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潔一手扯著短裙,好在她一向活潑,衣服裙子都還挺寬大,加上那小鹿似的長腿有短跑天賦,竟然一下就拉開了距離。
後面四個人大叫著追上來,街旁行人都抱頭躲避。
完了,自己肚子空空,跑下去遲早給累死!
一抬眼看到會賓酒樓,張潔立即衝進去……
衝進來才發現,這麼大酒樓,除了櫃檯居然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來不及退出去了!
她撒腿就往樓上跑,不顧掌柜連聲的叫。
找個地方躲起來,不然小命就完啦。張潔跑上樓,四周張望,突然眼光一亮——哇,救星!
漂亮的單鳳眼,溫和自信的笑容。
那不是上午見到的兩個人嗎?
「哈哈,真是出門遇貴人!」她大喜,向二人一擺手,立刻鑽進了他們的桌子底下。
樓上是雅座,長長的桌布幾乎直垂到地。
她還不放心,探出頭向鄭少凡道:「幫幫忙啊,千萬別說。」
說完又縮回桌子底下。
這一系列的動作出乎鄭少凡意料之外,看來她不願麻煩自己二人,只是想躲躲。
鄭少凡忍住笑,向柳飛一點頭。
「娘的,人呢?」鬍子惡聲惡氣的聲音。
四周的客人都嚇了一跳,立刻轉頭作出事不關己的模樣——誰願意惹麻煩。
只有鄭少凡和柳飛面色不變,一個依然瀟洒和氣,一個仍舊作「酷」。
桌下的張潔一哆嗦。
老天保佑,不要被發現……
鄭少凡漂亮的眼睛一眯,嘴角微微翹起,似乎發現了她的害怕。
「明明看到她跑上來的,那小子……跑得還真快。」有人呼呼喘氣。
小子?一定是那身衣衫惹的。
鄭少凡暗暗好笑。
一聲很輕的咳嗽從臨窗的桌下傳來,雖然很輕,可是由於四周的安靜,還是很清晰。
桌下的張潔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關鍵時刻居然咳嗽!
「小子,乖乖地出來,等你老子動手就沒那麼好運氣了。」鬍子獰笑。
張潔整個兒趴在地上,心裡直祈禱:但願他說的別是自己……
「你們兩個,讓!」估計這話是對著鄭少凡和柳飛說的。
半晌,鄭少凡溫和的聲音響起。
「此座乃在下先到,兄台可要屈駕共用?」
看來他發現了,張潔心中發涼,卻見鄭少凡言語護著自己,不由感激萬分。
鬍子顯然沒這麼好耐性:「共個屁,再不起來老子親自動手了。」
鄭少凡只微笑不語。
張潔不由為鄭少凡擔憂起來,他一個文弱公子打架肯定吃虧。柳飛雖有武功,但想想他的臉色……
她掀開桌布,正要出去——
一聲慘叫。
跟本沒人看清楚怎麼回事,鬍子竟已滿臉是血,痛苦的倒在地上。
「還沒有人能讓我起來。」柳飛冷冷地說。
那三人嚇慌了,扶起他就往樓下跑,四周客人早已不知不覺走了大半。
張潔張大嘴巴,愣在桌子底下……
「沒事了,姑娘。」鄭少凡溫和的喚道,「出來吧。」
半天沒動靜。
「姑娘?」
鄭少凡有些驚訝,俯身一看,張潔那副如小狗般趴在地上張大嘴巴的模樣兒便印入眼帘。
他強忍笑意,喚道:「姑娘?」
「啊?」張潔這才回過神,朝他尷尬地笑笑,立刻鑽出來往旁邊空座上一座。
「姑娘沒事吧?」語氣帶笑。
「沒事沒事,」她兩眼放光,滿臉敬佩與興奮的望著柳飛,「嚇得我快歇了,你好厲害啊!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真正的武功呢,大開眼界,哈哈。」
柳飛仍然冷冷的,看也不看她。
快歇了?鄭少凡立刻又明白過來,他覺得越來越有趣了,見這點武功就大呼小叫,想必她沒見過江湖中人吧。
張潔卻立刻又轉向鄭少凡,到底是因為他的面子柳飛才出手的吧?她見鄭少凡舉止優雅言語溫和,便文縐縐的問道:
「公子貴姓?」
鄭少凡聞言略有些驚訝,她上午跟蹤他半天居然不知道他是誰?看她的表情又不似有假,難道她說的是真的?
「在下鄭少凡。」
「鄭少凡,」她念了一遍,「你好。」
這女子果然是番幫之人吧,絲毫不懂中原禮數,出口便直呼自己名諱居然還說「你好」!
他微微一笑:「姑娘如何稱呼?」
「我叫張潔。」
說她不是江湖中人吧,這毫無顧忌將閨名告訴外人的行為又頗有江湖兒女之風,說她是江湖中人呢,卻又無絲毫武功。
張潔卻不知道,她問完人面對著一桌菜,突然發現自己很餓。
哇,真香。
她皺了皺小臉,露出嚮往的神色,卻沒想這一切全看在鄭少凡的眼裡。
這丫頭是餓了。
鄭少凡忍住笑:「張姑娘若不嫌棄一處用如何?」
張潔眼睛一亮,急忙點了點頭。
看她狼吞虎咽的吃相頗為狼狽,實在不像名門深閨之女。鄭少凡露出有趣之色,柳飛也難得地移過目光看著她。
「天色已晚,張姑娘儘早回去的好。」
「回去?」她一愣,隨即黯然,「我回不去了。」
原來她迷路了!
鄭少凡微笑:「放心,稍後在下叫人送姑娘回去。」
「啊?」她嚇了一跳,搖搖頭,「沒用的,我回不去。」
天知道怎麼回去,倘若再下場暴雨,或許能回吧?或者永遠都……
想到這裡,神色更黯淡。
「很遠?」見她如此悲觀,鄭少凡笑了:「不知姑娘家住何處?又為何隻身來到此地?」她面上並無風塵之色,不似遠路而來,當然這句話他沒問。
聞言張潔卻不知怎麼回答了。說自己是幾百年以後的人跑到古代,傻子都會慶幸有了接班人。
她腦瓜子一轉,打定主意。
「是這樣的,我本是大清國人,前日游湖時忽然昏迷,醒來就莫名其妙到了這裡,然後就遇上你們了。」悲哀的神情倒也有七八分真切。
她越說越佩服自己的想像力:「連我都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這句話卻是真的。
「大清國?在下倒未曾聽過……」鄭少凡皺了皺眉,看看柳飛。
縱是番幫也沒聽過這麼一個地方。
柳飛不言,只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她。
你們當然不知道了,幾百年以後才有大清朝。張潔忽然覺得好玩極了,她立刻低下頭,這可不是笑的時候。
鄭少凡眉頭一皺:「姑娘並非中原人氏?」
並非中原?
張潔暗笑,無奈的嘆口氣:「是啊,我的家在那裡。」
她心想:這可是說的真話,我家確實在中國,只是換了個朝代。為了不露出破綻,自然就要挑個宋朝人不知道的朝代來介紹了,於是她乾脆就順口編了個「大清國」。
好在鄭少凡並不追究,她鬆了口氣。
嘿,自己還很有編故事的天賦。
「如此說來,張姑娘似乎是遭人暗算……」鄭少凡看了看面露懷疑之色的柳飛,「姑娘此地有親戚?」
「親戚?」張潔一呆,「沒有……」
她想到慈祥的外婆,垂下眼帘。
且不說她一臉黯然實在出自真情,就算她是姦細,以鄭少凡平日的行事作風也不會和她計較的,只因江湖人人都知道——當今武林盟主鄭少凡手上幾乎沒傷過人命。
鄭少凡皺起眉頭。
如果她說的是真話,這樣一個美麗女子孤身來此,又無絲毫武功,只怕有些危險。
見張潔還是難過,他安慰道:「姑娘不必過於擔心,令尊令堂想必不久會尋來。」
「令尊?」她倒不是不知道,只是沒反應過來。
「就是……姑娘的父親。」鄭少凡更認定她是番幫之人了。
「父親?」她緩緩停下筷子,喃喃道:「我沒有父親……我從小爸爸媽媽就不在了。」
爸爸媽媽想必就是父母吧?鄭少凡愣住,想她小小年紀竟無父母依靠,實在可憐,忙愧疚道:「在下失言了。」
柳飛也抬眼看看鄭少凡,他卻是想起自己當年父母雙亡流落街頭的時候了,幸好遇上鄭老爺,也就是鄭少凡之父。
沉默了一陣。
「那——張姑娘有何打算?」
張潔眼睛立刻蒙上層水霧:「……我不知道。」
鄭少凡默然。
柳飛亦是一驚,看著她。
見柳飛望著自己,想到他不友好的態度,必定是以為自己賴上他們了吧?
張潔低頭喃喃道:「我不會再麻煩你們的,我這就走。」
鄭少凡微微笑了:「想必張姑娘誤會,我等當時有急事才……」
張潔並不是喜歡給別人添麻煩的人,他們既然有急事,自己更不能賴著了。
「謝謝你們請我吃飯,」她打斷他的話,站起來,「我會有辦法的。」
見她忽然如此,鄭少凡看看柳飛,卻也不好出言挽留,畢竟人家是個年輕的大姑娘。
他皺眉露出擔憂之色:「姑娘一人在外……」
陌生的地方竟也有人關心自己,張潔心中一暖,鼻子發酸:「謝謝大哥關心,我沒事的。」
說完她勉強沖他一笑,還調皮的眨了下眼睛,轉身走下樓。
看著她的背影,鄭少凡搖頭苦笑。
柳飛依舊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