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為什麼杜溫柔執拗地強調自己是嫡女,後來的吃穿用度,都非金貴的不可。頂著嫡女的名頭,小時候的日子卻還不如杜芙蕖。
蕭家大廳里。
蕭家的一眾叔伯和蕭驚堂安靜地聽劉氏說完,臉上神色各異。被叫來的杜芙蕖慘白了一張臉,看著劉氏一張一合的嘴,甚至沒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
「本是家醜不可外揚。」劉氏哼笑:「但我如今已經不是杜家的人,杜家的臉面也與我沒什麼干係了,我只想要回我的女兒,讓她來供養我。」
渾身發抖,許氏眼淚橫流:「姐姐,在你心裡,女兒就是拿來供養你的嗎!」
「不然呢?」莫名其妙地回頭看她一眼,劉氏道:「我生她養她,長大了回報我不是應當的?」
周圍的人一陣唏噓,蕭少寒嘖嘖兩聲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算是知道為什麼杜老爺休妻休得那般果斷了。」
都這個年紀還這麼折騰,本就極為少見,他先前還以為是杜家老爺薄情,如今看來……也真是辛苦這一家人了。
劉氏這樣的人,自私自利,連自己女兒的後路都不曾考慮,只想著杜芙蕖是蕭家二少奶奶,能幫她一把,就毫不猶豫地將人拖下了水。這樣的人,能養出杜溫柔那般性子豁達的姑娘,也算是祖上積德了。
「按照劉氏的意思,那二少奶奶就是劉氏的親生女兒,而杜氏溫柔,才是許氏的親生女兒?」旁邊蕭家的叔伯問了一聲。
劉氏驕傲地點頭,掃了一眼杜溫柔:「她這樣忘恩負義沒個出息的人,哪裡能是我的骨血?」
「可是照這樣來看的話。」微微皺眉,蕭家叔伯道:「杜氏芙蕖便還是庶女,而杜氏溫柔,依舊算是杜家嫡女。」
「嫡庶有什麼要緊,關鍵不還是二少爺喜歡嗎?」劉氏輕笑,看向蕭驚堂:「二少爺是個重情重義的人,當初咱們芙蕖失蹤了一年,他可是沒放棄,一直在找。如今有情人終成眷屬了,我也替你們高興。」
屋子裡一片寂靜,杜芙蕖咬牙看著她,氣紅了眼:「我母親是許氏,你是什麼東西?!」
「你說什麼?」劉氏一愣,轉頭皺眉:「芙蕖,你不記得你小時候我對你有多好了嗎?」
「小時候?」杜芙蕖冷笑:「誰記得那麼遠的事情?我只記得你幫著杜溫柔欺負我,要置我於死地。你這樣的人,也敢說是我的生母?」
「你可真是沒良心。」劉氏皺眉:「你忘記我是如何放你一馬的了?你說再也不出現在蕭家二少爺面前,我就給了你銀子讓你遠走高飛,你竟然說我要置你於死地?!」
蕭驚堂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
杜芙蕖慌了,兩步走到他身邊,哀聲道:「二少爺,這個女人是個瘋子,您千萬別聽她的話,妾身當時被杜溫柔和這劉氏下藥,差點沒命,躲在山谷里一年才養好……」
溫柔聽著,歪了歪腦袋。
這可真是有意思,她覺得劉氏這模樣不像是撒謊,那也就是說,這一年多,杜芙蕖只是留在山谷勾搭聽風了,壓根沒有重病不能回到蕭驚堂身邊的情況。
不過也情有可原,她自己回來,勢單力薄的,也許沒見著蕭驚堂,就會被劉氏的人給攔著。但……這杜芙蕖,不見得有表現出來的那般喜歡蕭二少爺。
蕭驚堂也是賊慘,身邊的女人一個個的,怎麼都沒個真心的?
「這本是杜家該管的事情。」一片凝重之中,蕭少寒笑眯眯地開口:「不過恰好,我蕭家對於這杜氏芙蕖,也有話要說,杜老爺是現在聽,還是緩緩再聽?」
旁邊的杜振良全程臉色發白,雖然沒出現血脈混淆的問題,但這也夠丟人的,所以他一直沒吭聲。
然而,蕭三少爺這麼說了,他就知道,今天的事情還不算完。芙蕖一旦不是嫡女,那蕭家自然不會像先前那般忍讓,芙蕖做的也委實過分,真要擺到檯面上來說,那他杜家更是無地自容。
「蕭二少爺和三少爺不如借一步說話?」勉強笑了笑,杜振良看向旁邊的溫柔和芙蕖:「你們也一起過來。」
溫柔點頭,看著蕭驚堂等人都出去了,便跟著跨出了門。杜芙蕖心虛得緊,捏著手帕猶豫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抬腳。
蕭家書房。
杜振良連連嘆氣,眼裡滿是愧疚:「我家宅不寧,倒是牽連了蕭家。小女芙蕖不知規矩,已經犯了七出之條,此事我已知曉,但蕭杜兩家……二少爺,這聯姻,總不能說沒就沒了。」
蕭驚堂面無表情地站著,眼角餘光掃著旁邊的杜溫柔,後者一臉「關我啥事啊叫我來」的表情,看得他好氣又好笑。
「蕭杜兩家的聯姻自然不能說沒就沒。」蕭少寒開口了,似笑非笑地道:「可難不成杜家就仗著我二哥對杜家的誠意,硬生生讓我二哥將這蒼蠅咽下去,繼續留杜芙蕖做蕭家二少奶奶?」
這話說得,可不是直接罵杜芙蕖是蒼蠅嗎?溫柔一個沒忍住,咧嘴笑了笑。
杜芙蕖瞧著,氣得跺腳:「父親,我怎麼就犯了七出之條了?他們有證據嗎?您竟然聽他們一張嘴瞎說……」
「你閉嘴!」對她沒了先前的包容,杜振良沉了臉就吼:「沒教養的東西,也就劉氏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心裡沒數?還想推諉?整個幸城都在笑話蕭家有你這麼個二少奶奶,我要是二少爺,我也得休了你!」
說罷,扭頭又對蕭驚堂道:「二少爺當真是委屈了,事情已經至此,我杜家也不會蠻橫到要二少爺咽下這口氣。芙蕖我們會接回去,至於聯姻……老夫的四女兒倒是乖巧端莊……」
「杜伯父。」蕭驚堂開口了,聲音冷冷清清,稱呼又變了回去:「這幾娶幾廢,侄兒對聯姻之事當真是有心無力。四小姐若是當真合適乖巧,不如許給我三弟如何?」
蕭少寒沒有想到自己埋在地里也中了一箭,當即瞪圓了眼:「我不著急的!」
「說什麼呢?」責怪地看他一眼,蕭驚堂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母親也說了,你如今功成名就,總是要成家立業的,我與杜家之女無緣,那便只能靠你維繫兩家姻親的關係。」
每個世家子弟的婚姻都是不自由的,這是常態,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蕭少寒嘆了口氣,看了看杜家老爺:「這個……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那杜家四小姐……可否讓小侄先接觸接觸?若是成二哥這樣的慘劇,對兩家都不好。」
「好。」杜振良心裡有愧,答應起來也很耿直:「等蕭夫人下山,她來寫芙蕖的休書,咱們兩家姻親是早晚要成的,也不急了,急了沒個好結果。」
「父親!」杜芙蕖萬分不能理解地看著他:「他們這樣把我休了,我回去還怎麼嫁人?」
「別胡鬧。」斥責一聲,杜振良皺眉看著她:「你跟你娘先回去宗廟領罰吧!」
她娘?杜芙蕖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是許氏的女兒了,而是劉氏的。劉氏那一身的債,加上令杜家長輩都十分厭惡的性子,她成了她的女兒,那還有什麼出頭之日?!
腿一軟,她跌坐在了地上,怔怔地想著,想了半晌才抬頭看向面前的蕭驚堂:「你一早就安排好了,是不是?」
蕭驚堂沒有看她,冷漠地看著別處。
定然是這樣吧……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芙蕖哈哈笑了兩聲。
是她太蠢了,一點也沒意識到危機,還以為蕭驚堂這兩日對她好了,是顧忌杜家的人。誰曾想,他壓根就是在下一盤棋,一盤讓杜家都覺得他深愛她,是她做得太過分,從而讓杜家理虧,好順理成章休了她的棋。
好個蕭家二少爺啊,她怎麼沒看出來,他這張淡然的皮下頭,有這麼狠絕的心!
「溫柔。」沒管杜芙蕖,杜老爺看著旁邊的溫柔,聲音溫和地道:「你受的委屈,現在也該算平了,如今許氏才是你的娘親,你也該回杜家來了吧?」
她這麼多天的欲擒故縱,許氏看不出來,他還看不出來嗎?沒想到這丫頭的心思這麼深,不過……看在她變了不少,又對許氏頗為尊敬的份上,讓她回來杜家也無妨。
然而,面前的女子笑了笑,沒有像他想像中的歡天喜地,而是像完成了什麼任務似的,拍拍手道:「不回,我該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就是做我自己了。」
蕭驚堂頓了頓,不是很意外,但也略微失落。杜老爺則是分外震驚,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你為什麼不回?你娘……」
「我會好好孝敬我娘的,至於杜家,我不覺得回去有什麼好的。」笑了笑,溫柔看著他道:「子女都是你們手裡交易的籌碼,不看品行看身份,半點親情的溫度都沒有,這種府邸,誰樂意去啊?您自個兒好生呆著吧。」
說罷,瀟洒地一甩袖子就打開了門,只扔下一句:「三少爺,記得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