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成交
公館行轅門官好奇地探出頭來，人群中當即有人喊道：「我等乃是李大人招呼來的同夥，大爺勿要擔憂！」
門官嘆口氣，果然如同自家撫台老爺所預料，便又將頭縮了回去。
李佑狠狠踢了一腳大門，無可奈何地重新轉過身。朝廷諸公遠在京師，對於他前些日子被劫持的事情或許信了，但楊撫台就在盱眙駐紮，對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怎麼可能沒有懷疑？大概只是不能證實他自導自演而已。
此刻報應就來了……
雖然面臨險境，但李佑知道，盱眙聚集了兩萬多逃難來的泗州人，他擔心激化了矛盾惹出更大的亂子，所以一開始沒有讓護衛動兵刃。
但情勢愈加不妙，他們一行十來人被緊緊地圍困在門廊附近。個人安危受到威脅，李佑也顧不得許多了，下令護衛拔刀，意圖嚇阻對方。
一般情況下，平頭百姓遇到官軍天然是畏懼的，官軍以多打少並非不可能。但這次似乎並非如此，發了狠也不能將對方打散嚇退。
對方人數太多，也有不少手持棍棒的，甚至還有幾個持械的人壓陣，似乎都憋著一股氣，不是可以輕易打退的一團散沙。
這時冷靜自若的李大人才真正焦急起來，如此糾纏下去，他肯定要落於對方手裡。就算尚知縣得了消息來救，自己也得先吃上幾番苦頭。若運氣差了，對方真想要他的命，那可就要玩完了。
流年不利！李佑心裡咒罵，這輩子遇到的危險次數加起來都沒有在泗州盱眙這段時間多！今次若能安全脫險，他絕對不在盱眙多待一天，這輩子再也不來淮泗地區了！難怪常言道寧為太平犬、不做亂離人！
李大人還很奇怪，就算泗州人民風彪悍，火氣怎的如此之大？現在有口糧，盱眙開常平倉賑災也很大方，還是可以勉強糊口餓不死的，所以沒到最危急時刻，怎會不顧一切地鬧事？不怕被看作劫官造反嗎！江湖傳言，國朝百姓不是最能忍的么……
說的多那時快，其實被圍攻到現在也不過短短几個呼吸工夫，估計再過幾個呼吸工夫，李大人就要落於賊手了。
已經有兩個護衛倒下，李佑身邊的防護圈漸漸出現缺口……他便更加隱隱感覺到，今天這事有些不同尋常，從這些人的狠勁來看，不像是百姓聚眾胡鬧毆打報復官員，更像是直接殺官來的。
話說從泗州逃到盱眙的至少在兩萬人以上，這就是史書上稱之為流民的群體。泗州流民成群結夥的聚集在盱眙城西城北這片狹小的地區，也有在城中流竄的，有點什麼風吹草動都傳得很快。
尤其是關係到未來族群生存的問題，對流民而言是最敏感的，有活頭就去奔活頭，沒活頭就造反。這些當然也是朝廷最擔心的問題，所以李佑被劫持的事才能得到如此寬大處理，一方面是李佑自己主動說情，另一方面大概也存了避免激化流民情緒的考量。
前文說過，甲申之後對於民變民亂之類的，朝廷向來是十分重視的，遇到事情時，大略態度分為寬嚴兩種。
具體到本次泗州流民，剛才朝廷詔書里透露出的態度顯然是安撫為主，官場老手都可以看得出來，這也是楊撫台敢放任李佑遇到窘境不管不顧的原因之一。回頭被責怪了，就可以辯解說這是要用李大人安撫人心。
話扯遠了，卻說流民中間有些消息傳得很快。比如最近有件事，那泗州城西俞家村的人綁架了汛期洪湖南岸河務主官李大人！
這點讓泗州人很解氣，那李大人太不是個東西了！雖然聽說是王知州腦袋被門夾了去扒祖陵大堤，李大人才被迫水淹泗州泄洪。但只要泗州是他下令淹掉的，那就不是東西！
不過叫泗州流民沒有想到的是，俞家村並沒有惹上官府麻煩，因為他們將族中美女嫁給李大人為妾，與李大人成了親戚！更重要的是，又聽說李大人肯幫忙將俞家村安置妥當！
這便讓別的村落族群很是羨慕。那些為本家族鄉里未來生存發愁的族長里老們聽到這個消息，無不眼紅俞家村的好運氣。早知道如此，他們就搶先動手了，既解氣又解決問題，何樂而不為！
一年到頭面朝黃土背朝天，沒災種田有災逃荒的農民能懂得多少大道理？只覺得俞家村做得我做不得？
古人說的好，始作俑者，其無後乎？
李大人這段時間兩眼朝天盯著巡撫望著朝廷，滿心算計的都是爭功奪利，唯獨沒有向下看。再說安置流民也不是他的職責，便沒將流民放在心上，也不曾去去關注。
泗州城還在時，西門外與俞家村相鄰有個馬庄。此時，馬庄頭領、里長兼族長馬千里就很煩惱。不錯，這個馬庄就是出了王知州小妾的馬氏的馬庄，出了馬大郎馬二郎兄弟的馬庄。
比起別家，馬族長的煩惱是雙重的。除了一樣失去田土故居何去何從的煩惱外，馬族長更煩惱的是馬大郎一家給本族帶來的大麻煩。
本來這家曾給本族帶來了很多好處，只因為他們有個女兒嫁給了王知州為妾。可是誰能想到，他們竟然膽大妄為到聽了知州鬼話去掘祖陵大堤。
掘便掘了，還被朝廷派來的李大人發現蛛絲馬跡一窩端，連王知州都被抓了。
泗州人誰不知道祖陵乃是龍脈所在，當年太祖皇帝的母親就是在那裡受孕後去了鳳陽才生下了真龍天子。掘祖陵大堤是個什麼罪名，無知村民都知道要殺頭抄家。
殺頭抄家是馬大郎兄弟父子罪有應得，純粹利令智昏的活該。但會不會滅族？馬千里一想便心驚膽戰。就怕朝廷大開殺戒搞株連，他們全族都跑不掉啊。
這時候俞家村的事情傳到了馬族長的耳朵中，彷彿黑暗中點亮了一隻火把……
俞家村能幹的事情，馬家為什麼不能幹？俞家村有美人，他們馬家就沒有更出色的嗎？只要被李大人破了身子，告狀告到京城去李大人也得負責任！
這年頭輿論就是這樣，因為女子要三貞九烈從一而終啊，所以不管是被動的還是主動的，良家女子被誰破了身誰就得負責，不負責會被輿論譴責的，除非女方看不上男方不要男方負責。
這也正是李大人對良家未出閣女子敬而遠之的原因，那層膜太貴了，破了就得被賴一輩子，傷不起啊。
翻出根據祖產秘方配置的葯，馬千里心裡更有底了，本來是給自己備用的，現在說不定要用在李大人身上了……一包葯灌下去，再派美貌小娘子服侍，任你是柳下惠也要狂亂。
想至此，馬千里狡黠地笑了。
他判斷，李大人在盱眙的活動路線，不外乎碼頭、縣衙、巡撫行轅公館，他便打發了幾個族人，每人發了幾張烙餅，派去蹲守各處，反正流民別的沒有隻有閑工夫。
果然，在這天聽到報信說李大人去了巡撫衙門。馬族長便指揮各房化整為零潛入縣城，約定了信號，在必經之路分頭埋伏，這倒沒有引起注意，自從大批泗州人湧入盱眙，成群結隊的太常見了。不過馬族長還有點忌諱，沒有離巡撫行轅太近。
可是事實讓馬族長意料不到了……
被派去留守在公館大門附近的族中子弟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叫道：「伯父！那李大人剛出了門便被堵截！在這裡是白等了！」
什麼？馬千里大吃一驚，這事也能被截胡？難道還有別人也打著和他一樣的主意？他匆匆率眾來到巷口，遠遠瞅望見混亂場面，突然計上心來，大吼一身：「兀那賊子，放開李大人！」
這一句也傳入了正如熱鍋螞蟻的李大人耳中，他抬眼便見又有數十人從巷口衝進來，猶如神兵天降，其中有個白臉中年漢子一馬當先。
突然有生力軍靠近，正在圍住李佑的這群人不由得停住了動作，警惕地注意新來者。
白臉中年漢子近了後，微微一愣後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穆老二！你們圍堵官老爺，意欲何為？」
先到的人群中有人冷哼道：「馬千里，不要多管閑事。」
李佑陰沉著臉，仔細聽雙方對白，從中尋找線索。
馬千里並不再搭理穆老二，轉頭遙遙對李佑行禮道：「小的見過李大人，我馬氏族中有女，願與大人為偏房！」
……
對此李佑莫名其妙地不知說什麼好。劍拔弩張的時候，這個叫馬千里的腦子抽筋了冒出這句？
「只要大人不嫌棄，今天便助你解圍。」馬千里直抒心意道。
靠！李佑面色古怪，這是趁火打劫要挾他！他堂堂李佑豈是沒有骨氣的人！鬼知道拿出來的貨色是什麼樣的。
馬千里繼續說道：「大人可曾見過王知州小妾？體貌與她相近的，乃是同祖堂姐妹。」
「不必多言，成交！」李佑殺伐果斷地說，大丈夫豈能在保命時猶豫不決。腦中白似脂玉、軟如絲緞的美人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