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前。靈逸依舊負手而立,一動不動,宛如身在畫中,妙清果然已不見。
「師兄!」林菲菲試探道,「師姐她走了?」
他看了看她,冰雪般的眼睛帶著不解。
不像吵過架的樣子啊?林菲菲滿臉疑惑和抱歉:「她不是誤會我和你……」
「怎樣。」冷漠的聲音。
怎樣?
敢情這對冰冷的人就這麼戀愛的!林菲菲差點暈過去。
「剛才師姐好象是誤會了吧?你們不是那個……就是……很好嗎,不是,我的意思是說,師姐很喜歡你,你也喜歡她,現在你失憶不記得她了,她卻記得你,萬一她誤會我們……」
還沒唐僧完,她忽然停住。
——靈逸已經轉過身,自顧自回房間去了。
「我……倒!」干瞪了好半天眼,她才回過神恨恨道,「我林菲菲好容易善心大發,YY的還不領情,若不是看你對我好,我才懶得管你們……」
房間,大木桶里,水氣騰騰上升。
椅子上,搭著一些衣物。
林菲菲泡在水中,用手往身上澆著水,心情倒真的輕鬆不少,中午補了會兒覺,面色也好了許多。
今夜第七天,希望引蛇出洞這招真能套出點什麼來吧。
她暗暗鼓氣,又撇撇嘴。
那個美女師姐也真是,有誤會就直接上門來解釋嘛,偏偏又愛吃悶醋,來不成我林菲菲還親自找你不成。
不滿地哼了一聲——姐姐我可沒那麼好心,你們倆就多求求那個月老吧!
正在此時。
門外,響起急急的敲門聲。
「林兄弟?」
林菲菲回過神:「是展大哥?啊等等……」
完了,門沒插上!
果然,展秋雨已經推門走了進來:「林兄弟,他們都……」話說了一半,他已經瞠目結舌,僵在那裡——椅子上,那些衣物……女人的抹胸?
兩秒的石化。
林菲菲終於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就要張口,哪知,一隻手忽然從旁邊伸過,驚天動地的嚎叫聲還未出世就被扼殺在喉嚨里。
緊接著,一個人影擋在了面前。
展秋雨也回過神,不由滿臉通紅,結結巴巴道:「林,林兄弟……你……」
「出去。」沒有感情的聲音。
展秋雨到底年輕,又是古代知書達禮的書生,緊張之下急忙轉身快步出去將門關上,居然忘了一件事——
裡面那人也是男人。
林菲菲嘴被捂住,只好使勁掙扎想掙脫那隻手,當然這是徒勞的,她還是發不出半點聲音,只得恨恨地瞪著他。
「不急,」懶懶的,「倘若要讓他們都知道,叫也不妨事。」
說完,他果然鬆開了手。
林菲菲還是雙眼冒火叫了出來,並且叫得很大聲——
「你這隻色狼,給我出去!!!」
楚穎苦笑:「你都是如此對待恩人么?」
「恩人?」林菲菲肺都要氣炸了,「我洗澡你怎麼會進來?色狼,眼睛給我閉上!」
「在下並沒看到什麼,」他側身站著,「何必著急。」
沒看到?
半晌。
「真的?」林菲菲懷疑地看著他,「那你怎麼來得這麼巧?」
「因為你運氣不太好,在下又偏偏倒霉,」他搖頭嘆氣,「說實話某人不信,莫非當真想要在下負責?」
「做夢!」她馬上瞪了他一眼,「就……信你這次,你可以出去了。」
他卻嘴角一翹。
「記得睡覺帶上,」一道紫符飄落在桌面,「睡好,莫要再和鬼一樣難看,或許那個有緣的師兄會喜歡。」
是因為送這個?早上自己只說了說昨晚的夢,想不到他……林菲菲紅著臉,看那綠衣人影緩步走到門邊。
不對,不對啊……
終於——
「等等!」她戰戰兢兢道,「你你你,你沒看怎麼會剛好捂住我的嘴?」
腳步停住。
「沒什麼好看,豈不和沒看差不多?」
懶懶地說完,他已經拉開門走了出去,剩下快吐血的林菲菲。
不行了!親愛的太上老君啊,你徒孫我很快就要上天來看望你老人家了!!!!
夜,燭光搖曳。
展秋雨果然除下了那道護身的紫符。其餘眾人則圍坐在桌邊,林菲菲的「天地陰陽渾元陣」終於沒丟臉,是楚穎提議讓她布的,這陣類似結界,人在其中冥間鬼物便難以查覺。
眾人並不緊張,只靜待「蛇」出。
展秋雨到底是世家公子,不小心看了林菲菲沐浴頗覺失禮,有些不敢與她對視。反倒是林菲菲,兇狠地瞪著某人,而那個人卻若無其事地品茶,對這兩道殺人的目光視若不見。
色狼就是不一樣!
她氣結。
展夫人似乎想起了什麼,笑問道:「早起不是來了位程姑娘么?為何不見?」
吃醋都來不急,哪有心情來哦!林菲菲暗道。
楚穎微微一抿嘴:「她不喜熱鬧,何況又不甚懂,無妨。」
展夫人點頭不語。
「戌時快過了吧,它怎麼還不來?」林菲菲終於敲起桌子,鬱悶不已,「難道它知道我們在等它?」
瘋和尚那張俊臉在燭光中更顯風趣,聲音卻還是老實得很:「看來今夜不會來了,奇怪,不知它到底躲在何處?」
沉默。
展夫人忽然嘆了口氣。
「不想它竟如此厲害,可比當年蘭陵蘇家的事情了。」
想不到她提起這事,眾人都愣住。靈逸目光一閃,楚穎卻端起茶杯喝了口,只有林菲菲與展秋雨五娘三個人還茫然不解。
林菲菲好奇:「蘇家?」
「林公子自是不知,」展夫人微笑,「時已二十幾年,只怕那時你還未出世。當年賤妾還在閨中,與那蘇家三姑娘乃是閨中密友……」
楚穎忽然打斷她的話:「展夫人是蘭陵人?」
展夫人微笑點頭:「正是,當年老爺出任在蘭陵,賤妾是後來才跟著老爺回金陵的。」
林菲菲卻急著聽故事:「後來呢?」
「後來,」她嘆了口氣,「蘇姑娘竟為一棵蘭花喪了性命。」
「蘭花?」林菲菲驚訝地看了看瘋和尚,「就是素心蘭成精那件事?」
長而濃密的睫毛下,那雙半眯著的、冰雪般的眼睛裡,泛起一絲奇異的光彩,瞬間又滑落不見。
展夫人點點頭:「林公子也知曉?」
「不知道,」林菲菲忙搖頭,「到底怎麼回事?」
見她好奇,展夫人笑道:「左是無事,講個閑話兒聽也好。」
想了想。
「我雖與蘇三姑娘交好,卻不大清楚蘇家之事,只知蘇姑娘平生最愛蘭花,那年出遊不知從哪裡弄來棵素心蘭,愛如珍寶種在房中,哪知那蘭花竟已成了精。」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
「待得蘇姑娘十七歲,蘇老爺要為她擇婿,蘇姑娘執意不從,接下來兩個月竟茶飯不思消瘦下去,蘇老爺奇怪,後來有些會法術的大師路過,這才知道是那蘭花成精迷惑了她,蘇老爺四處請人降它,哪知那蘭花精著實厲害,幾十位大師與道長皆為此喪了命,後來龍泉寺的高僧普覺大師雲遊路過,才將它連根毀去,蘇姑娘卻還是早早夭折了,可惜!」
說到這裡,她黯然。
眾人不語。
半晌,林菲菲納悶:「聊齋上不是常說愛花成痴,那花就變人來報答嗎,蘇姑娘那麼喜歡蘭花,它怎麼還要害她!」
楚穎定定地看著她,神色複雜。
倒是瘋和尚笑嘻嘻道:「蘭花乃花中清貴者,並不似桃花杏花之流,倒也未必會隨意迷惑人害人性命。」
展夫人見他們都是後生小輩,也不介意,笑道:「有些道理,當初蘇姑娘病了,賤妾去探過一次,她竟還十分喜歡那蘭花。」
林菲菲驚訝:「難道它們互相喜歡?」
這可真是現成的聊齋故事啊!想想她又不解:「那不是很好嗎,怎麼蘇姑娘又死了,真是蘭花精害了她?」
瘋和尚合十道:「人妖豈能擅自結合,只怕是受天譴。」
「天譴?」林菲菲愣住,「只要互相喜歡,那不就成了?」
茅山上並未有人提起這些道理,想來是人們都把異類看得醜惡古怪,所以都認為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吧。
冰雪般的眼睛掠起複雜之色。
「人人皆知的道理啊小道長,」瘋和尚笑嘻嘻道,「人妖異類,天理難容,那素心蘭擅自與人結合,不但自己灰飛煙滅,害得蘇姑娘也跟著喪了性命。」
「好象有時候是要譴的,」林菲菲看過聊齋白娘子之類的電視劇,撇撇嘴,高談闊論起來,「它又沒殺人放火,這個戀愛本來就是自由的嘛,兩個人的事,他們一個人一個妖相愛,啊?多難得!簡直就是衝破俗世的概念,驚天動地轟轟烈烈愛一場,天居然還不感動,真是過分!」
見她羅嗦出這麼長一串話,還什麼「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眾人都愣住,展夫人與五娘「撲哧」笑了出來,靈逸那半眯著的眼睛竟也破天荒睜大了些。
楚穎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不發一言。
展夫人好容易忍住正要說話,卻見一個僕人走進來。
那僕人手上托著個碩大的盤子,上面是些酒菜。
「夫人,酒菜已齊備。」
展夫人點點頭,酒菜便一一從盤子里轉到了桌上。
「看樣子它不敢來了,夜長,隨便吃些。」她慈祥地笑了笑,那笑容竟讓林菲菲想到了很久不見的媽媽。
眾人略客氣了下。
雖然是夜間點心,卻做得十分精緻。林菲菲早已餓了,夾起塊魚就要吃,誰知,坐在旁邊的靈逸目光一閃,伸手攔住了她。
「不要吃。」冷冷的。
眾人愣住。
他卻不再說話了。
楚穎與瘋和尚對視一眼,立刻,一隻手掌凌空在這些菜上拂過,半晌,他微微一抿嘴,放下筷子:「有毒。」
林菲菲感激地看向靈逸,卻見他也正看著自己。那冰雪般的眼睛依舊閑閑地躺在睫毛里,然而,目光竟已憑空少了幾分冷漠。
想到這個連笑都不會的人跟到這裡來,只為保護自己,她有些黯然。
展秋雨白了臉,五娘也是滿臉恐懼與不信。
片刻。
展夫人顫聲道:「怎麼會……」
見她不信,楚穎皺了皺眉,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支銀制的、十分精緻、看上去價格不菲的女人髮釵。
隨身都帶著這些東西,果然是色狼!
林菲菲撇撇嘴。
楚穎卻彷彿明白她心裡想什麼似的,目中又透出有趣之色,他並不言語,只將那髮釵往湯中插去。
果然,釵尖泛黑。
沉默半晌。
展夫人到底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她忽然站起來,厲聲喝道:「狐狸何在!」
(其實在清代蒲的《聊齋志異》之前,古時候普遍觀點是將鬼怪看作邪惡的,而聊齋卻展示了一群人性化的鬼怪,因此深受人們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