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比例明顯失常,情夫不出錢不出力,輕飄飄說幾句話就要佔六成,歸德長公主能不氣惱么,猜測這可能是他的要價手段。
便憤憤道:「銀號將來要以少府為主導,你怎能如此貪得無厭,一口氣要去六成股子?虧得你想得出來,說得出口!」
「既然是你我合作,我為何不能要去六成?我為什麼不能主導?銀號主意是我出的,將來如何操辦我心裡最有數,我的心血佔六成又如何?」李佑辯解道,按照先進的二十一世紀理論,他這是以智力和創意入股!
歸德長公主不與他討論創意和構想或者叫知識產權應該佔多少原始股的問題,而是一針見血的反駁道:「你要那麼股子多作甚?你自己根本不能經商,說什麼都是虛的!」
李大人噔噔噔後退三步,面色蒼白,啞口無言,他最大的弱點確實就是這個。他不能公開經商,不能公開有任何工商產業,要什麼股子都是虛的,至少在目前是虛的。
別人可以明虛暗實,遙控操縱傀儡。但在銀號的事上,他李佑一旦明虛了,那沒法完全暗實的,因為他的合伙人是歸德千歲,不是用來擺在前台供人操縱的傀儡。
在強大的千歲殿下這裡,他真沒有化虛為實的能力,所以不能生搬他人的經驗,這次一旦虛了,那就真虛了。
長公主見自己堵住了情夫的嘴,心中產生了莫名的暢快,她還真沒過幾次能將李佑逼到沒話說的經歷。
忍不住笑幾聲,火上添油道:「我的李大人,你別忘了你有官身,萬事不能直接出面。可這裡又不是你家鄉,你也沒處找來七大姑八大姨的親戚代勞。
而且以你這多疑的毛病,誰能讓你感到靠得住?這麼重要的占股,你又敢輕易委託給誰代替?萬一人家以後不認賬了,私吞為己有,你怎麼辦?」
覺得這些話不過癮,歸德千歲又調戲李佑道:「是不是想賣身?我不相信你還能賣身為婿再尋出一個金百萬來!你是不是還想說程家?可是程家首先是少府下屬的皇商,然後才是你的偏房岳父,我在你前面。」
最後千歲殿下好心道:「不過你策劃有功,我可以分給你一成暗股,你看如何?說真的,你只動動嘴皮就坐享一成紅利,當真不算少了。我考究過一些錢莊銀鋪的經營,那些熟練的大掌柜與東家分股,差不多也就是以身股名義佔一成股的紅利。」
一成暗股……李大人臉色很難看,高聲抗爭幾句,「在你眼中,出錢出力都是重中之重,而出頭腦的卻是可有可無?你終究會認識到,這個想法是錯誤的!」
歸德長公主笑而不語,做生意又不是談感情,當然是真金白銀和權勢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怎麼可能拿出幾個紙上談兵式的構想,就可以忽悠到大筆銀子?那一定是睡夢中才有的美事,若沒有實實在在的東西支撐,所有構想都是空想。
其實李大人在歸德長公主面前,財力權勢都遠遠不如,只有頭腦可以拿得出手,當然要無限強調頭腦和創意的作用。正所謂屁股決定立場。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罷!」說罷李佑扭頭就向外走,這使得長公主感到頗為奇怪,他居然就這樣認了?他居然不發揮口才來講價?
本來就是漫天要價,落地還錢,情夫開出了六成,她還價一成。然後應該繼續慢慢扯,最後達成一個妥協才是,怎麼說走就走了?
他這一定是欲走還留欲擒故縱,這是討價還價的手段,歸德長公主暗暗警告自己道。
李大人邊走邊在心裡大發感慨,又是一出文明被野蠻擊敗的慘劇!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先進思想感染不了土著公主,李大人也只能灰溜溜出了長公主宅邸。
他到了門外,卻又轉身望著硃紅色的大門,仰天長嘆幾聲後才離開了。看在歸德長公主眼裡,不禁反思自己為了講價的言行是不是有些太過分,所以刺激到情夫了。
卻說都察院奉命審理南城貪贓枉法案,過程極其迅速,短短數日便結了案並奏報天子。蓋因李大人的前期準備工作太出色,該查問的都查問出來了,該整理的都整理好了,都察院照葫蘆畫瓢,審理時不用費什麼力氣。
但兩個衙門首犯的結局卻是不相同的。萬指揮罪名重一些,直接被罷官;邱御史則輕一些,以昏庸失察、玩忽職守的罪名被貶往廣西為知縣。
不過兩人均被處以抄沒家產,包括所有宅院、店鋪等。果然如同李佑猜想的那樣,當歸德長公主代表放出風聲,表示對邱家銀鋪有極大興趣後,其他人便紛紛退避,沒人會在這上頭給自己找不自在。
之後天子下了詔旨,邱家銀鋪作為邱某案件的贓物直接變賣入官,由少府按股本折現銀兩給國庫,此後銀鋪歸屬於少府。
這意思就是少府代替皇家出面,吃下具體表現為銀鋪的贓物。在交易正式進行之前,銀鋪的有關文書賬冊就送到了歸德長公主的案頭,以便她進行估價。
歸德長公主對此事很重視,因為按照李佑的構想,銀號的前途和功用遠遠大於其他任何產業,而收購銀鋪就是宏偉藍圖的第一步。
千歲殿下信手拿起了銀鋪契書,漫不經心掃了兩眼,卻發現有明顯異常之處。
再細看,那銀鋪東家列表裡,除了邱御史本人外,赫然還看到四個人名——張三,占股一成五;李四,占股一成五;韓宗,占股一成五;鄭義,占股一成五。
這一行逐字逐句地映入歸德長公主的瞳孔中,足足讓她愣了一炷香工夫。
在毫無心理準備情況下,猛然看到這個,彷彿當頭挨了一記悶棍。千歲殿下的鼻子都快氣歪了,愕然之後忍不住咒罵道:「無恥!無恥!」
這四個人名,她並不都認識,但是張三與韓宗這兩個她卻見過,那是李佑的家奴。如果所料不差,那另兩個人九成九也是李佑的家奴!
不然沒有這麼巧合,這四個人加起來正好佔了銀鋪的六成股!也就是李佑前幾天信口開河提出的六成!而邱御史的股子則不知從何時起驟然縮小到四成。
用家奴名頭占股,虧他想得出來!若這六成股子在邱御史手裡,那就是罰贓,按照天子詔旨,應當有少府收走。可是如果六成股子是屬於別人的,那麼就不屬於罰贓範疇。從法理上講,少府是不能擅動的。
也就是說,如果依法辦事,李佑四個家奴名下的六成股是穩穩噹噹、神聖不可侵犯的私有財產。
歸德千歲按下怒氣重新冷靜,李佑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想了半天,以她的聰明仍是想不明白其中關竅,這實在太出人意表不可思議了。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次又被李佑耍弄了!難怪李佑力勸她打銀鋪的主意,絕對是要借自己的虎皮去威嚇他人,達到掃清障礙的目的!
這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啊!明著讓她去大張旗鼓,卻在暗中偷偷將股子拿到手。
只要她出面,別人就不會來相爭,而沒了其他人的威脅,李佑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侵吞銀鋪股子。
李佑這是覺得她歸德長公主很好惹嗎?剋制住殺人的慾望,千歲殿下對左右吩咐道:「將李大人請來!」
有那麼一瞬間,歸德長公主產生了在銀號事業上與李佑分道揚鑣的念頭。甩開情夫單獨干,從技術上又不是不可行,何必一定要和情夫湊在一起做?親友之間總是談錢太傷感情了,這樣下去萬一形成裂痕就麻煩了。
但隨即理智的將這種想法壓下去,李佑雖然可惡,小動作小算盤頻頻,從來也不是肯盲從她的人。
但相較之下,沒有更值得信任的人了。這種信任不但是精神上的信任,更是才幹上的信任,換作別人,多半是沒有李佑的這種天才,將事情辦砸的風險是很大的。
其次,如果各自分頭去做,那將同時出現兩個要開拓異地匯兌的銀號,必然要形成競爭。
李佑有沒有信心不清楚,可她卻沒有多少信心在這方面贏過李佑。她知道自己在經濟事務上遠不如李佑,而且李佑的江左背景相當有分量,拓展匯兌業務只怕比她更快更好。
歸德千歲分析來分析去,發現還是不能和李佑分開做,合力一處才是最佳選擇。那可惡的人是不是也看出了這點,不怕她翻臉,所以膽敢如此妄為!不過長公主又想起前幾日的對話,自己是不是確實太輕忽了某些東西?
蒙公主千歲相召,李佑雖然手頭有很多公務,但不敢不從,立刻出衙上轎穿街過巷入十王府。
他知道,長公主此刻絕對火大,她又是個要臉面的人,自己再不識相的推三阻四,只怕要就此絕交了。若真如此,強力女人的仇恨是很可怕的,今後自己的下場將會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