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水聲傳來。
居然是一處山泉從峭壁蜿蜒泄下,濺起無數白色水花。
真美!她走走停停,一邊欣賞讚嘆,不時還摸摸石徑兩旁的野花和樹榦。
這哪裡像什麼魔谷,簡直是人間仙境嘛!
時有人匆匆而過,一切井然有序,卻無一個人詢問她。
看來他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
張潔暗喜,索性大著膽子蹦蹦跳跳往前走,只顧順著小路走,早忘了來時的路。
前面豁然開朗。一片可納幾千人的空地出現在眼前,再往前便是峭壁。
已到山腳了吧?她想。
峭壁離地約七八丈高處,居然有大大小小的洞穴!其中略高的是一個巨大的洞穴,旁有幾個守衛,洞口旁赫然幾個黑紅色的大字——黑血谷。
那洞穴是幹什麼的,難道還有人在那裡面住?那麼高。
她只顧好奇的看,卻哪裡知道,此地乃黑血谷總堂,教主商量大事之處,閑雜人不可擅入。
再往上看。
離地十來丈處的峭壁上,居然有一個小平台,隱隱有人影。
哇,好高!
張潔仰起小臉,又驚訝又嚮往:在上面一定可盡覽整個山谷的美景。
身後一顆樹上,兩道寒星般的目光直視著她。
見她並非想逃,黑風反而來了興趣。
「想上去?」
張潔嚇了一跳,急忙回頭。
他什麼時候來的?在身後自己居然不知道,私自出來,這下被逮住了。
「對不起,我只是想出來走走,」她理虧的一笑,低頭懦懦道:「那個,真高。」
話未說完,人竟已在半空。
她嚇得臉一白,嬌呼著剛閉上眼,卻發現腳已落地。
兩個守衛的人見教主來了,立刻低頭道:「教——」
還未說出,黑風冷冷一聲截口道:「退下!」
「遵命!」二人立刻縱身躍下,竟然輕功不弱。
張潔睜開眼,離開那有力的手臂往腳下一看,立刻又驚叫一聲,抓著他的手蹲下。
他的手冰冷。
黑風一愣,他的女人眾多,卻還沒有女子敢這般握他的手。
她的手很小,很細膩,還很溫暖。
「怎麼?」他不習慣,想抽出手來。
張潔卻白著臉,乾脆兩隻手死死抓住不放:「別放手啊!好高,我若掉下去一定拉你墊背。」
見她說出這沒心沒肺的話,黑風又好氣又好笑。
許久,他伸出另一隻手,緩緩將她的小手握住:「起來看,我拉著你就是。」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將她的兩隻手都握住。
她放心的緩緩站起來,身子仍不由往他後面縮了縮。
她有些詫異自己和他在一起總是很安心,一邊想一邊向腳下看去,眼睛立刻瞪圓了。
「哇,真高,真美!」
這裡竟四面環山,時近八月,林木蔥蘢。
隱隱樓台,靜靜夕陽,幾線炊煙,幾處池塘。
儼然一派和諧安寧之象。
「嗨,真不像……」她獃獃自語。
「恩?」黑風轉頭。
「呃,這裡這麼美,怎麼就叫它黑血谷呢,真是不像。」
「美的地方未必安全,」他冷嗤一聲,「那就讓鄭少凡試試能不能從這裡帶走你。」
啊?她露出不信的神色。
看起來這麼美的山谷,難道真那麼可怕?
她哪裡知道,山谷里隨時隨地都有暗哨有陷阱,樹梢,山石,甚至池塘。方才若非他在,自己豈能一路暢行無阻來到這裡?
天色漸暗,一黑一白兩個人影呈偎依狀立於峭壁之上。
一個英武挺拔,一個窈窕纖細。
手緊緊握在一起。
山風呼呼刮過,二人的衣袂、頭髮在風中飛揚,飄舞,如畫一般。
然而,山谷中一處隱秘的小樓上,兩道怨恨的鋒利無比的目光遠遠射向他們。
「阿嚏!」
有點冷。她這才發現自己和他的姿勢很曖昧,立刻低頭欲從他手上抽出手來,臉上發燙。
聽她打了個噴嚏,面具上目光一閃:「不早了,回去吧」。
見她慌張低頭欲抽手的神態,不由唇邊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都這麼半天了現在才知道害羞?
順勢放開手,一摟她的纖腰,躍下。
「以後不要隨便亂走。」淡淡的。
「可是,我一個人很悶啊。」她委屈的說。
黑風停下腳步,並不回頭。
「我可以陪你出去。」
「好啊好啊!」又開心起來,「那你住哪兒?」
黑風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雖然習慣了他的冷漠,她還是有些喪氣,不過立刻又展顏——比起剛見面時他可溫和多了。
唉,真希望他能多笑笑啊。
她心裡微微一疼。
他是好大哥,而且對自己又這麼好,真該多關心他。
湖邊,小樓,白衣翩翩。
一雙細長的單鳳眼含愁凝眺,水天之際,一朵烏雲冉冉飛來。
「少主,何時動身?」
白衣人影沉默半晌,緩緩搖頭:「他們早有防備,故意放出風聲。」
半日。
「小潔她——」
「只要我不動,她不會有事的,」自己何嘗不想早些救她,「若此時前去,不但救不了她,反而……」
只怕黑風會對她不利。
他沒有說出來。
已是八月,天氣漸涼,不覺來黑血谷已近兩個月了。
他跟關盼兒在一起,忘記我了嗎?
雖然不想他冒險來,張潔心裡卻還是一陣心痛。
她立刻又感到愧疚:他是那樣的人嗎!自己竟然這麼想,夠卑鄙。
「盟主?那不過是別人送的稱號,在你面前,我就做個無名的人好了。」
她想起那夜他說的話,心裡無比甜蜜,卻又一陣惆悵:這話再正常不過,胡思亂想些什麼,他怎麼會……
如今竟有了小女兒的心思,內心矛盾無比。
她鬱悶的趴窗上,看著池上的殘荷葉。
「妹妹想什麼呢?」
青衣溫柔的聲音。
「青衣姐姐!」張潔嚇了一跳,見到她立刻站起來,眉開眼笑。
「姐姐回來了?」她朝青衣身後看了看,有些失望,「呃,黑風哥哥呢?他怎麼沒來?」
青衣微愣,眉宇間憂鬱更濃,卻掩口一笑:「妹妹想他了?」
張潔臉紅了。
「哪有,他上次說帶我出去玩。可我這麼多天連他人影都見不到。」
說完不滿的望望門。
「他——」青衣猶豫了一下。
見她這般神態,張潔立刻緊張的問:「他怎麼了?」
「他沒事,」青衣看了看她,「他只是不想人打攪而已。」
「啊,他怎麼了?」張潔疑惑,好好的又怎麼了。
「這……姐姐也不知道,他吩咐過,沒人敢去。」
「這十來天都沒人去看嗎?」
青衣不回答,算是默認。
「姐姐,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她想起當初他對自己受傷毫不關心的情形,不由擔心——他那麼不愛惜自己,是不是出事了?
青衣搖搖頭,誰敢擅自作主。
張潔見她這樣,更認定有事,央求起她來。
他對自己這麼好,怎麼能不關心呢。
青衣輕輕嘆了口氣。
江湖中不知有多少人罵他心狠手辣冷酷無情。
但她知道,他絕非真正無情之人,他對她雖然也很嚴厲,並不很親近。她明白,這只是因為他相信她,也不想傷害她。
女人,他只是當作練功療傷之物。
他的女人不知多少,只是自紫雲夫人來後,仗著姿色對其他那些進行陷害排擠,是以如今活著剩下來的不再那麼多,他倒也並不在意。
可如今,他卻對這個女子無比細心,雖然冷淡不改卻已是極其難得。那日見他二人在望風台偎依的情景——
她心中微痛,生平第一次自己拿起主意:教主只不讓她隨便帶人去,這女子若是「自己尋去的」,縱然要怪,自己的罪也不至怎樣重。
只是,倘若教主怪罪起這女子,擅自闖入禁地的下場——青衣略一哆嗦,見她美麗可愛心無城府,有些不忍心。
張潔哪裡知道她內心的想法,只道他必定出了事,見她猶豫就更認定了。
想到那孤寂的黑色身影,青衣心裡亦一陣痛——罷,就拿這女子的命賭一賭好了!
一個女人為了心愛之人,有時候任何犧牲都不會在乎的。
她有些虧心的轉過身去,不再面對張潔。
「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