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真,可好些了?」慈祥的聲音。
「好了好了,多謝師父關心。」林菲菲躲在妙妙後面,跟著他一步一步挪,生怕這位師父又要召出個女鬼來考驗自己。
最近受了刺激,夜裡連覺都睡不著,雖然妙妙說過元符宮不會有那些東西進來,但她還是夜裡不敢出門,走到哪裡都要叫上妙妙,好在二人房間相隔不遠。
「恩,才兩個月就能看見實體,」紫虛真人居然滿意地點點頭,「想不到你靈力進展如此快,果然好資質,實出為師意料之外。」
讚揚的話誰都愛聽,林菲菲聽得滿臉發光,不住地傻笑。
「所以今日起,為師要教你陰陽通靈術和基本的黃符法咒。」
「啊?」林菲菲僵住。
紫虛真人卻依然自顧自思索道:「恩,為師還有一套上清劍法,陰柔奇巧,正適合女子使用,也一併傳了你吧。」
「不不不了。」林菲菲終於反應過來,哭喪著臉,他不會要讓自己再去捉鬼看鬼吧,「師父,你還是教喵喵,啊不,教小師兄吧……我再多打打坐就行,熟悉熟悉……」
「不必,」紫虛真人果斷地一擺手,「你的靈力已足夠了,妙妙先出去,為師今日便傳你陰陽通靈術法咒。」
妙妙立刻同情地看了看林菲菲,耷拉著小腦袋出去了。
林菲菲失去了擋箭牌,立刻跑到紫虛真人面前扯著他的袖子不放:「師父,我不學好不好?那女鬼實在太太太……」
「修道之人如何會怕鬼?待為師教會你符咒,你便可以驅拿它們了,」紫虛真人說完,又走到桌邊,拿起桃木劍,「何況就算看不見,也難保你身邊就沒有……」
林菲菲立刻警惕地望望四周。
紫虛真人咳嗽兩聲。
「元符宮自然沒有,但你總不能只在宮裡,我茅山道法名揚天下,學些基本護體驅邪之術總也無害,如何?」
見她略有動搖,紫虛真人又放下桃木劍,坐回蒲團上。
「陰陽通靈術是茅山派獨門法術,打坐冥想乃是提升靈力,而通靈術則是籍自身靈力洞悉一切,認清邪祟之物的實體,如此方能知己知彼,不至忙亂。」
他看看林菲菲。
「接下來你可要記清法門了。」
花了N多力氣,已到半夜,林菲菲終於將那些咒語竅門記了下來。
「可記好了?」
「大概……」林菲菲偷偷瞟了瞟他,對自己的記憶力有些心虛,「呃,也差不多了吧。」
「如此便好,」紫虛真人點點頭,「現在你便試試看,為師作法助你。」
「等等等……」林菲菲臉發白,「又要看?」
「不妨,它們不傷人,為師自然也不會讓它們害你。」紫虛真人說完便走到桌邊,又開始揮劍念起咒來。
林菲菲雖然害怕,也沒辦法,只好溜到他旁邊站定。
隨著符紙燒過,陰風吹進,燭火又搖擺起來,隱約好象有無數影子在暗處閃躲。
就看看,無所謂,師傅在旁邊呢……
林菲菲努力平靜下來。
她開始按照剛才學的辦法,閉目,屏除雜念,心神空靈,聚氣凝神於雙目,再微微半張開眼睛……
天哪!
她整個人石化!這次居然換了一個,不再是上次那女鬼。
一樣的白衣,一樣的長髮,一樣慘白的臉,唯一不同的是——舌頭吐出有一分米長!
「啊——!!!!」
睜開眼。
兩張臉。一張老的,一張小的,都笑眯眯地低頭看著她。
「我怎麼在這裡?」林菲菲揉揉眼睛。
窗外,陽光燦爛。
妙妙摸摸腦袋,看看師父,又看著她,吞吞吐吐道:「昨夜師妹你學陰陽通靈術昏過去了。」
「啊!」林菲菲立刻從蒲團上蹦了起來,瞬間,昨夜的記憶全部恢復,她一把拉住紫虛真人的袖子,哭喪著臉,「我再不要學那個大法了,死也不學了!」
正嚷著,一個聲音響起。
「小師妹不學什麼?」
林菲菲立刻放開紫虛真人,恢復了恭敬的模樣。
一個人走進門來。
五十來歲,面容清癯,下巴稀疏的幾根鬍鬚。
林菲菲是認識他的,他正是紫虛真人的大弟子,道號靈塵。她總覺得很有趣,大師兄明明和紫虛真人差不多大,卻站在那裡恭恭敬敬如晚輩一般。
「大師兄早啊。」她陪著笑。
「師妹早,」靈塵微微一笑,隨即向紫虛真人作揖行禮,「師父,昨日宮中上下又有人聽到叫聲,那女鬼只怕……」
林菲菲立刻滿臉通紅,尷尬地望向窗外。
紫虛真人哈哈笑了兩聲,看看林菲菲:「不妨,她只是宣洩心中怨氣,隔些時日便無事。」
說我是女鬼?
林菲菲咬牙怒視著二人。
「原來如此,」靈塵卻鬆了口氣,隨即他又看向林菲菲,不解她為什麼咬牙切齒,「小師妹你怎的了,臉色如此難看?」
從此,元符萬寧宮以及前後幾個道院,都能看到林菲菲成天白著張臉走來走去的影子,玉靜她們倒常常關心地問她是不是生病,要不要化個符消災。
而事實,只有她自己清楚。
兩三個月下來,她居然見到那些東西還是會暈,別人暈車暈血,她是暈鬼…不論她怎麼「苦口婆心」地勸說懇求,紫虛真人還是堅持「習慣就好」,隔個幾天就要將她叫去「考察」一次。
不過暈成習慣,她醒得也快,精神也沒那麼差了,暈鬼成了個形式。
冬意更濃。
這日,林菲菲一早起來,居然發現外面紛紛揚揚下起了雪。她立刻像發現新大陸一般興奮得直嚷嚷,然而其他弟子卻只是敷衍性地笑笑,因為下雪在那時候並不新鮮。
「喵喵,快,我們去看雪景。」
早上剛吃過飯,她就把妙妙拖到了宮外峰上的亭子里。
天空陰雲沉沉,數千數萬點雪花飛揚,隨著冷風,飄飄洒洒不知幾千里。枯枝上已經掛起了縷縷絨條,遠處松頂也有些些白色。
「好美啊!」林菲菲興奮得一把抱起妙妙,「喵喵你看,居然下雪了,下雪了啊!」
妙妙顯然非常不習慣這麼熱情的擁抱,掙扎了好半天才被她放下來,小臉全是不滿:「袍子都被你揉皺啦,我都見過好多次雪了,不好看。」
「不懂欣賞,」林菲菲白了他一眼,隨即轉過身繼續看雪,「哇——」
讚歎完畢,嘴巴卻合不攏了。
因為她看見一個人。
瀟瀟的寒風裡,飄零的雪花中,一個絕美的白袍女子走來。
冰雪中的世界,冰雪一般冷漠而高潔的人。看上去,她整個人似乎已經和天地間那紛紛的雪花融為了一體,相互陪伴,相互增色。
身後,兩個十三四歲的女道童捧著一張琴。
「哇,難怪這麼多男的想泡她……」林菲菲一邊讚歎,一邊拍著身邊妙妙的頭。
「泡她?」妙妙不懂。
「啊?」林菲菲終於發現自己在禍害兒童,「泡嘛,就是……泡茶,我是說,你那些師兄弟師侄兒人人都想給她泡茶喝。」
「是嗎,」妙妙還是聽得似懂非懂,「可妙清師姐不會喝別人泡的茶。」
「噓——」
林菲菲示意他閉嘴,正要迎上去打招呼。誰知那妙清一見這亭子有人,便停下腳步,冷冷看見是林菲菲,便轉身就往回走。
已經到了嘴邊的熱情話立刻被堵了回去,林菲菲呆了好半晌,才撇撇嘴:「拉倒,誰稀罕誰呢!」
嘀咕了幾句,她也沒有興緻再繼續賞雪了,二人便順著原路往回走。
遠遠的,那片松林又出現。
妙妙在前面飛快的走,他到底小孩子,被林菲菲拉出來半天早就不耐煩了。
林菲菲卻不由又莫名打了個寒顫,放慢了腳步。
遠遠望去,和往日所見也沒大變樣。松林依舊綠得發黑,只林梢上點綴著少許白雪,平添了幾分秀色,又顯得靜寂沉沉。
她暗暗好奇。
裡面的女鬼是誰?有什麼怨氣不能化解呢?那天的白色影子到底是不是她?
這段時間林菲菲沒事時倒也打聽過這些八卦,無奈派中年輕弟子也都是道聽途說的,而老輩的幾個弟子都不肯開口,看來是被警告過。
正在她邊走邊想時——
一道迅疾的白影掠過,無聲無息,如鬼魅般。
雖然是借著眼角餘光所見,但林菲菲還是很清楚那絕對不是幻覺,她嚇得立刻停住腳,定睛一看,卻又什麼都沒有。
並沒起風,四周一片沉寂,甚至連天上的雪都暫時停下了。
妙妙早已跑過前面不見。
這是誰?該不會又是那天那個……
林菲菲頭皮發麻。憑直覺她發現這次的白影有些不對勁,但最終還是恐懼戰勝了好奇,顧不得再想,只加快腳步往元符宮跑去。
回到宮中已是午飯時候。
齋堂中,玉靜挪到林菲菲身邊,滿臉失望:「聽說靈逸師叔不回來了呢。」
「哦,是嗎。」林菲菲漫不經心地挑起一根菜。
自進齋堂她就聽到那些俗家女弟子在失望地談論這事,但林菲菲顯然不大感興趣,她只顧想著剛才那詭異的白影。
「聽說師祖又派人稍信叫他辦事去了,」玉靜傷心得直嘆氣,「這次不回來,又要過一年才能看見他啦。」
然而半晌,她又露出幸災樂禍之色:「師叔不回來倒也省了清凈,不然有的人又要成天纏著他了。」
說著,她示意林菲菲朝門外看。
林菲菲順眼望去,愣住。
一個白袍身影出現在門外,從側面看去,那美麗的臉明顯地添了更多冷漠之色,沉沉如冰。
齋堂很多人都望著她,有愛慕,有同情,有幸災樂禍,但她卻似乎都沒看見,依然優雅而緩慢地走過門前,消失了。
林菲菲咬著筷子頭出起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