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景和六年的七月進入下旬時,李佑閃電般結婚了,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奇特體驗。不得不說,在這個縣裡,現任巡檢加上前任捕頭一齊全力發動起來,效率還是很高的,短短兩日就把繁雜的婚禮籌備完畢。
迎親成婚當日,李佑像個木偶一般人任由別人牽引著,從西水鎮家裡到縣城劉府來回走了一遍,既不出彩也不出格的完成了一個又一個儀式。
但不要以為他痴呆木愣了,李佑心裡反而空前的清明,他更像是一個冷靜的旁觀者,注視著這一道道的程序,還有許許多多熟悉的、認識的、面熟的、不認識的人在眼前出現又消失。
直到夜深時分,喧囂散盡,坐在洞房裡龍鳳花燭之下,李佑才驀然確定,這是屬於自己的婚禮。那邊坐在新床上的大紅襖裙女人便是兩輩子加起來的第一個妻子了,只是一方紅蓋頭蒙在鳳冠上,遮住了新娘的臉龐。
若以為這年頭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買彩票式的盲婚啞嫁,那就大錯了。若真是個沒見過的,那雙方必然會想個法子看一看才行。可到李佑這兒,還真成買彩票了。
李佑走到床前,挑起了蓋頭。雖然新娘把頭垂得很低,李佑倒也勉強能看得清容貌,打量了一番,很令他奇怪,居然不算醜陋啊——這劉小姐也就是平凡模樣,長相沒看出有什麼缺陷,最多就是個不美麗而已,為何被人傳言為怪異?
他之前做好了最悲觀的心理預期,全都很遺憾的落了空,這算是買彩票中獎了罷……不過看著略略面熟,似乎在哪裡見過她?李佑不禁站在那裡托著下巴冥思苦想起來。
新娘子被新郎官一動不動地看貨物一樣看了半天,羞得實在撐不下去,下意識站了起來,旁邊侍候的婢女趕緊上前扶住。李佑這才發現,新娘子身量極高,比旁邊婢女幾乎高出一頭,目測與自己也相差不遠了。
原來是她!
幾十日前盧尚書洗塵宴那次,李佑酒醉不慎落水,被劉巡檢撈回家裡。醒了後有位身量很高的婢女端上米粥,李佑感到好奇多看了幾眼羞走了人家,原來她不是婢女是劉家小姐。
回想起來的李佑恍然大悟,劉家豈能沒有婢女么,當時肯定是劉巡檢安排女兒來驗貨的。自己還奇怪劉巡檢怎麼會用這種高個頭的婢女,不怕把主人都比矮了么。
又想起劉巡檢有一次戲言說是看中了李佑的身子,也真只有李佑這種本地少有的高大身材才能配得上他家女兒了。在虛江縣年歲相當、條件又不是太差的人中,劉巡檢還真沒找到第二個身材能般配的,也就李佑將將能壓住一分。
也難怪傳言劉家小姐形貌怪異。貌是很平常,但這個形卻真是少見了。以她這種比普通男子都高一截的個頭,又口不能言,只要出去難免被指指點點,所以估計平常也只好足不出戶,傳言便愈演愈烈。
李佑很惡意地揣測道,以老岳父的不良名聲,西水鎮里的民眾恐怕私下裡都很樂意傳他家不好的閑話,反正劉小姐人在縣城誰也沒見過,父母就是這樣聽來的。
許多念頭源源不斷冒出來,李佑只管盯著新娘想來想去的,卻是大大失禮了。對面的劉小姐本來就是心理自卑,又感到夫君對她無禮,被盯得羞慚欲哭,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扶著新娘的旁邊婢女看不過眼便發話了:「李家新郎官你好不曉事!哪有這樣冷待自家娘子的!」
李佑醒悟過來,這真不是發獃時候,該飲合巹酒了,對另一婢女道:「倒酒!」之後便拿兩個瓢和新娘喝了酒。然後呢……記得老岳父說過新娘受過刺激見不得房事……
只見婢女們簇擁新娘出去,到外屋去了,只留下了剛才發話責問新郎那個大膽婢女。難道由你來代替?老岳父買一送一?李佑好笑地看著她。
那婢女走上來行一個屈膝禮道:「奴婢梅枝,服侍老爺脫衣。」
李佑很體貼道:「我自行脫衣即可,你先上床等候罷。」
梅枝被氣樂了,「老爺多慮了,床上自有新人,奴婢沒有這個福分。」
李佑仔細查看才注意到,紅紗帳內朦朦朧朧的還真躺著一個女子,也不知道父母們從哪裡找來代替完成圓房這個程序的。
嗯,禮法程序很重要,婚禮中圓房也是個不可少的環節……
李新郎脫衣上了床,借著燭光看去,那替身女子十六七歲年紀,面容姣好。此刻緊閉雙目,咬緊牙關,全身微微顫抖,顯是未經人事的處子。
聽帳外梅枝催促道,「夜色已遲了,請老爺快些。」
李佑心裡無比怪異,彷彿自己就是機器上一個螺絲,此時該按照設計圖的意志擰進螺帽了。
那就履行自己的職責擰進去吧……
房事完畢後,尚未等李佑回味一番順便與身旁女子說幾句情話,就有幾個婢女進來把床上女子抬了出去。
李佑無語地看著眼前這一切,有股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苦思下終於記起上輩子看歷史雜談,貌似辮子朝宮中皇帝臨幸宮女都是類似的場面啊,一句話不說幸完就抬走。只不過當下扮演催床角色的不是太監而是婢女梅枝……
梅枝也迅速撤下見血的白綾單子收好,又給李佑擦拭了身體。隨即通知外面,把真正的新娘子請進來與李佑合床共枕,同度這洞房花燭之夜。
紗帳內十分安靜,李佑默默睜眼看著帳頂的花紋,旁邊的劉小姐似乎也是一樣的動作。
這妻子受過刺激不能行房但能同床睡覺么……李佑不由得又想起剛才那個被抬出去的破瓜女子,父母們會怎麼安排她呢?估計要和自己終生不相見了罷,一個在新婚之夜代替正妻圓房的人,怕是在這個家裡連妾都作不了,不然禮法亂了。說起小妾,也不知道今夜金寶兒在作甚呢,想必有小竹陪著也不會太寂寞罷。
李佑收回神思,論理也該談幾句夫妻間的悄悄話了,但對方卻是有疾口不能言的。心裡嘆道,你也是個可憐人啊,要在二十一世紀說不定就是超級模特了,再不濟也可以測測有木有體育天賦,偏偏生在這個時代。
其實李佑心情還是不錯的,畢竟他原先心理預期很低啊,所謂知足常樂。
漸漸地睏倦了,半睡半醒昏昏沉沉間,李佑意淫起若是在上輩子,有這麼一個女友,再買幾身高仿名牌,在學校里一轉,便可以冒充泡模特的富二代了,狐朋狗友面前也倍兒有面子。那些模特很多臉面真是不能入眼的,還不如自家這位呢,打分數至少不是負分。
想的自得其樂,他夢裡無意識地伸出手攬住了枕邊人的腰身,粗細手感還不錯,就是為何抖得厲害?今天碰到的女人都愛發抖嗎?又加了把力氣,把旁邊女人緊緊摟到自己懷裡,漸漸睡著了。
可憐的新娘,本來躺得好好的,卻遭了災被新郎一把抱住,力氣又不如他。只得在新郎懷裡一直顫抖著挺到了天亮。其間心裡真是又驚又怕,卻因為這是抱著她理所應當的夫君而不敢喊叫,委屈地拚命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