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媚姐這般模樣,李佑坐到她身邊,伸手將木魚奪過來,皺眉問道:「莫非有人欺辱你?」
李媚姐睜開眼,語氣淡淡的,「沒有。」
裝什麼冰美人,一點都不專業。李佑不滿道:「那你這般鬧的什麼幺蛾子?」
「思及前塵,罪孽深重,將此身入空門清洗。」
李佑搖搖頭,這李家姐妹二人秉性表面上看起來完全相反——李媚姐大字不識一籮筐,為人處事長袖善舞,風騷撩人;李環清高憤世,有幾分小才華,沉迷於她的書中世界不願自拔。李佑有時候都懷疑她們到底是不是親姐妹。
但現在終於可以肯定,這對姐妹骨子裡有些說不清楚的東西真是一脈相承,只不過表現方式不一樣而已。
李環還能寫本書當寄託,躲在書里逃避現實,但李媚姐似乎更喜歡在現實中高調地尋找自己的存在感——
當名妓時天天和競爭對手較勁,各方面比來比去一定要爭高下;當了外室情婦後又和名分較勁,生怕進了佑老爺家門就顯不出自己,偏偏又要住在隔壁不走,以勾引某老爺翻牆為樂。
眼下不知怎的,又開始較勁了……李佑暗道,莫非她又自覺卑賤找不到身份認同感了?一個缺乏安全感的女人,做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其實這是很哲學的問題,李大人理不清的。他只是對自己這個外室有點生氣了,一個有大樹靠著、又不愁吃喝的非才女型美人不去享受腐敗墮落的生活,卻動輒思考人生價值存在意義什麼的……搞笑罷這是。
有如此當情婦的么,真叫人不省心。想至此李佑揮揮手將李環趕出去,又試探媚姐兒道:「你若修行為何不去廟裡?」
「太辛苦。」
「又為何不剃去三千煩惱絲?」
「什麼叫三千煩惱絲?」
就水平這還學什麼佛!李佑突然想起李媚姐的文化程度,又拿起佛經,嘩啦嘩啦地甩著,「對了,你才認得幾個字?看得懂么!」
李媚姐被諷刺得臉面掛不住,「這位施主……」
話未說完,她便被李佑強行攬住,並撕扯她的緇衣紗褲。
「老爺要作甚?佛堂中休要亂來!」
「你不是意欲修佛么?本施主請女菩薩布施肉身!」
李媚姐女流之輩,即便拳打腳踢的掙扎,力氣哪裡比得上李佑。越掙扎越敗勢,三下五除二便被撕得門戶大開,裂開的左右衣襟領口之間,一道白花花肉體曝了光。
但她現在確實沒這個心情,嗔怒道:「老爺你不怕玷污神明?」
李佑充耳不聞,很粗暴地將她按在案台上,硬生生提槍上馬。這時節春衫正薄,不冷不熱,行事便利。
李媚姐木頭似的一動不動,汩汩清淚從眼眶中流出,無數往事亦漸漸從腦中閃現。
挺了幾下,沒得到響應,李佑大感無趣。借著燭光發現身下女人淚痕斑斕,不由得停住動作問道:「你我也是老交情了,值當如此哭?」
「奴家後悔。如果當初奴家帶著全部身家委身於你,你肯不肯明媒正娶?」
李佑想了想,當初他就是個手無餘財的苦逼胥吏,一年掙不到二三十兩。如果有攜帶至少數百兩巨款的美人倒貼,他多半會受不了這筆豐厚嫁妝的誘惑罷。便如實答道:「想必肯的。」
李媚姐嘆口氣,錯過就是錯過了。如果最早時候有點眼光,不那麼太把自己當回事,同時太不把李才子當回事,至少金寶兒的位置該是屬於她的。收起淚水,她拍了拍李佑腰部,「老爺繼續。」
完事後,李大人身體疲倦,但頭腦卻清明起來。這次回蘇州,大多數人對自己的態度都有變化,似乎只有黃師爺比較正常,大概是守著陳巡道的原因罷。
想起自己來意,他扭頭問道:「你肯不肯去揚州?」
李媚姐正拾取衣衫裙褲,「不去,奴家以後就給老爺守著當鋪,吃齋念佛,哪裡也不去。老爺願意來便來,不願來死了也不用管。只是環兒跟著奴家委屈了,她今年已經十八,年紀太大了,求老爺想法子給她找一門好婆家。」
卻說轉眼到了次日,李佑在洞庭樓擺下席面,邀了趙家兩位老爺以及宋家、賀家等與自己相熟的友人為自己取字大典的觀禮賓客。
依著古禮,取字往往是冠禮最後一道程序,但這年頭風氣變化劇烈,早已經不流行冠禮了。再說李大人烏紗帽都戴了一年半多,這時候還搞什麼冠禮豈不笑話。
因而黃師爺化繁為簡,截了最後幾個步驟,因地制宜變通一番,基本上只保存了敬酒、取字、共賀等幾個步驟。
陳英禎陳巡道端坐在上,接受了李佑敬酒後便開口道:「佑者,輔也。亞聖曰:輔世長民莫如德。取其句首為汝字,切勿忘其中之意!」
李佑深腰長揖,「謝過東山公取字。」
陳巡道號東山,李佑今後執弟子禮,就以東山公敬稱了。無論品味如何,「輔世」自此便成了李佑的字,雖然大概並不常用。
賓客散去後,陳巡道與李佑回到按察分司衙門閑談,「本該請老師為你取字,但老師卻先來了信,將此託付與我。」
陳巡道的老師自然指的是內閣次輔許閣老。次輔大人的含意先不去想它,新鮮出爐的李輔世連忙謙遜道:「有東山公賜字足以慰平生,何須驚動許閣老。」
其實這也不完全是他謙遜,陳英禎乃是景和五年春闈大比的第五名,只比狀元榜眼探花稍差一籌的高名進士。在以科舉為主業的士林,此等人物給李佑取字,將李佑列入門牆,確實是李佑這個功名白板之人的榮幸,哪怕是個形式色彩濃厚的過場。
以二十一世紀官場比喻,李大人今天光榮入黨了……
李大人辭別出門時,黃師爺送出來,笑道:「本來東主先為你擬了個字叫輔國,蘊意很不錯。今天早晨臨行時突然想到你姓李,便作罷了,改為輔世。」
李佑刷地冒出一頭冷汗,幸虧陳巡道及時地意識到了。唐代有個當權大宦官便叫做李輔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