚恐之色才逐漸褪去,接著又迅速蒙上一層水霧,匯聚成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
只是個孩子,卻要無故受這麼多委屈,洛音凡心腸一軟,伸手抱起她。
重紫揉著眼睛哭道:「我不害人,我不會成魔的,師父不信我的話?」
洛音凡將她放到椅子上:「為師當然相信你。」
捨不得離開那懷抱,重紫賴著不肯放開他:「師父。」
看她滿臉淚痕,被抹得如同花貓一般,只剩兩隻紅紅的眼睛閃閃發光,洛音凡忍不住一笑。
重紫獃獃坐著,任那溫柔的手拂過面龐。
剎那間,滿臉淚痕消失,小臉又恢復白白凈凈的模樣,其上透著粉紅的光澤,如同初開的桃花瓣。
洛音凡倒沒覺得怎樣,自然而然縮回手:「下個月青華卓宮主仙壽,你也隨為師走一趟,去青華宮賀壽。」
重紫終究是小孩,聞言大喜,離開山下世界這麼久,她實在很想出去看看,何況天魔令的事令她很不安,有些不敢獨自留在山上。
「我們什麼時候走啊?」
「過兩日便動身。」
師父待她這麼好,當然不會趕她走的,可是他若知道天魔令的事……
重紫咬緊唇,打定主意死守這個秘密。
不論如何,她都不會成魔的,她要像師父和大哥那樣拯救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