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著他的手,張潔還是挺開心,至少他主動願意帶她去。
想想那個夥計早上送水來吃驚的情景,眼睛那麼大,嘴巴那麼大,哈哈。
一位清秀小公子突然變了個美女!
夥計正在向同伴「宣傳」。
今天她穿的是前日洛陽買的白色女裝。黑得發亮的長髮披散在白色的衣衫上,絲絲分明,隨著步履飛揚。
鄭少凡依然一襲白衣,神色瀟洒,儼然一富家公子。他臉上帶著溫和動人的笑,帶著她在街上緩緩而行。
路人頻頻注目,儼然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小夫妻……
鄭少凡初覺不妥,見她並不注意,東張西望,心下反倒釋然了。
終於,來到一扇不大的院門前,上面一副精緻的匾牌,赫然寫著:聞琴軒。
難怪說「親降聞琴」,原來叫聞琴軒。
張潔這麼想。
正在此時,緊閉的門開了,出來一個清秀的侍女。
「來的可是鄭公子?我家姑娘有請。」。
那侍女領著二人順游廊緩緩行進。
小小一扇門似乎把這裡與外面的紅塵喧囂隔絕了,別有天地。
小小的池塘,蔥蔥的柳樹,偶爾傳來蟬鳴鳥鳴。幾處樹葉間,隱隱露出硃紅色的房檐。
張潔邊走邊看得入迷。
那位盼兒姑娘也一定不俗吧。
她心裡又泛起一絲苦澀,拉住鄭少凡的手不覺緊了緊。
鄭少凡看看她,一抹微笑在唇邊蕩漾開。
丫鬟帶著他們走到一扇月牙門前,恭敬的欠身退去。
原來這才是園子。
張潔暗嘆自己沒見過世面,吐吐舌頭,不想這個幼稚的動作又被鄭少凡攬入眼中。
隱隱有琴聲傳來,淙淙如流水……
入園是一條幽幽的石徑,兩旁不知有幾百株芍藥靜靜綻放。
盡處竟是一個無比碩大的池塘,大得像個小湖。水光映出天上的雲層,陽光微微蕩漾,更顯愜意。
池邊煙柳蔥蘢,淺水上浮著晶瑩的蓮花。
池中竟有一小島,島上一亭,亭外點綴著兩顆柳樹,如詩如畫。
琴聲正是從島上亭中傳出,亭上垂著紗幔,隱隱有一窈窕的女子在撫琴……
張潔被這一切驚住,她揉揉眼,以為自己到了仙境。
「鄭公子為何還不上來。」
聲音不大,夾在琴聲中卻清晰無比,柔美如春風,清媚似美酒,聞之令人酥倒。
鄭少凡笑道:「承關姑娘美意,在下恭敬不如從命了。」
他拉了拉一旁著迷的張潔,暗暗好笑:自己倒沒事,這丫頭反倒比男人還著迷。
張潔清醒過來,赧然一笑,小心地放低聲音:「這……怎麼過去啊。」
鄭少凡略一遲疑便伸手攬住她的腰,似仙鶴般掠上了小島。
哇,自己在飛啊!張潔不可思議的回頭望望水面。
微風掀動幔帳,她發現這亭子竟然比兩間房還要大。
琴聲依舊。
張潔好奇又緊張,抓住鄭少凡的手不放。
鄭少凡含笑掀開幔帳,帶她走了進去……
一個荷葉般的仙子席地而坐,纖纖指下流出琴韻。
長眉淡如秋雲,美目明如皓月。
寬大的翠綠長袍更襯得她肌膚晶瑩如玉,高聳如雲的髮髻上僅有一隻白玉釵。
張潔默默鬆開了握著鄭少凡的手。
鄭少凡鳳目微微一惑,隨即嘴角勾起,伸手又拉著她走到一邊小几旁坐下。
几上一盞茶。
看來她並不想請自己來啊。張潔一撇嘴……
琴聲嘎然而止。
那盼兒盈盈抬首,美目流轉,掃過張潔,閃過一絲不悅,卻又冷淡的移開。
她向鄭少凡露齒一笑,並不起身:「妾身怠慢鄭公子了,此曲還可入耳么?」
「豈敢。」鄭少凡含笑微一欠首,「關姑娘琴藝天下皆知,鄭某豈敢多論。」
「盼兒卻只想聽鄭公子的高論。」關盼兒斜視他一眼,更掠起無限風情。
看她與鄭少凡一來一去,把自己當空氣了。張潔鬱悶的想。
鄭少凡頗有深意笑道:「盼兒姑娘一曲已然攝人心魂,在下豈敢再論。」
關盼兒巧笑如春花燦爛:「既如此,鄭公子可願屈駕為盼兒雅奏一曲?」她瞟了一眼旁邊的張潔,嫣然道,「妾身願為公子舞。」
鄭少凡並不遲疑,含笑起身:「在下獻醜了。」
一曲大方平和的曲子蕩漾開來,錚錚帶著傲氣,竟赫然是一曲《梅花三弄》。
張潔一樂,舅舅是音樂系教授,十大名曲自己睡覺也能聽出來,何況她還在晚會上跳過據此曲改編的古典舞呢。
鄭少凡雖然彈的與現代略有出入,卻還是很容易分辨。
關盼兒已在鄭少凡身邊翩翩起舞。舞姿在現代眼光中看來雖不算高手,一顰一笑卻是嫵媚萬般。
鄭少凡面色從容,一襲白衣席地,宛如畫中琴師。
他見張潔目有笑意,心裡驚訝:這丫頭還會聽琴?。
一曲畢。
鄭少凡笑道:「獻拙了。」
他見張潔對自己搖頭,便帶著笑意回了一束詢問的目光。
「想不到今天能聽到《梅花三弄》」,張潔開心,「我好久沒有聽到了呢。」
她果然知道。
關盼兒神色一冷,隨即用嫵媚不解的眼光看著鄭少凡。
鄭少凡笑道:「這是,呃,小妹。」
關盼兒似乎頗為不悅:「原來妹妹也通音律,」她眨眨眼,突然綻開嫵媚的笑容,「如此請妹妹賜教一曲如何?」
這文縐縐的話張潔倒明白了,是請自己彈琴呢。
她慌忙擺手:「我聽聽還可以,不會彈的。」
關盼兒笑得更甜:「既是鄭公子之妹,豈有不通的?莫非……」她頓了頓,「妹妹不肯賞臉,嫌棄姐姐接待不周?」
在一個優秀的男人面前看別的女人丟臉,多數女人都是樂意的。
張潔一聽這話不對,連連搖頭:「不是啊,很周很周,可是——」她也發現關盼兒似在為難自己,不由無奈的攤手,「我確實不會彈。」
鄭少凡豈會不明白關盼兒的想法,可聽到那句「很周很周」又忍俊不禁,她說話真是有意思。
他開口道:「關姑娘見外,小妹實是不精此道,還望見諒。」
「鄭公子文才風流,妹妹卻不通琴藝,實在讓妾身難以置信。」關盼兒嫵媚一笑,眼中卻掠過一絲不屑。
看來她是存心讓自己出醜了,張潔不高興的想。
鄭少凡皺皺眉,正要說話。
「我雖不會彈琴,姐姐倘若不嫌棄,妹妹倒願舞上一段助興,如何?」怎麼也別丟了鄭少凡妹妹的面子!張潔心一橫,幾句文縐縐的話說得倒也像模像樣。
關盼兒略有些詫異的看看她,掩口輕輕一笑:「多謝妹妹。」
這丫頭雖然天真,卻也不是受了欺負不說的,想想上次她占江舞便宜的事,鄭少凡不由一笑。
但聽她要跳舞,鄭少凡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
「請鄭哥哥再彈一遍《梅花三弄》如何?」張潔故意把「鄭哥哥」三個字拖長,叫得親切無比。
這丫頭!
鄭少凡有些好笑,他略略低頭,一曲《梅花三弄》再次從指尖流出。
張潔舞蹈可是受過訓練的,琴聲一響便進入了狀態。
漸漸的,鄭少凡溫和的臉上滿是驚訝之色。
——衣袂翻翻,面前的可是她?
旋如清風,靜似白雲,
清而不冷,媚而不妖。
急速的旋轉,輕盈優雅,潔白的衣帶飄飄掠過眼前。正如那雪中一枝獨秀,卻又似江南花叢柳下穿梭的蝴蝶。
她哪裡像個番幫女子!
關盼兒臉色越來越難看,嫉妒之心女人向來難以避免,何況是她這樣優秀的女人。不想她自己一念之錯,倒讓張潔出了大大的風頭。
一曲終。
張潔見二人都無反應,心中鬱悶:莫非跳得不好?還是古人欣賞眼光和我們不一樣?
她呆站在那裡,不知道怎麼好。
過了半晌,關盼兒勉強笑道:「妹妹果然妙舞,姐姐自愧不如。」
她猶自不信,只愣愣的看著鄭少凡。
鄭少凡一笑,漂亮的單鳳眼緩緩眨了兩下,點點頭。
見他點頭,張潔立刻舒了口氣,開心地笑了。
不是黑夜,面前卻有一雙迷人的月牙……
看面前那彎彎的月牙只在一瞬間就變得圓圓的,鄭少凡也跟著開心起來。
馬車不緊不慢的走著,柳飛的傷好了不少,卻依舊不愛言語。
然而張潔自上車神色便不大自然,似乎做了什麼錯事。
「「嗨,那個,對不起啊。」
「怎麼了?」他無奈地挑眉,詫異她情緒變得這麼快。
她認真想了想:「剛才我那麼說話關姑娘是不是生氣了?你……」
鄭少凡笑了:「就這個?」
「是啊,」她抬頭看著他,「我是看她說你妹妹,才不客氣那麼說的。」
自己以後就住在鄭家莊,鄭少凡若真娶了關盼兒,日子可不好過。
想到他會娶關盼兒,她竟又莫名其妙難過起來。
「恩?」鄭少凡似笑非笑。
她輕輕問:「你不生氣?」又偷偷看他道,「呃,她不是你的……你的那個……朋友嗎?」
她想到哪兒去了!鄭少凡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
他抬手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胡說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