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唉聲嘆氣,又失誤了。自己不主動上門,估計在老泰山眼裡被認為是心虛了,以他的為人,定是要窮寇猛追的。雖然不懼,但是和他對上太費心神,李佑每每一想便頭疼得很。
李佑打起精神,漫不經心對那家奴道:「我尚未用飯,你且先去回復,待我用了飯再去拜見老泰山。」
那家奴聽了李佑的話,二話不說轉身就飛快離開了,連付管事和這姑爺幾句話不對付都挨了打,自己還是早走早好。剛才也是生怕打擾了姑爺和美人相處,一直跟了半天才敢上前說話。
李佑本想著躲開了事,但看這樣子還得面對面把事情解決掉,那就別怪小爺我亂來了。於是他真是飽餐一頓後才去的劉府,一路被領入後堂不提。
得知李佑來了,付姨娘和付人才都出來準備圍攻,聽說李佑剛才又在街上和一個美人公開勾勾搭搭的,真是人作孽不可活。
方才這姑侄也計議過,覺得這次徹底報復回來很難,劉老爺再怎樣也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婿打一遍。所以關鍵是要讓劉老爺對李佑的印象變得更糟糕,為以後設法奠定根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還有就是打算著要了那新宅子作為賠償,給付人才居住,得了實惠最重要。
劉府主母王氏的婢女也得了消息,來房裡說了。此時劉娘子正陪著母親,聽到後便著急地抓住母親的胳膊,使勁搖了搖,算是替丈夫求情。
王氏拍了拍女兒的手道:「我的乖兒,我不會看著不管的。但不要急,你這丈夫,人還不錯,可太花心,叫他先吃一吃苦頭。」
話說當年付姨娘生了兒子時,王夫人想抱來養,這也是大戶人家慣例。結果付姨娘哭鬧不肯,劉巡檢便讓付姨娘自己養了。從此王夫人對付姨娘心裡有了芥蒂,所以去年必然要反對招付人才為婿。那劉家的唯一兒子是付姨娘生的,和她沒關係,若自己親生女兒又給了付人才,難道下半輩子她這個正妻要去看付氏的臉色過日子么?從另一個角度看,付姨娘心裡對暫時佔了她兒子職位的李佑不待見也是情有可原。
再說這邊,李佑進了屋,便見劉巡檢端坐於上首瞪著他。一旁是雖然三十六七歲但容貌依舊艷麗的付姨娘,就是尖細下巴和微微下曲的嘴角顯出幾分刻薄像,另一旁是滿臉斑痕腫脹和藥渣的付人才,尊容險些認不出來了。這二人各自側身坐於一旁,目光都不太善。此外屋角還散著幾個小廝婢女侍候著。
喲,你們劉家要三堂會審么,小爺還真就怕你們不擺這個陣勢。李佑心裡笑了笑不以為意,外表恭敬地上前拜道:「見過岳父!」
見李佑行禮態度恭謹,劉老巡檢臉色好看些,咳嗽一聲開了口,劈頭蓋臉一頓數落,從打人到納妾、好色都有,具體內容就不注水詳述了。
李佑誠懇道:「小婿真的知錯了。」
劉老巡檢住了口,有點不能相信自己這無理也能辯三分的女婿今天如此厚道。
付人才嗤得冷笑一聲,這時候服軟示弱頂什麼用。付姨娘對劉老巡檢道:「我侄兒被打成這樣,李佑總要罰過才是。」
怎麼罰?劉老巡檢思量著,卻又見他女婿轉過身,以更加恭恭敬敬的態度,對著付姨娘行了揖拜大禮,腰彎得很深,拜了三下,高聲道:「岳母在上,小婿知罪,請饒過小婿一遭!」
頓時滿屋小廝婢女皆變色大驚,李佑為何亂了禮法突然喊老丈人的小妾為岳母?這一家之主母是能隨便叫的么?
在大家沒有反應過來時,李佑又是對著付人才一個大禮,口道:「外母家表哥在上,妹夫我鑄成大錯,任由表哥處分!」
李佑喊表哥也是錯了。按說付人才僅是個妾室的親戚,在劉家裡當不得表兄弟之類的身份,不過大家恭維他,私下裡一直視為小公子的表兄,但正式見禮的場合那肯定算不得數,偏偏李佑公然如此見禮。
這時屋裡不是傻子的全都看出來了,李姑爺不是昏頭搞錯了,分明是故意這樣叫。在三堂會審要整治他的氣氛下,很像是無奈情急下抬舉了稱呼,以奉承付家兩位姑侄,可那兩位承受得起么?再說的誅心點,也像是付氏姑侄逼著李佑稱呼自己為岳母和表兄。
又想起似乎李佑才是真正嫡女的姑爺啊,被小妾和小妾親戚為難到這個地步,有點過分了——悄然間李佑便將自己塑造成了受害者。
當場便有小廝悄悄溜了出去。
付人才不由得怒罵李佑一聲:「你真無恥!」
付姨娘登時也坐不住了,猛然起身站著,面色尷尬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看向劉老巡檢。
劉老巡檢其實不是心思快的人,只會在苦苦長考後出招,或者預先設想好各種局面再去入局,十足一個苦吟派,並不善於臨機應變。此刻一時間也沒別的主意,只能斥道:「住口!不得再胡言亂語!」他現在有點後悔沒叫王氏過來。
應該說,李佑這麼干差不多就是在嘴皮子上耍賴了,但也巧妙地攪亂了劉府後院里那股微妙的心理氛圍,像一顆激起浪花的石頭。
若眾人真不在意,李佑怎麼亂叫也是沒效果,但偏偏所有人就是在意了,著相了,至少擔心別人會在意或者認為別人會在意。
便有看官覺得,李佑這招看起來也太白痴了,但不管白不白罷,管用就可,好比本書這麼白,必然還是會有跑來盜貼的……
李佑心裡正是想靠攪渾水矇混過關的。要是他在自己家裡這麼亂叫,少不得被家法收拾,但在別人家裡,叫錯就叫錯罷。舉個極端的例子,總不能因為別人不小心認錯了你的母親妻子,就去收拾那人罷。
唉,若是再給我一些時間熬到那個時候,何須要看這劉家的眼色,李佑感嘆。
王氏房中,劉娘子還在纏著母親去救丈夫,卻見婢女梅枝慌慌張張跑進來對王氏道:「主母!聽人說在堂上姑爺為了求饒,被逼得管付姨娘叫岳母,還拜了大禮!」
「這豈有此理。」王氏聞言慍道,「隨我去堂上!」
帶著婢女和女兒出房走了幾步,王氏卻又清醒過來,暗道:「付氏真敢如此大膽?這其中有蹊蹺。」
但無論如何,出了這事,涉及到一家之倫常秩序,她都必須到場出面,否則還要不要做這個劉家主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