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宇堂中卿塵懷中抱著一個似貓似貂的動物,緩步而來,身後跟著謝經謝衛倆人護衛左右。匡自初只見她步若凌波白衣飄搖,一雙翦水雙瞳盈盈泛著明媚的光彩,舉手投足氣度高華,饒是他生平閱美無數,也覺得眼前一亮。
那始護王爺更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卿塵,心想此處竟有如此美色,不枉來此一趟,故作文雅的做中原之禮說道:「姑娘國色天香,本王欣賞的很。」
雖不知雪洞內情形,冥天等見到卿塵懷抱雪戰,便曉得雪戰認可了卿塵的身份,一同上前道:「屬下參見鳳主。」
卿塵伸手攙扶:「各位免禮。」雪戰自她手中輕輕躍下,它身形不大,尾巴如狐狸般修長鬆軟,渾身上下通體雪白,唯有額前帶著一縷金色,雙眼金芒閃動,不知是什麼靈獸。
卿塵出了雪洞已聽謝經謝衛詳述敵情,此時放了雪戰下地,雪戰躍至冥執身旁嗅了幾下,喉嚨間發出「嗚嗚」的低聲。
卿塵仔細看察冥執臉色,而後瞥了始護一眼,唇角含笑,眼底卻冷冷的:「王爺過獎,只可惜本姑娘對王爺卻不欣賞,多謝抬舉。」
匡自初見始護尷尬,乾笑道:「冥衣樓竟找了個嬌嬌柔柔的女子當樓主,當真是氣數已盡,不如還是讓我凈血閣代為管理吧。」
卿塵笑盈盈不急不緩的對匡自初道:「匡閣主,你在冥執身上下了四種毒,一種是五步草,一種是鳳梃仙,還有一種是蘇瑾黃。冥欽沾了你的鳳梃仙,丹田內勁氣雜亂衝撞難以收拾;冥法中了蘇瑾黃,若是一運功便會血脈逆流劇痛無比。至於冥執,五步草你雜了藍煙子,所以他才渾身冰寒穴道間猶如針扎般痛苦,不過藍煙子沒了五步草就不會發作的這麼快。匡閣主,我說的對不對?」
匡自初臉色一變,陰陰笑道:「這位姑娘想必也是用毒的行家,不過只知道毒性沒用,解不了毒人照樣是死的。」
卿塵傲然道:「我既說得出,便能解毒,天下之毒無能出冥經論毒心篇之右。不如我們試試看,你用四種毒,我只用一種,我若是解了你這毒,你便給我乖乖滾出冥衣樓去,你若是解了我的毒,我這樓主拱手讓與閣下,如何?」
匡自初頓時目露殺機:「冥經論在你手中?」
卿塵道:「與你何干?」
「很好!」匡自初毒蛇般的三角眼眯了眯:「始護王爺,冥經論歸在下,這丫頭便歸你了。」
始護奸笑道:「閣主放心,本王定當好好疼愛這美人,讓她乖乖的服侍本王……」
誰知他話未說完,身後響起凌厲的風聲,接著左耳一痛,「當」的一聲,一支羽箭帶著他象徵王族身份的耳環釘在他面前一棵參天大樹上,箭身幾乎全數沒入樹榦,只剩下尾羽在外,陽光照在耳環名貴的寶石上,閃過一道耀目的七彩光澤。
只聽一個冷淡的聲音遠遠說道:「始護,閉上你的臭嘴。」
匡自初等人大吃一驚。始護驚魂未定,匆忙回頭,一看之下臉色大變如見鬼魅,驚道:「你……夜……夜天凌!」
出其不意,卿塵心中大喜。不遠處山崖之上,夜天凌身著一襲白色武士服,背插長劍手握勁弓,冷冷的望向這裡。那雙眼睛,彷彿倒映著整個山林翠色,卻又讓這繁花碧林在他那冷然眸底無聲寂滅。
始護被夜天凌看的臉色青白心底生寒,他數次在夜天凌手中死裡逃生,更曾被夜天凌一箭貫穿肩膀險些連命都撿不回來。夜天凌三個字,就像是修羅地府一樣令整個突厥驚怵,有夜天凌在一天,突厥便永無翻身之日,是以他才會不惜重金派人刺殺夜天凌。
勉強擠出點笑容,始護道:「凌王爺……別來無恙。」
夜天凌淡淡說道:「你不老老實實待在老家突厥,竟敢偷入皇都興風作浪,阿史那王管教的好兒子。」
始護仗著匡自初等護在身邊,膽子大了些,說道:「凌王爺昔日所贈,始護及父皇不敢有片刻遺忘。」
夜天凌眼底掠過一絲冷笑:「聽說你想要我性命,不如現在來拿,說不定還能省下五萬兩黃金。」
匡自初上前一步:「我凈血閣對這五萬兩黃金倒很感興趣,凌王爺,請。」
夜天凌眼角都不曾向匡自初瞥一下,此時原本安靜的山間突然同時出現了無數身著輕裝便甲的士兵,居高臨下團團包圍山谷,勁弓鐵弩嚴陣瞄準谷中眾人。十一自一棵大樹之巔落至夜天凌身旁,笑說:「匡閣主,要和我四哥動手還早了些,刀劍無眼,千萬不要亂動。」
匡自初和始護同時色變,粗略估計,這些士兵也達數千之眾,他們武功再高,也敵不過如此兵馬。
更讓匡自初驚疑的是,他布在谷外的三百下屬此時居然毫無聲息,看來已經被一舉殲滅,夜天凌帶來的部屬之中,定然不乏好手。
卿塵趁此機會,忙設法為冥執等人解毒,又替冥熙包紮傷口。雖然不知夜天凌怎會來此,但無疑及時替冥衣樓解決了大麻煩。
夜天凌冷冷注視始護:「還不快滾,難道要本王送你?」
始護極不甘心的看看四周,終於意識到己方完全處於劣勢之中,恨聲道:「凌王爺,後會有期,今日之賜始護銘記在心。」
夜天凌眼中精芒掠過,突然身形一動,白色的披風隨風盪起,人如同一隻白色鴻皓自山崖斜掠而下。始護只覺劍峰壓頂寒氣撲面,駭然之下彎刀揮出,和夜天凌長劍在頭頂憑空交擊,發出一聲震人耳饋的清鳴。
「叮噹」數聲清響,夜天凌已落到始護身後,始護被他激起狂性,劈刀向他後背砍下。夜天凌身也不回,劍鞘自披風之下快如閃電反撞而出,始護痛呼一聲,被擊中腹部踉蹌倒退。接著臉上痛冷,夜天凌劍峰微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自他面頰狠狠抽過,雖不見傷口卻通徹骨髓,立刻半邊臉紅腫起來。
「這是警告你以後莫要對鳳姑娘出言不遜。」夜天凌長劍不知何時已然歸鞘,漠然說道:「回去轉告阿史那王,他若是不會管教兒子,便多娶幾個王妃,免得後繼無人。」
卿塵聞言險些笑出聲來,滿目笑意的看著夜天凌。夜天凌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一暖,但接著又恢復冷峻模樣,不見溫度的眼底猶如冰霜封凍,瞪了卿塵一眼。卿塵愣愕,不知他這莫名的怒氣來自何處。
匡自初老謀深算,知道今日決計討不了好。他倒也算當機立斷,見始護狼狽離去,假意笑道:「既然有凌王爺在,凈血閣便先行一步了。」說罷對屬下一示意:「我們走!」
「留下冥魘!」卿塵上前一步道:「四哥,不能讓她們帶走冥魘。」話剛出口,突然想到從某種意義上說,冥魘是此次刺殺夜天凌的主要人物,夜天凌怎會援手救她?
夜天凌回頭看了他一眼,對凈血閣道:「鳳姑娘說話你們可聽到?」
挾持冥魘的紅衣人將冥魘一把拽至身前:「你倒是放箭試試看,看誰死的快些。」
夜天凌刀削般無情的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笑意:「我說最後一遍,放下人。」
那紅衣人拖著冥魘慢慢後退,夜天凌目光清寒,負手身後閑庭散步般一步步向他走去。
那人喝道:「站住!再過來殺了她!」
夜天凌目若青鋒,看似沉寂卻冷冽攝人,暗流洶湧:「無非你們一同陪葬罷了,合算。」
那人被他看的心底生寒,就在他心神動蕩的那一剎那,兩人之間驟然爆起凌厲寒光,白練如雪,劍氣催的陽光似乎霜凍,天地換顏。
一道耀目光華魅影一般自夜天凌手中斬向那人咽喉,光影之中,那人倉促後退,橫劍身畔,駭然不敢上前。冥魘無力的身子已被夜天凌抬手接過,軟軟靠在他身上。
出劍、退敵、奪人,一切只在瞬間,直到夜天凌長劍回鞘,卿塵才反應過來,忍不住自心底喝了一聲彩。
凈血閣其他人被夜天凌的劍氣激起殺性,目露凶光。幾人足下方動,卻見一排長箭勁風激蕩迎面飈來,連珠九箭擦身而過齊齊釘在他們身前,雖不曾傷人,卻逼的他們無法展開身形。
「呵呵,抱歉,手癢了。不過你們最好不要動,刀劍無眼不是說笑的。」十一手持纏金長弓,滿臉無害的笑容,颯爽的像那藍天下的陽光一般。比起夜天凌的清冷無情,實在更叫人恨的牙根痒痒,無奈他身旁黑黝黝成排成列的鐵箭殺氣十足,無人敢妄動一分。
匡自初驚疑萬分,盯著夜天凌手中之劍:「歸離劍!你師父是誰?」
夜天凌看了眼半昏半醒的冥魘,將她打橫抱起交到卿塵身邊,丟下幾個字:「你不配問。」
冥魘恍惚中看到一雙眼睛望向自己,眼底依稀冰封萬里,卻沉寂如同遙遙亘古便存在了的古井,似乎帶著某種魔力般叫人感到安定。心中一松,強撐著的心志終於潰散,昏昏然逐漸失去知覺。
匡自初隱忍心中殺氣,抱拳道:「青山不改,他日相見在下定向凌王爺請教高明。」
夜天凌實在懶得和他繼續答話,乾脆不予理睬。只低頭看了看冥魘,發覺她氣息微弱內傷頗重,便將掌心貼在她後背緩緩以內力助她療傷。卿塵取出鎏金丹喂冥魘服下,抬頭看到夜天凌稜角分明的側臉,輕聲對他道:「四哥,多謝你。」
夜天凌從上而下將她打量,目光停在她臉上,不由想起這兩天四處尋不到她人影心底莫名焦慮,眉頭一皺。卻見卿塵眼底清澈波光漓漓盈著欣喜,一時又不忍出言斥責,只淡淡道:「沒事便好。」
十一收了弓箭,帶幾名親隨過來和卿塵相見,正聽到卿塵在問夜天凌:「你們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很頭疼的對卿塵道:「小姐,今後若再失蹤也給我們留些心理準備。四哥留在屏疊山尋你的近衛還沒趕回來,這裡又險些將京城方圓百里翻了個底朝天。若不是今日偶爾發現始護偷入京都一路尋來,還不知找到什麼時候去。剛從戰場上回來,你倒是讓我清閑幾日也好。」
卿塵心底微微一動,方想到自己和謝經謝衛突然離去數日不歸,夜天凌這邊不明情況難免會以為自己遇險,懊惱自己思慮不周,沒有及時通知他兩人一聲。不過心中歉疚,面上卻不和十一服軟,對他瞪瞪眼睛做個鬼臉,看著十一絕對無奈的樣子,「撲哧」一笑。
十一手撐一棵大樹,俯身皺眉:「真怕了你了。」搖頭失笑。
此時冥執冥法等毒性已去了八九分,同冥天上前對夜天凌道:「冥衣樓承蒙凌王爺援手,不勝感激,請受我等一拜。」
夜天凌任他們行禮,面無表情的將目光自卿塵身上移開,站起來。
卿塵心想不妙,這兩面說起來是敵非友,看夜天凌神色沉峻,莫要再起了衝突。不過既然冥衣樓已經和突厥王族撕破了臉,事情應該也好解決,此後有她在,或者當可化敵為友。
誰知夜天凌只是隨意看了冥天等人一眼,對卿塵道:「此間事了,該回京了。」
此時雪戰在腳下一蹭,卿塵招呼一聲,它「嗖」的跳上卿塵懷中,蹲在她胳膊間神色睥睨的看著眾人,一對異瞳金光隱隱,神氣非凡。
冥天又道:「恭喜鳳主收服雪戰,自即日起便是冥衣樓的主人,九護劍使誓死效忠,絕無懈怠。」
卿塵微笑,道:「有勞諸位。」看看夜天凌:「我還有些事情未了。」
夜天凌雖對卿塵和冥衣樓發生了什麼事不甚了解,但也看出兩者關係似乎變得非同一般,當著冥天等人不便多問,只簡單道:「尚有何事?」
卿塵笑意一斂,神情肅淡,對冥天等道:「冥衣樓總壇非常之地,竟被敵人輕易突襲,你們可想過是何原因?」
冥天先行謝罪:「屬下失職,請樓主責罰。」
卿塵搖頭:「我不要責罰,我要的是徹底解決問題。」說話時目光自九位護劍使身上一一掠過,眾人在她的注視中無不生出異樣的感覺。夜天凌從旁冷眼相看,突然一抹笑意自薄而銳利的唇邊掠起,滿是有趣的神情。
冥天在卿塵的目光中沉吟一下,終於自嘴中吐出兩個字:「內奸。」