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過後黑風便溫和不少,只是最近幾天他不知又忙什麼去了。
中秋不知不覺來臨。
池邊柳葉日漸凋殘,圓圓的月亮映在水中,旁邊襯著几絲雲彩。大地皚皚一片。
張潔站在柳樹下,望著水中的月亮發獃。
每逢佳節倍思親。
她真的開始想家了,而且生平第一次想得這麼厲害。慈祥卻有些嘮叨的外婆;表面斯文卻暗地跟她調皮的表哥;和氣的舅舅舅媽,他們怎麼樣了?自己失蹤了這麼久,他們該不會很傷心了吧?今夜他們吃月餅的時候會不會想到遠在幾百年前的她呢?
想到來古代,她又好笑又心酸,自己居然跑進了所謂的武俠世界,還遇上一大堆武林高手和好人:溫和含笑的鄭少凡,冷竣英武的黑風,酷酷的柳飛,開朗的江舞,還有溫柔的青衣姐姐,痴情的白雲深………
今夜他和誰一起過呢?關盼兒?那日他救了她……
張潔心情更差。她第一次喜歡上別人,再加上陌生的環境將她的自信摧毀得所剩無幾;而鄭少凡偏偏如此優秀,溫和而自信的神采足以使無數女子為之痴迷。
想到這些,她眼圈一紅——看來他真的忘記自己了。
各種說不清的滋味湧上她的心頭:若是能回現代就好了,至少能離開這裡,不用這麼難過。
想到現代中秋節的歡樂,她不由低低的唱起歌來。舅舅是音樂系教授,從小她就飽受熏陶喜歡唱歌跳舞,偶爾回家一大一小兩人還時常一個彈一個唱。
《月之故鄉》凄涼的曲調實在很合景。
張潔鼻子一酸,清亮的嗓音也黯淡起來,唱完已是兩行清淚。
背後,兩道寒星般的目光靜靜的注視著她。
「怎麼了?」熟悉的聲音,雖不溫和卻已少了很多冷漠。
她忙用袖子擦臉。
修長有力的手指輕輕抬起她的臉,替她拭去淚珠。
她愣住。
面具在月光下閃著銀光,她可以感覺到,面具後面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天上的星星,卻又親切如黑夜的燈光。
「黑風哥哥……」
她剛一叫出聲,淚又不停的流下來了——這個中秋節,至少還有人陪著自己。
「想家?」他不停的替她拭著淚,手心已然一片濕潤。
女人的眼淚果真這麼多嗎。他無奈地想。
她微微點頭:「我想外婆他們一定在吃月餅賞月了。」
他看著她不言語。
「小時候我跟表哥搶月餅吃,外婆罵表哥貪吃,表哥也吵著說她偏心,不過現在長大了每次中秋表哥都會給我買月餅。」
說完,她竟又「撲哧」一聲笑起來。
見她滿臉是淚,眼睛卻笑成美麗無比的月牙,他有些好笑。
「月餅?」
「是啊,」她想起宋朝似乎還沒月餅,立刻津津有味的介紹起來,「就是圓圓的像月亮,裡面有餡,我們那裡每過中秋家家都吃月餅表示團圓。」
他默默的看著她,半晌作不經意的問:「表哥?你不和爹娘一起吃?」
她聞言聲音立刻黯下來:「我很小他們就不在了。」
他愣住。
平日里見她活潑樂觀,原來身世也這般可憐。
沉默半日,他忽然側過身去。
「你可怨我?」
張潔不解地望著他。
「若非我帶你來,你便可以回家。」他移開目光。
「不會,」她笑了,「就算你不抓我來,我也回不去。」
他懷疑地看著她。
見他內疚,她心中一暖:「真的……我的家,呃,很遠很遠,我不知道回家的路,鄭哥哥救了我,然後就被你抓來了。」
原來他們……
「你……別難過。」他用平生最溫和的語氣緩緩說出來,顯然有些不習慣。
張潔見他想安慰自己,又感動起來,立刻頑皮的拍拍他的胸口:「你別擔心,雖然我回不去了,可這裡也有很多人對我好的,鄭哥哥柳飛大哥,現在還有你,我不難過了。」
見她這般舉動,面具下面居然嘴角彎彎。
「你終於笑了,太好了!」張潔開心得叫出聲。她調皮地歪著頭眨眼道,「就該多笑笑,我敢打賭你笑起來一定很好看啊帥哥。」
我又笑了?
他愣住。
不再說話,他摟住她的腰,縱身掠起。
待他們去遠,一個人影從陰影中走出來。
美麗帶著几絲憂鬱的臉在月光下更顯蒼白,幽幽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赫然竟是青衣。
張潔往那張床上一坐,嘀咕著:「怎麼你們都愛飛來飛去的,那個,飛的時候也先跟我說一聲好吧。」
忽然想起了現代的飛機,輕功比飛機方便多了,她越想越覺得有趣,又笑起來。
見她說「飛來飛去」,黑風站在窗邊好笑的看著她,見她毫無顧忌居然又坐自己床上,又搖起頭:她實在膽大得很,也單純得很。
剛才發現有人,必定是青衣。他不願讓她見到這般景象,卻也不好抽身便走,只好暫時帶張潔來不養閣。
「你不和青衣姐姐一起過節日嗎?」
見他有些不解,她解釋:「中秋應該和家人一起過啊。」
沉默半晌,他淡淡道:「我沒過過中秋。」
啊?
「你,你家不過中秋嗎?」
「我沒有家人。」
張潔怔住。
「那青衣姐姐……」
沉默半晌,他面向窗外緩緩道:「她有父親。」
「她不是你親妹妹?」她似乎明白過來,後悔的低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他竟然比自己還可憐,自己還有外婆舅舅,他卻什麼都沒有,難怪他總是那麼孤寂冷漠。
「青衣姐姐雖不是你的親妹妹,但她比親妹妹還關心你,我知道,」她忽然走到他身邊,拉拉他的袖子,亮晶晶的大眼睛望著他,「還有我啊,我不也是你的妹妹么。」
他靜靜的看著她。
她微微笑了:「不管你認不認我張潔,我可是把你當成大哥了。」
當成大哥?
黑風半晌一笑:「好。」
「張潔,」他緩緩念著,「你的名字?」
「你不知道?」張潔驚訝,想他確實沒問過,於是壞壞一笑,「你可以叫我張潔潔。」
「張潔潔?」
「弟弟乖——」
黑風愣住,哭笑不得。
她居然占他的便宜!他成了她弟弟?這頑皮得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她卻早料到了他的反應,笑彎了腰:「乖弟弟,以後不用叫姐姐,叫我小潔好了。」
黑風好笑的搖搖頭。
沉鬱的氣氛卻已沖淡不少。
「真像在做夢哇,和武俠http://www.dzxsw.com/
小說上寫的一點都不像……」張潔開心的拍拍腦袋。她想起武俠http://www.dzxsw.com/
小說中的魔教,和眼前這個魔教實在是天差地遠。
小說?」新名詞。
「呃,」張潔發現自己又用了現代詞語,支吾道,「我是說這個魔教,啊不,黑血教和書上說的魔教也不像。」
「書上?」他更詫異了,好笑道,「還有記錄本教的書?」
她傻眼了。
謊沒圓上,怎麼越扯越歪!
好在他並不詢問,只淡淡道:「怎麼不一樣?」
她鬆了口氣:「魔教總堂都是很恐怖的地方,可這裡美得不得了;還有,呃,人也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古怪。」
「這裡住的都是十惡不赦之徒。」他看看她。
「不是,」她想了想,搖頭,「青衣姐姐和你都不是,還有白雲深……」
「白雲深?」他截口打斷她的話,「你認識?」
「是啊,」一提起救命恩人,她立刻難過的嘆了口氣:「今天中秋節,他真可憐……」
目光如寒星一般閃爍。
「除了你,人人都認為他背叛師門,該千刀萬剮。」
「是他殺了那麼多人吧。」她黯然垂頭。
「他說了什麼?」
「啊?」張潔回過神,「他只說叫我當心紫雲夫人,但是別怪她。」
「紫雲夫人?」他身形一僵,「你見過?」
「是啊,」她疑惑道,「但我只是遠遠見過她,她或許根本不認識我,白雲深為什麼會那麼說呢?」
寒星般的目光中閃過一絲懷疑,他不動聲色:「你還認識誰?」
她並沒有注意他的神色,想了想,道:「就只有那個昊堂主和魔劍凌易。其他都不認識了。」
說到這兩人,張潔又想起凌易與柳飛在江府驕傲得不拿性命當一回事:「幸虧昊堂主對手下很好,不然他們可危險了。」
危險?他帶著詢問的目光看著她,神色卻又放鬆了些。
張潔就把江府的事跟他說了一遍,邊說邊搖頭批判他們不珍惜生命的做法。
黑風並不驚訝:「不愧是凌宇之子,昊總堂主自然要救他。」
「凌宇之子?」張潔不解,「凌宇是誰?」
「凌易之父。」他順口回答。
張潔忍不住笑了出來,瞪著他道:「大哥,你惜字如金也不要這樣回答吧。」
「忘了你並非江湖中人」,黑風也覺得這回答好笑:「凌宇、葯魔、毒手散人,加上如今的昊堂主,是本教前任四大堂主,江湖上人人皆知。」
「現在不是了嗎?」
「凌宇和葯魔均已仙逝。」他也忍不住微微嘆息。
「葯魔?」
「青衣的師父。」
「原來青衣姐姐也這麼厲害,真看不出來!」張潔驚嘆,想不到青衣那麼溫柔竟然是個高手。
她想了想,又歪著頭笑了:「那你師父是誰呢?」
「死了。」淡淡的語氣。
張潔一愣。
她聽說過江湖中人最敬師父,白雲深也正是由於背叛師門而人人唾罵,因此但凡有人說到師父去世都避諱死字,他卻怎麼對師父這麼不敬?
黑風卻笑道:「不說這個了,恩?」
「好,」她點點頭,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黑風哥哥,你勸勸他們別殺人了吧。」
「沒有教主之命他們不會殺人。」
「那就好,」她鬆了口氣,隨即又氣憤道,「原來都是那個教主叫他們殺的!」
他沉默半晌,忽然冷冷嗤道:「就算他們改過,你以為那些人果真會放過他們?」
「當然,」她肯定無比的語氣,「他們會給他改過自新的機會。」
黑風不再看她,只淡淡道:「那他們殺的人呢。」
張潔呆住。
她看了不少武俠http://www.dzxsw.com/
小說,歷來是邪不勝正,白道之人一般都心地善良,只要有人真心悔過,都會給他機會,從此這人深受感動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可是那些人命呢?需要多少人來原諒?
「今日過節,別再想了。」
張潔本就樂觀,聞言頑皮一笑。
看看四周,目光立刻被案上的琴吸引了過去,她走過去摸了摸:「黑風哥哥,這是你上次彈的那張?」
「你會彈?」不答反問。
她泄氣的坐下來:「我可不像鄭哥哥什麼都會。」
「鄭少凡?」
她點點頭,臉有些熱。
沉默。
他緩步走過來:「你要聽什麼?」
「啊?」她回過神,明白他要彈琴給自己聽,開心笑道,「什麼都好,可是不要彈那天的。」
他聞言似有些赧然:「那天,嚇到你了。」
「是啊!嚇到我了,」她調皮的眨眼,「所以,你以後都別再那麼彈了。」
停了下,她又輕輕道:「呃,那琴聲太悲憤凄涼,我不想你再彈那個。」
他不再言語。
詭異的面具,柔和的燭光,修長的手指拂上琴弦。
張潔呆住。
——赫然又是一曲《梅花三弄》!
不知怎的,她一聽到這首曲子就想起了湖中亭子上那個撫琴的白衣身影,依舊那般自信溫和……
「如何?」
「很好啊!」她收起心底的苦澀,想了想道,「雖然不夠平和,但又多了些傲氣。」
他微微一笑。
「你們都這麼厲害,」張潔喪氣的趴在案上,「我什麼都不會,還差點讓人看笑話。」。
他有些好笑:「為何一定要會?」
「這裡的女孩子不都要會這些嗎,」她獃獃的看著琴,「鄭哥哥什麼都會,關盼兒也是,可我什麼都不會。」
鄭少凡?
「你喜歡鄭少凡?」依舊淡淡的。
「哪有……」她臉突然紅了,頭垂得低低的,「沒有,他……他喜歡的是關盼兒呢。」努力鎮定的聲音依舊帶著一絲黯然。
他不言語,只定定的看著她半晌,忽然站起來。
「夜深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