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人收親信,都會在城郊的一個大雜院里挑,裡頭都是沒有親人的孤兒,什麼牽掛也沒有,可以很好地為人效命。
但是,若是有孩子長到十歲還沒有人領養,就會被趕出去自生自滅。
夙七就是在十歲那年被軒轅景撿回去的。已經絕望的小女孩兒蹲在冰天雪地里,一動不動地快要被凍死的時候,軒轅景的馬車停在了她面前。
一身錦緞貂裘的小少年,跟白玉一般,嫌棄地看了髒兮兮的她很久,終於還是一揮手:「就要她了。」
小夙七眨了眨眼,獃獃地被人抱上馬車,就這樣在軒轅景的手裡活了過來。
她一直覺得軒轅景是天下最好的人,給她吃的穿的和用的,讓人教她武功,讓她有了活著的意義。所以不管他做什麼,她都覺得沒關係,只要能待在他身邊就好。
然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心口會痛了。在胸腔里冰冷了十幾年的東西,不再像以前那般沒個知覺,反而是越疼越厲害。
「為什麼她們都喜歡來看殿下?」很久以前,她好奇地問過他這麼一句。
軒轅景似笑非笑:「因為她們想嫁給我,做我的正妃。」
正妃嗎?夙七不明白那是什麼東西,就聽得軒轅景解釋:「正妃就是我的妻子,不管我娶多少女人,她永遠是我最重要的那一個。」m.zwwx.com
天真不懂事的小夙七問:「最重要的,那奴婢可以做嗎?」
軒轅景當時臉上的表情,她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充滿了不屑和嘲笑,調戲似的捏著她的下巴道:「你是我的左右手,但永遠不會變成我最重要的人,你也別存這份妄想的心思,要是存了,我會殺了你。」
他這樣說了,她就從來不敢有什麼心思。可是……待在他身邊那麼長的時間,很多事情都是控制不了的,幸好他醒悟得早,現在離開,對他一點傷害也沒有。
深吸一口氣,夙七平靜地看了溫柔一眼:「多謝你的收留,等兩天外頭平靜了,我就走。」
「你這樣子,能去哪裡?」溫柔皺眉。
「從哪兒來的,就該回哪兒去。」夙七聳肩:「沒有了留在他身邊的資格,我又知道他太多事,總是要乾乾淨淨的才能讓他安心。」
她能明白為什麼軒轅景這麼著急的找她,因為他的秘密,她全部都知道,離開他的掌控,她甚至能威脅到他的性命。
然而,怎麼可能捨得對他做什麼?看了一眼外頭下的大雪,夙七輕輕地笑了笑。
這是溫柔第二次看見她笑,不由地愣了愣。
夙七其實長得很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然而這樣的時候太少了,只一瞬,她就恢復了平靜,盯著那紛紛揚揚的雪,不知道在想什麼。
給她上完葯,溫柔拉著疏芳就出去了。走在路上,忍不住問了疏芳一句:「你們這兒有灰姑娘的故事嗎?」
「什麼灰姑娘?」疏芳茫然。
「就比如三皇子,有沒有可能立一個丫鬟為妃?」
疏芳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她。
溫柔嘆息:「好的我知道了,門第觀念很深重是吧?」
「尋常人家還好說。」疏芳道:「但若是皇家,基本是不可能有沒有身份的女子進去做正妃的。各個皇子乃至皇上的妃嬪,都不是他們能決定的。」
所以,別說三皇子根本沒將夙七放在心上,就算他放了,夙七這一輩子也只能做個丫鬟,二十幾年之後,說不定能混個有位份的妃嬪。
滿臉唏噓,溫柔推開了裴方物的門,結果抬頭就見他朝床邊吐了口血。
「哎?!」嚇了一跳,溫柔連忙過去扶他。裴方物輕笑:「大夫說吐出淤血就好,你別緊張。」
拿水來給他漱口,又將帕子擰了給他擦嘴,溫柔嘆息:「你快點好起來吧。」
快點好起來,然後呢?
垂了眸子,裴方物問:「你喜歡蕭驚堂嗎?」
微微一驚,溫柔道:「你突然問這個,不覺得很唐突嗎?」
「因為我剛剛感覺到,你在等我好,然後回去他身邊。」勾了勾唇,裴方物靠在床邊看著她:「溫柔,他比我好在哪裡?」
嘴角抽了抽,溫柔道:「祈禱你快好起來,這跟誰都沒關係,只是個美好的祝願。至於蕭驚堂,你們兩個是不同的人,各自有好有壞,比不了。」
微微挑眉,裴方物輕笑著問:「溫柔,你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感覺嗎?」
溫柔撇嘴:「我知道啊,死活想跟那人在一起嘛,心裡甜啊苦的,失去理智。」
搖搖頭,裴方物道:「不是所有的喜歡都是想跟那人在一起,還有一種人,分外清醒,知道自己跟對方沒有可能,就會壓抑自己的感情,但是不管做什麼,下意識地都會護著自己喜歡的人。」
「她以為沒人知道,但是喜歡會從眼角眉梢跑出來,根本藏不住。」
臉黑了一大半,溫柔睨著他道:「你在這兒瞎分析什麼?我喜不喜歡誰,我自己不知道?」
裴方物一臉「你就是不知道」的表情看著她。
溫柔怒了,起身道:「你們這兒隨便誰都跟我沒關係,該幹嘛幹嘛吧!」
開玩笑,她能喜歡這一個個的古代沙文豬?除非是腦子進了硫酸!裴方物也是病出毛病來了,沒事跟她說這個幹什麼?
侍郎府。
蕭驚堂沉默地看著外頭陰沉的天,三皇子坐在他床邊,終於不笑了,跟他一樣沉著臉,許久才開口道:「夙七留下是不是個禍害?」
微微一頓,蕭驚堂轉頭看他:「殿下此言何意?」
「我一直不希望你們被人抓住軟肋,所以讓你們把人都送走。看你們一個個失魂落魄的,還覺得可笑,可是……」
可是他剛剛好像突然明白了這些人的心情,身邊少了一個人,真的難受得緊。
夙七也不是什麼太重要的人,以往發生什麼危險的事,他都是讓她殿後的。但,人真沒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用了十幾年的手好像突然被人砍斷了,空得難受,疼得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