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王天宇所說,道觀偏殿的門窗已經腐朽得不成樣子,壓根抵不住兩個修道之人的砍伐,很快就變成了一堆條狀的木柴,燃起熊熊烈火,照亮了略顯陰暗的正殿,也在這冰冷的雨天中散發出一陣溫暖。
小嬋很快換好衣服過來,穿著青灰色的寬大道袍,更顯得身子的嬌小柔弱,靜悄悄的過來坐在安陽旁邊,與他隔著一堆被削好的乾柴,很自覺的拿起一根長木條開始控制火堆,偶爾往裡面扔一根乾柴。
空空蕩蕩的道觀正殿中無人說話,一時只聽得見外面的雨聲和乾柴燒得噼里啪啦的聲音,卻襯托得更加清冷,還加上了一點沉默的寂靜。
興許是剛才淋了點雨,小嬋有些冷,坐在地上抱著腿,將頭枕在兩個膝蓋上,不時警惕的看王天羽一眼,火焰將她的小臉蛋映得通紅,她在火光的溫暖中卻絲毫也不放鬆,就如她剛開始和安陽相處一樣,戒心很重。
良久,安陽才不經意的問:「擦乾了?」
小嬋一愣,隨即點頭。
「嗯。」
「你是妖精,應該不會感冒吧?」
小嬋又愣住了,不由眯起眼睛掃了對面的王天宇一眼,卻正好見王天宇在笑眯眯的看著她,她頓時驚了下,畏畏縮縮的轉回安陽,眼中一陣閃爍。
「嗯。」
安陽點點頭,便不再說話了,專心閉上眼睛修鍊起來。
小嬋也低下頭看向火堆,依舊不時抬頭警惕的看王天宇一眼,也會悄悄地打量一眼安陽。
她忽然想起先前從樹林中跑出來的時候,安陽就淋著雨站在道觀外,仔細想想,他眼中好像也沒有責怪,還有那柔軟的毛巾,貌似關心的問話,這人突然對自己這麼溫柔,還真有些不習慣。
對了,毛巾!
小嬋連忙從道袍的懷裡摸出一張潔白的毛巾,已經被擰得很乾,但還是有點濕,剛想遞到安陽面前,見他正在閉目修鍊,又將手收了回來,可剛將手收回來,又將安陽睜開了眼睛,平靜的注視著自己,那目光讓她心裡一咯噔。
「你的……你的毛巾。」
安陽淡淡的掃了她一眼,又閉上了眼睛,全然對她不理不睬。
小嬋怯怯懦懦的,又將毛巾揣進懷裡。
王天宇倒是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二人,不明白這一人一妖到底是個什麼組合。
要說是道童吧,他們之間也沒有道童和師傅的那種親昵,要說是貼身丫鬟吧,小嬋卻一直與安陽保持著一定距離,要說是收的一個靈寵妖物吧,安陽看起來也不是太想要這個妖物靈寵。
小嬋又警惕的打量王天宇一眼,向旁邊挪了挪,移到牆角的位置,從懷裡摸出一個硬硬的筆記本,借著火光翻看了起來,那神情極為專註,在火光的映襯下她眼睛好像在發光,亮晶晶的,但她還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看一小會兒就會抬起手觀察一下火堆的燃燒情況,撥弄或者加柴,然後再警惕的看一眼王天宇,繼續低下頭看她的書。
王天宇摸摸鼻子,感覺有點莫名其妙,自己長這麼大以來,還是頭一次這麼不受待見,而且還是個小姑娘。
不過很快他便被小嬋懷中的筆記本吸引了目光,這個筆記本有著硬硬的紙板殼,上面有著精美的花紋,最左邊是一圈金屬環,將每張紙串在一起,更能籍此翻開書本,而其中的雪白紙張更是他從未見過的,看那模樣還十分堅韌,只是其中的內容被小嬋擋住了,他看不太清。
沒多久,一聲輕微的咕嚕聲響起,在寂靜的大殿中異常惹人注意。
小嬋立馬關上筆記本,一臉不善的看向前方。
安陽也睜開了眼睛。
王天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拱手說:「不好意思,讓二位見笑了,今早上只吃了半個餅,中午沒吃,到現在有點餓了。」
安陽點頭看了眼外面,說:「人之常情,現在也不早了,快晚上了,天宇兄餓了也正常,正好今天在崑崙鎮時買了一隻燒雞和一點醬牛肉,就拿來做晚餐吧,小嬋,還不快去馬車裡拿。」
小嬋連忙將筆記本放進懷裡,起身往門外跑去。
王天宇也站起來,不好意思的道:「在下也帶了一些乾糧,雖沒有剛買的燒雞那麼香,但家鄉的肉乾也是有的,也拿出來給安陽兄嘗嘗。」
一刻鐘之後,三人圍坐在火堆旁吃著晚餐,不過王天宇基本只吃他帶的肉乾,安陽也只吃自己買的燒雞和醬牛肉,兩人雖然看起來挺和諧,但畢竟只認識了半天,在這個地方,防人之心不可無。
小嬋又翻開了她的筆記本,一邊啃著一隻雞腿一邊低頭看著,還防備著對面的王天宇。
隨便填飽肚子,安陽擦了擦嘴,看向對面的王天宇:「天宇兄,你知道這最近的崑崙宴是怎麼回事嗎?」
王天宇一愣:「安陽兄不是為了崑崙宴而來的嗎?」
安陽沉默了下,說:「是為了崑崙宴而來,不過這崑崙宴我也是剛聽說不久,具體的還不知道,望天宇兄細說。」
王天宇這才點點頭,喝了一口水,說:「這崑崙宴其實就是昆崙山的一個交流宴會,每十年一次,是當初昆崙山的先祖創辦的。最開始是為了和其他門派進行交流學習,取長補短,以提升本門派的實力,後來崑崙逐漸壯大,也就漸漸發展成了與其他門派的感情交流、弘揚崑崙威風的一個宴會,更多的是將崑崙的長處外傳,其他門派的優點已經很少有值得崑崙學習的地方了。」
「那外堂講法呢?」
「這個啊,是大概三百多年前,昆崙山的掌門人創建的,據說是效仿當初聖賢傳道,絕無藏私,號稱有教無類,連妖怪都可以來聽,為的嘛……也是向天下修道之人弘揚崑崙風采,拓展昆崙山的威名,效果顯而易見,現在崑崙二字已經深入人心,提起修道聖地大家就會想到昆崙山,很多嚮往自由的修道之人都曾來這裡聽過崑崙仙師的講經傳道,收益匪淺,也承了昆崙山一份情,尤其是一些很本分的妖怪修鍊者。」
安陽點點頭,他是知道的,或許自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有些觀念不一樣,但這個世界的傳統修道之人是很重修心的,一般承了一個門派的情,就會竭盡心思去回報,尤其是一些本分的妖怪,它們比人類修鍊者更樸實,即使很多天生狡詐的也一樣,你對它們好,它們便一定會回報。
王天宇臉上露出一絲八卦之色:「嘖嘖嘖,我聽說前不久崑崙一名弟子在外出過程中遇見了一隻修行八百年的惡鬼,差點就死在那裡,關鍵時刻還是一隻修行千年的豬妖出手相助,將這名弟子救了下來。還有一年前,昆崙山和西方十二道人發生了衝突,派出的弟子節節失利,還是一群受過昆崙山恩惠的妖怪和游散道人出手,將西方十二道人給斬落於鞍馬山,只有三個逃了出去。」
安陽這才感興趣起來,皺眉說:「那這麼說來,昆崙山竟還受益不少?」
「豈止是受益不少,其實這些妖怪游道想盡辦法還恩情還是昆崙山所不願意見到的呢,他們更希望這些人永遠欠著他們的情,當有一天崑崙發生大事真正需要幫手的時候,再讓這些人或妖助他們一臂之力,那才是不得了的回報。」王天宇說著,又嘆了口氣,「可惜了,也只有崑崙和長歌洞府有這份魄力,其他修道聖地都太保守,不然將是天下游散道人之福啊。」
安陽聽得連連點頭,長歌洞府和昆崙山,貌似都是名氣很盛的修道聖地。
這個世界的修道者彷彿有種心結,需要在修行道路上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克服,有的會選擇四處遊歷,有的會選擇墮入紅塵,有的會選擇找個山清水秀之地建個道觀清修,還有的會到處發善心幫助有需要的人,即使是妖怪,也有因道心而前往塵世的,而受了別人恩惠不還,便會在他們心中留下心結,是修行道路中必須磨平的,否則有可能修為不得寸進。
但不知為什麼,他並沒有這玩意兒,最多就是欠了人家人情有點不好意思而已。
可能是他修鍊的崑崙決和這個世界的修道方法不太一樣,也可能是他來自另一個世界,這個世界的法則約束不到他,還有可能是他觀點不同,不會像這個世界的人那麼將別人的恩惠太當回事,以至於到了不回報過不下去的地步。
不知不覺中,小嬋已經豎起了耳朵。
她本來對修道之人是存有畏懼之心的,但當聽到昆崙山的外堂講法會有妖怪來參與,再聯繫到在小鎮時感應到的熟悉氣息,她頓時來了興趣,對這昆崙山的外堂講法期待起來,但又有點顧忌安陽會不會讓她前往,一時糾結萬分。
「那外堂講法具體是怎麼樣的呢,還請天宇兄指教。」
「崑崙宴還有一個月,外堂講法也是那時候開始,屆時崑崙會開各種各樣的講法堂,小到道法基礎,大到占星卜命、修道之法,甚至會有昆崙山的獨門法術傳出,要是有緣的話,據說還有可能被邀請到內堂,聽昆崙山與其他門派的道術交流,那才是真正的修道盛宴,不過么,這兩種都一樣,只持續一個月,而且不帶重複,能聽懂多少、學到多少全靠個人機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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